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绅也完全领悟了他的意思。

    “这,  这可真是……”

    王璇看着王绅,就见他两眼似有光。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王璇看着这样的王绅,  只觉得一阵阵发愁。

    这又是怎么回事?他幼弟什么时候变这个样子了?

    还是说……这才是他幼弟的真正样子,而他这么多年来,  竟还不算了解他的幼弟?

    一时间,王璇的眼神都变了。

    王绅好容易稳住心神,抬头就看见王璇夹杂着异样的目光,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轻咳一声,腰背坐得笔直,  只问王璇道:“大兄何以这般看我?”

    王璇不答反问:“你且说说,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作为琅琊王氏在阴世天地这帝都洛阳里的掌事人之一,王璇立场另有分歧,与族中不少先祖相悖,如此大事,落在王绅眼里,却就只有“有意思”这样的一个评价?

    王绅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王璇不得要问个清楚?!

    王绅也很明白。

    他整理过面上表情,  显出十二分的郑重来。

    “大兄,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  你懂,  我如何就会不明白?”

    王璇仍旧看住了他,面色不动。

    王绅且只继续。

    “阴世天地里酆都阴神的事情,跟帝城那位东宫慎太子的事情可不一样。”

    “东宫慎太子,  大兄你不看好,也未曾想要站在他那边厢辅助于他,这都无妨。毕竟这就是大兄你个人、乃至是整个琅琊王氏在朝局上的立场而已。”

    朝局上的争斗,不论胜负,  都只是人族内部各个群体利益划分的胜负。或许也关乎到某些群体的生死存亡、盛衰兴灭,但总归只是族群内部的争斗。

    然而,阴世天地酆都各位阴神的事情,却大不相同。

    它关乎着阴世天地,影响着阳世、阴世两方天地的盛衰。

    在这件事情上,王璇不能退不能让,琅琊王氏也不能再做错选择。

    天地已经没有那么多的容错余地给予人族乃至是天地中的万灵众生了。

    王绅加重了语气,看定王璇道:“琅琊王氏不能再错了。”

    王璇面上终于显出了几分笑意。

    王绅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也跟着扬唇弯眉笑了起来。

    孰不料,就在王绅眉眼刚刚舒展开来时候,王璇的脸色又是一整。

    “虽是如此,但这该也只是我、是琅琊王氏的事情,与你这个尚在童子学学舍的小郎君有甚相干?须得你在心里那样的盘算计较?”

    王绅的脸色一时僵硬住,少顷才缓和过来,幽幽问:“大兄你这话,敢对我那位同窗说么?”

    王璇呵笑。

    “我不是他兄长,轮得到我来说他?”他看定了王绅,“只不过……听你这话语,你是羡慕人家的兄长对他的放纵了?”

    王绅不说话。

    他怎么可能敢承认?真承认了,岂不是就直接将管教的由头给送到他这大兄跟前了?

    王绅才这样想着,就听到从王璇那边厢传来了一声轻叹。

    他整个魂体都下意识地抖了抖。

    “大兄你,你……”

    “你也确实是该怨我。”王璇道,“谁让我没有人家那样的强横呢?谁让我琅琊王氏没能给你那样肆无忌惮的底气呢?”

    王绅是真的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他连忙辩解:“大兄,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明明就不是这个!”

    王璇看了他一阵,忽然又笑了起来。

    王绅被他这么来回地折腾,整个人的脸都木了,只无奈地看着他。

    “我知道。”王璇道。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家这幼弟,其实也是个心思柔软的好孩子。

    然而这也改变不了王绅胆大的事实。

    倘若不是王绅胆子太大,又总是嫌弃家里管这管那,他也不至于带着自己的几个小伙伴,这么早就落入这阴世天地里来。

    王绅看见王璇眼底的情绪波动,也明白王璇到底在担心些什么。

    他无奈地暗叹一口气,甚为认真地来跟王璇做保证。

    “大兄你放心,没有你的允准,我一定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你保证?”王璇问。

    “我保证。”王绅点头,略停了一停,他自己也道,“大兄,我已经受到教训了。”

    为了明白展现自己的态度,这句话话音落下时候,坐在那里的小郎君面上渐渐肿胀**,更有水流不住地从他的魂体里流出。

    王绅展现出了自己的死相。

    王璇也是暗叹一声,伸出手去摸了摸王绅的脑袋。

    那些浮肿、**,那些水流,一顷刻间尽数隐去。

    坐在这马车车厢里的,仍然是整洁生活、意气风发的小郎君。

    “你能想明白自是再好不过了。”王璇道,“我也不至于那样的担心。”

    王绅冲他笑了笑。

    他眼珠子转了转,重又问王璇道:“大兄,既然我琅琊王氏是要相助酆都诸位阴神的,那么我们童子学里的那石喜,是不是应该给予相当的示好?”

    原本温和落在他头顶上的手掌陡然一顿,随后屈起在他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用不着你。”王璇道。

    “啊?”王绅声音里不禁带出了几分失望。

    王璇将手收了回来,瞥着他道:“单你两个小家伙,代表不了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且只管尽力打理你们的学业去吧。”

    王绅嘟囔了一句。

    王璇眯了眯眼睛,手腕似乎又要抬起。

    王绅连忙端正脸色,应声道:“大兄放心,我知道了。”

    王璇的手又回到了原处。

    王绅讨好地冲王璇笑了笑,重又将那份载录着孟彰所整理出来的章条规矩的文书拿了过来,在他们兄弟之间的桌几上摊开。

    “大兄,我们再来仔细看一看这些章条规矩吧。”

    “我自己拿回去细看就是来,用不着你。”说是这样说的,但王璇到底也没有太过强硬。

    他往桌几这边倾了倾身体,伸手去拿那份文书。

    王绅在那桌几的另一边厢坐得稳稳当当的,一点都没有瑟缩的样子。

    “大兄一个人自然也是能从这些章条规矩中看出些什么来的,但我可也是孟彰的同窗呢。有我在侧旁帮忙着,多少能省兄长些力气不是?”

    “而且,我也正好能借这个机会跟兄长好好学学呢。”

    王璇看得他一眼,默认了下来。

    “过不了多久就要到府了,我先看一看,待剩下的……”

    “你换过衣裳后到我书房来吧。”

    王绅面上的笑意几乎不能遮掩。

    “好,我知道了,多谢大兄。”

    王璇没再看他,将更多的心思投入到这些章条规矩中。

    其实研究这些章条规矩的,正如孟彰最开始所料想的那般,并不独独只有琅琊王氏的这一对兄弟。

    陈留谢氏那边厢,谢礼几乎是才下马车,就问起谢府的当家主人来。

    “伯祖今日可有闲暇?童子学里有些事情,需要先禀明伯祖。”

    迎着他入府的管家抬头快速看他一眼,回答道:“郎主还在官衙那边厢未曾归来。礼郎君且请稍待,等郎主归来时候,仆一定上秉郎主。”

    谢礼点了点头:“便就这样吧。”

    这些高门大户的小郎君们忙碌,孟彰也并未清闲到哪里去。

    他从门房那里接过递送过来的帖子,看得一眼,问:“谢远郎君亲自来送的帖子?”

    门房应道:“是。”

    孟彰又问:“除了这一份帖子以外,谢远郎君可还曾留下什么话语?”

    门房摇头:“没有。”

    孟彰随意点头:“如此,我知道了。你且去吧。”

    门房一礼,重新退回到孟府大门侧旁的那小屋子里。

    孟彰回到了玉润院的书房去,又简单地问过孟庙这些人孟府内外的事情后,才遣退众人,去看手上的这一份帖子。

    认真说起来,谢远回送的这一张帖子里亦同样没有几句话。但孟彰伸出手去,在帖子末端的落款处停了停。

    淡薄的阴气被墨汁遮掩,又被谢远的姓名镇压,几乎不曾漏出丝毫痕迹。

    孟彰停在那两个文字的手指漏出一点气机。

    被孟彰的气机所冲击,那缕仔细遮掩起来的阴气方才飘散出来,让一句更为隐秘的话语从中漏出,撞在孟彰的耳膜上。

    “亥时整,梦境会面,可否?”

    却原来是谢远邀他一叙。

    梦境?

    孟彰笑了笑。

    那确实也是比较隐蔽,能最大限度地遮掩去旁人的耳目。

    他将帖子收了起来,另行将那个装满收录在他名下田庄、农庄契纸的木匣子翻了出来。

    一张一张的契纸被取出,有序地摆放在孟彰身前的案桌上。

    孟彰先将前方一列最左侧的那一份契纸拿在手里。看得两眼后,他忽然捧着契纸,靠着身后宽大的椅背闭上了眼睛。

    那薄薄的一份契纸看似平常,但实则却牵引着一处田庄。

    孟彰先前能以这些契纸为引,相召各处田庄、农庄、店铺、商铺的管事,现在自然也能够让自己的目光直接落在这些家资产业上。

    最初落入阴世天地、接收这些家资的时候,当时尚在安阳郡里的孟彰,不就已经查看过一回了么?

    不过这一回,孟彰其实不只是想要看一看记录在他名下的种种产业究竟近况如何,他更想要看一看临近的黎庶。

    所以在简单瞥过那处田庄以后,孟彰的注意力就落在了田庄外头的那些村落里。

    他来得很巧也不是太巧。

    该告知各位村人、该这些村人商讨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孟彰过来时候,看见的就是从村长院子里走出,三三俩俩散去的村人们。

    这些村人一面往外走,一面还低声讨论着。语气也罢,脸色也罢,更多的竟然是茫然和不解。

    孟彰耐心地听了一阵。

    “......这是真的?村子里,真的要挖渠?我没有听错?”

    “应当是真的吧?我刚才也在,村长说得真真的,就是要挖渠,说是将河水从那大河里引出来……”

    “如果真能挖渠,不必我们自己去挑水,确实是能省去不少事情,可问题是,真的能吗?”

    “……就是啊,真的能吗?”

    “嘿,我说,你们刚才到底是没在听,还是没听明白,挖渠不是我们村长的主意,是旁边那孟家庄传出来的。据说,是他们郎主想的办法。”

    “孟家庄的郎主……那个小郎君怎么忽然就想到这个了?早先时候他也只是让我们低价从庄子里买来宝符而已……”

    “是因为善心吧。孟家庄的那位小郎君,对我们可真是很好很好的了……”

    “这倒是。”

    “那就挖呗,反正就是花些力气罢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就是有一把子力气。何况,这又是为的我们自己……”

    “这倒是。快些走吧,我们快去取了锄头、铲子来,直接就能开挖了。”

    “对了,刚才村长好像是说,要将人手分一分,不至于忙乱的吧?你们刚才听清楚自己的搭档都有谁,又都各自划分到什么地段去了么?”

    “当然听清了啊。怎么,难道刚才你没听清,现在又都乱了?”

    “哪儿能呢?我也不过就是白问你们一句而已,你们要是有谁不记得的,也可问我,我都给你们记着呢!”

    “呵。你当记着这事儿的就只有你吗?快些走吧,待回过头去,慢了迟了,其他搭档都已经动手我们才来可就不好看了。”

    “对对对,快走快走……”

    “刘大石,刘大石,你领着你家阿牛和阿驴在这队,对,就是你三叔那一队。到正式开始做工时候,你们这一队就负责拿着镰刀将道路上的杂草给清出来。”

    “什么?!你问树?树不用你们负责,你们这一队只负责杂草就行。树木之类的,另有人来清理。”

    “对对对,大石你不用担心,你们这一队只管清了那些杂草就成。树木什么的,有我们呢。哈哈哈……”

    孟彰的心神隐在高空处,俯瞰着这些村人们,终于很有几分满意。

    这些村人们或许都还有些忙乱,但对于自己要做什么、该怎么做,都还算是明白。经历最初一段时间的茫然与混乱之后,这些埋头苦干的村人们很快就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他们干得热火朝天,渐渐深沉厚重的夜色,似乎也都压不住从这些魂灵身上迸发出来的火光。

    孟彰看着这些被汗水浸透的、带着笑意与希冀的黝黑粗糙面容,满意渐渐变换成沉默。

    他无声地看着,见证着,也将这些身影引入他的梦道法域里。

    孟彰的心神在这边厢停留了约有半个时辰的工夫。

    待到他心神回转的时候,那些村人们已经配合着,开始在田庄管事的引导下,真正按着规划动工了。

    孟彰再看得这边厢一眼,收回了心神。

    这一片地界的上方虚空,并不曾因为孟彰心神意志的来去而激荡起几分变化。

    但是,下方土地上忙活得不亦乐乎的人群之中,却又有那么几个人,无声无息地往孟彰心神意志曾经徘徊过的位置看了几眼。

    玉润院书房中才刚要将契纸放下的孟彰手指一顿,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张契纸上。

    他眉头蹙了起来。

    “总感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拧眉想了一阵后,孟彰摇摇头,决定将这件事情放下。

    我也没觉出有什么危险,哪里需要斤斤计较、事事寻摸分明?

    反正……大抵也就是有什么人,隐在那些村人里而已。

    孟彰家资丰厚,哪怕商铺、店铺这一类跟这件事情上没什么关系,他需要巡览过的仅仅只有记在他名下的那些田庄、农庄附近村落,数量也仍旧很是不少。

    真要一个个地查看过去,每一个也都得花费上半个时辰的工夫来观察的话,那所耗费去的时间就更多了。

    故此,剩余的那些田庄、农庄附近村落,孟彰也只是匆匆浏览过,并没有过多停留。

    如此地紧赶慢赶,孟彰终于敢在亥时之前,将这些田庄、农庄都简单地查看过一回了。

    只不过这般的赶工,到底是在他身上留了些痕迹。尽管不太明显,但仍旧瞒不过心思慧敏之人。

    谢远自然也瞒不过去。

    更甚至,几乎是打个照面的工夫,谢远就看出来了。

    “你近来很忙吗?”

    谢远一面给孟彰奉茶,一面自责道:“我这边其实没什么紧要的事情,你要是有事,只消知会我一声便可,不必这么紧着赶过来的。”

    孟彰笑着接过茶水,却是摇头道:“其实不是太忙,只不过是不太放心,多看了一阵而已。”

    呷饮了一口茶水,孟彰又道:“何况,这些事情我也想要跟你说一说。”

    谢远坐得端正,看住孟彰道:“你说。”

    孟彰笑得一笑,先将谢葛这些商铺、店铺管事给他整理的文书在梦境世界中具现出来,推送到谢远近前。

    “你且先看一看这个吧。”

    谢远先前就已经听孟彰说起过这个更改的方案,这会儿也不多做犹豫,直接就将文书给接了过来,拿在手上仔细翻看。

    孟彰就坐在草亭里,边呷饮着茶水,边吃食着谢远准备的果点,边观察着谢远的这一方梦境世界。

    他们所在的草亭立在湖上,草亭之外是蜿蜒曲折的廊道,更远处是长着一株老树的湖中小岛。小岛往前去,又是一片明灿澄净的湖。

    湖外有山,山上有塔。更有林鸟扑扇着翅膀飞过长空。

    这一方梦境世界之开阔明朗,着实是让人欣喜。

    孟彰看着看着,面上便也就显出了几分惬意。

    谢远看完手中的文书,正斟酌揣摩着,不经意抬眼,就将孟彰此时的好心情收入了眼底。

    他不觉也跟着笑了起来。

    “看来,事情确实很好啊。”

    若不然,孟彰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情赏玩他这方梦境世界?

    孟彰将目光从更远处收了回来。

    它转过谢远手上拿着的文书后,停在了谢远的面上。

    “看完了?”孟彰问。

    谢远点头,回答道:“看完了。”

    “如何?”孟彰又问。但任谁都听得出来,此时的他并不如何紧张。

    谢远叹了一声,道:“果然如我早前听到你说起它来时候所想的那样,敲定它的人是大才,我不及他。”

    孟彰面上笑意更甚。

    谢远抬头看定他,问:“怎么了吗?很好笑?”

    孟彰深为赞同地点头。

    “确实是很好笑啊。”他道,“你擅长的本来就不是这商贾一道。在这一类事情上,胜于你甚至是远胜于你的人有很多吧。”

    “你这样说话,真是在夸赞葛先生吗?”

    谢远自己想了想,也露出了笑容来。

    “你说得不错。”他想了想,换了一个说辞,“在我平生所见的商贾大家,这位也算是很出彩的了。”

    孟彰方才点了点头,说道:“这还差不多。”

    谢远纵是陈留谢氏的旁支子弟,也仍旧是帝都洛阳里顶尖世族的郎君,眼光尤为告绝。谢葛能得他这一句话,已然是很难得的了。

    “那这件事情,便就如此定下来了?”孟彰问。

    谢远点头:“嗯,可以定下来了。”

    孟彰想了想,问谢远道:“你早前预备着的那些符箓,可有想过要怎么安排吗?”

    最初他们决定要接过这件事情时候,首先想到的可是尽可能地提升行雨符、兴云符这一类符箓的产量的。

    为此,谢远还各处奔走联络,就为了能储备更多的行雨符、兴云符符箓。

    而现在,这些符箓直接转变成了商贾买卖之事……

    孟彰这边厢无甚紧要。

    毕竟不论是在自己的田庄、农庄这一些家资里鼓励符师、培养符师,还是尽量从其他店铺、商铺采购这一类符箓,可都是在孟彰自己的家底里折腾。

    盈利亏损也罢,都未曾涉及到旁人。

    但谢远不同。

    谢远为了能够尽量储备兴云符、行雨符这一类符箓,早前奔走各处,可是将他多年相交的友人都给牵头引了进来的。

    谢远的友人,都是些什么人呢?

    琴师、文画玩家、金石大家……

    总是脱不了这些圈子里去的。

    而这些圈子里的人,哪怕是心存良善,也总还擎着身段,讲一个清名廉正。

    似商贾买卖那等污浊之事,在这些大家眼里,更是折损他们清名清望的事情。

    早先时候谢远能够说服他们,是因为当时他们根本没有将它当买卖来看,只是为着黎庶百姓的缘故,帮助稳固市场。

    但现在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原本还能说是稳定市场、不叫这一类符箓的价格攀升到黎庶百姓无法接受的地步,是造福百姓的好事,现在情况一变,性质也就跟着变化了。

    事情传出去……

    谢远会很难办的。

    谢远失笑摇头。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

    孟彰无言看他,眼睛里却明明白白地写着他的问题。

    ……难道不该担心这个吗?

    “当然不用担心。”谢远道,“能与我一直亲善交好的,不会在意这些个,他们更看重的是结果;与我只是面子情,不过是想要从这件事情里讨来些什么的……”

    他目光垂落,转过那一份写着方案的文书。

    “这个安排不是就正好将他们想要的东西送到他们面前来了吗?”

    想要让兴云符、行雨符这一类符箓的售卖价格始终平稳,能让绝大多数的黎庶百姓承担得起这个结果的,在贯彻孟彰意志的这一场方案之后,应该不会再出现波折。

    想要在这件事情里讨得些什么的,那岂不是更好?不论是帝都洛阳里的各家世族,还是在帝都洛阳里多有顾虑的道门法脉,依照那位谢葛先生拟定的方案,都将会涉入这件事里。

    到时候,他们想要接触哪一方,想要做什么事,不都能去做了么?

    如此,不论是真正同他志同道合、相交莫逆的友人,还是那些不那么贴近、只因为想要保证行雨符这一类符箓存量而联络的合作对象,便各都有所收获。

    还要去计较什么?争论什么?

    不得不说,此刻的谢远身上,全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的洒脱。

    孟彰不自觉跟着笑了起来,道:“你倒是看得开。”

    谢远摇摇头,回道:“并不是我看得开,只是我愿意接受而已。”

    只要结果是好的,失却些什么,不过算是代价而已。

    孟彰沉默了下来。

    谢远说得轻松,但一旦出了差错,背后折损的,又岂止是谢远这么多年来的人脉?

    “阿远,你先前都已经联络谁了?”孟彰再开口时候,却是问道这样一个问题。

    谢远惊讶地看得他一眼,随后笑着摇摇头:“不需要你来,我就可以……”

    话语都还没有说完,谢远就被孟彰的目光塞住了嗓眼子。

    “你那边所以会出现问题,全都因着我这边厢在一次次调整方案,更改计划。真正需要为这件事情担负起责任来的,不是你,而该是我才对。”

    孟彰的声音平稳且平常,和往日时候说话的语调音色没有任何不同,但谢远却就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不能反驳,也不能再坚持。

    留给他的,似乎就只有一个应允下来的选择。

    然而,真要让谢远顺着孟彰的意思来,他又做不到。

    挣扎许久以后,谢远叹了一声。

    “罢了罢了。”

    他难道还真的能拗得过孟彰不成?

    旁的其实也不是问题,谢远真正担心的,还是孟彰的道途。

    如果为着这件事情,在孟彰心头留了妨碍又或者是什么缝隙,以至于让孟彰落下心境上的破绽,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我看着什么时候寻个机会,将他们请来分说个明白。届时,你跟我一道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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