帝城......
孟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也有些明了。
果真是那一族。
他没有言语,只默然看着帝城的方向。
那一族的人有点多,想要在当前局势中插一手的, 更是不少。只这一个简单的指代,就想要将事情交代过去, 未免太过糊弄他了吧?
而且陈留谢氏, 难道真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么?
尽管孟彰没有明白地用言语表示,但他的态度却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了。
谢尚心里自也明白。
他左右看了看, 低声给孟彰传音。
“那几位都出手了, 没有一个是不沾染一点的,他们很默契......”
“而除了帝城那几座帝宫以外,他们一族的几支封王,也都出手了。”
“还有, 琅琊王氏、龙亢桓氏、颖川庾氏,基本有资格的, 都没有少。”
谢尚从谢诚那里得到这样一个确定的答案时候,再多的想法都没有了。
就这样的阵容,他们陈留谢氏会栽一个跟头, 还真是完全不意外。但,再不意外, 再合情合理,事情发生了, 他们就要给出一个交代来。
谢尚这样想着,伸手从随身小阴域里捧出一本簿册来。
簿册上层层密密的禁制与封锁, 连孟彰都一时侧目。
不说孟彰,就连捧着这本簿册的谢尚自己,手也在一抖一抖地晃。直到孟彰将这本簿册接过去时候, 他才稍稍放松了那紧绷的神经。
那本簿册落到孟彰手上时候,其上层层叠叠的禁制和封锁就像是被拨开的门帘,在他面前显出真正的内容。
“谢实礼,原谢诚谢郎中府上客卿,现探明其身份作伪,非我陈留谢氏血脉,实乃峻平宫帝师庶子,后持神通入谢郎中府,于数日前为他人遮掩、伪做,陈留谢氏通行符牌。罪证查实,已然附在文书之后,任何人尽可翻查核实。”
“谢怀策,原谢诚谢郎中府上五管事,现探明曾领高原宫三等暗卫,于数日前暗换谢诚谢郎中为孟彰备下的陈留谢氏通行符牌。罪证查实,亦附着在文书之后......”
“谢却名,原谢诚谢郎中府上侍卫副总管,现探明曾为......”
一页一名单,足有数指的高度。在这些名单之后,又附着上一片薄薄的玉片。
孟彰甚至不必多做探查,只粗粗一瞥,也已经能确定这些玉片中收录的诸多信息果真就是陈留谢氏收拢、探查明白的证据。
孟彰一页页快速翻过去。
不等他将这本簿册匆匆翻完,他面上便已经显出了几分异色。
“这次的事情,问题只出在谢诚谢郎中和你等这一脉的郎君府上?”
谢尚摇摇头:“自然不可能。”
怎么可能问题只出在他们这一支脉上?
这话说出去,都不会有人指望别人能信的吧。
“只一夜时间,我们也就来得及探查我们这一支脉内部,其他的......”谢尚道,“还未来得及查探。”
孟彰没有抬头。
谢尚的这些话不可谓不实,但绝对不全。
当然,这都是陈留谢氏内部的问题。
陈留谢氏给孟彰送来这么一份簿册的动作,背后到底有没有牵扯到陈留谢氏族中的内部斗争,孟彰不知道,也没有想要去探究。
孟彰从最开始时候,要的就是一个交代。
谢尚细看过孟彰一阵,再不耽误,另又从他自己的随身小阴域里摸出一个木匣来。
他打开木匣,让孟彰看过几眼。
木匣里面躺着的,是足有十二之数的锦囊。
“这是我陈留谢氏送予阿彰你的赔礼。”谢尚道,“阿彰,你要相信,我们陈留谢氏真没有要谋算你的意思。”
孟彰只看一眼,就想要将这一个木匣子给推送回去。
谢尚很坚持地拦下了他。
“你就收下吧,阿彰。”他道,“这原就是你该得的。”
“你知道的,要是昨日里没有察觉到端倪,真将我们陈留谢氏那枚通行符牌挂了出去,我陈留谢氏怕是才真麻烦了。”
“你我都明白,只这些赔礼,其实还抵不去你的功劳。”
谢尚又将手上的木匣往孟彰的方向推了推。
“除了这些以外,阿彰,我陈留谢氏的族长还让我转交一句话。”
“孟彰,我陈留谢氏欠你一个人情。’”他道,迎着孟彰陡然转来的目光,不避不让异常认真地道,“阿彰你没有听错,这就是我陈留谢氏当代族长的原话。”
孟彰默然一瞬,望着谢尚的目光回转,在手上那本簿册上停了停。
是了,如果不是那些人的这一番动作,陈留谢氏哪怕早就捕捉到了些许痕迹,也没有合适的借口将人给拿下来处理。
而除了这个以外,陈留谢氏那位族长如果手段足够的话,就该出手狠狠从各方咬下一块肥肉来了。
毕竟皇族司马氏那一大家子也就罢了,可琅琊王氏、龙亢桓氏和颖川庾氏,却是他们原本的盟友。此番盟友翻脸,难道不需要拿出些代价来摆平、安抚的么?
“人情之事不必再提,这原本也不是你们陈留谢氏的意思。”孟彰终于伸出手去将那个木匣子接了下来,“这些锦囊,我收下了。”
手上一空的同时,谢尚也觉得自己放下了一块巨石,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若是往常时候倒还不明显,可是现下的谢尚奔忙一夜,精神、心力耗费极多,这一瞬的放松却是给他补足了几分神元。
不过饶是如此,他也没有点头应下孟彰的话,直接转移了话题。
“我陈留谢氏都被人如此深入侵蚀,阿彰......”谢尚提醒孟彰道,“你安阳孟氏,怕也未必就真干净了。”
“你得小心才是。”
孟彰也是神色郑重点头。
“师兄放心,我已然知晓了。”
他细看得谢尚一眼,见他勉强支撑起来的精神似乎又漏水也似地散去,也是心有不忍,催他道:“这些东西要探究清楚,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师兄你不必如此着急,还是先回去休憩吧。”
“待到你休息好了,再慢慢处理也不迟。”
谢尚还想要坚持,可还没等他开口,整个人的脸色就是一片的空白。
他露出一个苦笑。
“那我就先回去了。”他跟孟彰道,“真有什么事情,你再联络我。”
孟彰郑重点头,送走了谢尚。
谢尚才刚回到自己的马车里,就支撑不住,直接在马车中特意置办出来的长榻睡了过去。
只路上这一点时间的小憩,并未能补足谢尚的精神,不过是让他面上看上去还行罢了。
谢尚才刚走入自家的府门,就听到侧旁也是勉强打点起精神的管事慢了一拍地跟他禀报道:“郎主,谢诚谢郎中来了。”
谢尚一点不觉得惊讶,直接问:“可是已经将人请到书房那里去了?”
管家道:“是,已经奉茶过去了。”
谢尚点点头,又扫了他一眼,跟他道:“你昨夜里也跟着我跑了一个月时间,劳累得不轻,也回去歇着吧,我这里暂换上别的人来也是无碍的。”
管家并不推拒。
不是他胆大,实在是他怕自己再勉强下去,他对时间的认知、对诸多信息的处理和掌控,只怕都是要出问题的。
到时候,他手上的一切东西就都得交出去。
如果可以,谢尚其实还更想要让自己好好地去休憩一阵。但不行,他必须得先去见谢诚。
走入他自己的书房里,谢尚直接就对上了谢诚的视线。
他快走几步上前,拱手作礼:“诚伯祖。”
谢诚颌首,问他:“你已经在太学里见过孟彰了?”
谢尚恭顺应道:“见过了。”
“将事情都跟他说了?那些资料、证据也都送到他手上了?赔礼呢?赔礼可收了......”
谢诚一迭声地问,谢尚也不厌烦,很耐心地将问题一一都答了。
“事情都告知了孟师弟了。”
“送到了,他也粗略看过了一遍了......”
“赔礼收下来了,就是人情这一事上,”他道,“孟彰似乎不怎么愿意。”
谢尚说到最后时候,还显出了些许笑意。
谢诚看他一眼,无声摇头。
谢尚面上笑意收敛,问他道:“伯祖,可是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谢诚摇头道:“并没有什么不对,只是很有些遗憾而已。”
谢尚一时沉默下来。
遗憾?谢诚谢伯祖他感觉到有些遗憾?
谢尚是他们这一支的血脉,谢诚也很乐意提点他。
“昨日里这一件事情出来以后,我们陈留谢氏在短时间,不,是往后相当一段时间里,都不要想再去加深我们跟孟彰的联系了。”
“我们陈留谢氏需要继续维系跟孟彰的感情。”
“我们陈留谢氏送出去的那一个人情,看起来是我们有些亏了,但亏欠着的不是我们,而是孟彰那小郎君。这一步若能走成,后头我陈留谢氏能方便很多,只可惜......”
谢诚摇了摇头。
谢尚倒是有些沉默。
谢诚察觉,问他道:“是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吗?”
谢尚摇头:“不是想不明白。”
他声音很低。
“只是觉得有些不诚。”
听得谢尚的这话,谢诚反倒笑了起来。
谢尚抿着唇去观察谢诚的情绪,确定他不是怒极反笑,是真的欢喜欣慰,才暗自又放松了些。
“不错。”谢诚先肯定了谢尚,“从友人的身份出发,这般的动作确实有几分虚作。但是......”
他道:“此番跟孟彰做下这般承诺的,不是你这个个体,而是我陈留谢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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