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的孟蕴连连摇头, 恳切拒绝。
“不必,不必。这个就不必劳烦大兄和二兄了,我自己来就行, 自己来就行……”
孟显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话来说服她。
孟蕴抢先了一步。
“二兄,入红尘体悟人之性情、人之欲念也好, 历受情劫也罢, 真正经受这一切的都是我。倘若在这个过程中, 我没有动心、动性、动情, 那就全部都是虚谈,不过空耗人力、心力罢了, 或许还会徒结因果。”
她摇摇头, 做出结论。
“如此弊多利少的事情,可不能做。”
孟昭、孟显一时也都沉吟不已。
孟蕴看得他们一眼,又安抚道:“大兄、二兄且放心, 我的眼光高着呢, 能真正入我眼、引动我情丝的, 必不是个寻常人。”
“而且……男女之耽于情爱者, 虽是因着对方而来, 但归根结底, 一切其实都还是在于自己。”孟蕴道, 甚是笃定, “只要我不沉沦盲目, 便不会有完全沉溺的事情发生。”
“两位兄长且信我。”
孟蕴都这样说了, 孟昭、孟显两位郎君还能说什么呢?
不过,有一点两个青年郎君却也注意到了。
“阿蕴,你……”
“嗯?”孟蕴发出一个单音, 很有些疑问。
孟昭同孟显对视得一眼,最后还是由孟显开口问话。
“阿蕴,你日常时候也需要修行、学习,期间又花费了很多心思在钻研药理、药性……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能将这些事情也分理得那样清楚的?”
两个青年郎君目光在孟蕴面上仔细转过,不错过她面上的任何一点异色。
似孟蕴这个年纪的女郎,不应该是会对男女钟情之事多有几分憧憬的吗?尤其还有他们家阿父阿母在前头做表率,为何她就这样的清醒?
莫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未必就发生在孟蕴的身上,也可能是发生在孟蕴这个小娘子的身边,让她一下子破开了那由阿父、阿母两人相处的亲近所生出的迷障,看到更多的丑陋现实……
但他们真的没有听到过什么风声啊。
是他们太忙了没顾上孟蕴这边还是怎么的?
孟蕴对两位兄长也很是了解,只一眼就知道他们两人在想的什么。
她一时失笑,连忙跟他们分说。
“我身边比较亲近的玩伴,大兄、二兄你们也都相熟,有没有发生什么类似的事情,你们能不知道?”
也不是就说孟昭、孟显这样的青年郎君在她的玩伴侧旁放了耳目、人手,单单只是大家都是名门出身,有些事情是瞒得住,但也是瞒不住。
孟蕴端正了脸色,继续道:“何况,想要看清这些个,哪里就需要真有什么事发生在我们周围呢?”
“它不一直都在我们身边呢吗?”
略顿一顿,孟蕴开始一个个地盘算清数道。
“大伯和大伯娘,他们两人也是门当户对的姻缘,更有青梅缘分,据说初初成婚时候,也曾有过一段如胶似漆的日子。可现在你们看……”
“二伯和二伯娘,他们两个倒是全凭父母之命了,可成亲以后的日子不也还算体面?”
“再有大姑和大姑父,他们……”
孟昭、孟显两人听她列数,眼神渐渐显出了几分无神。
行吧行吧,他们相信真就是孟蕴自己从身边人的经历得出来的结论行了吧?能不能别说了,似这样的事情,他们真的没有那么感兴趣啊。
孟蕴将两位兄长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眼底笑意流淌,只面上不显罢了。
显然,此刻的她甚为得意……
孟显的眼角余光在孟昭面上转过,心念生灭之间,已是有了决断。
他不站出来,难道还想要让大兄来?没有这样的事情,大兄可是大郎君,是他们的嫡亲兄长,须得维持他的长兄尊严。
“咳。”孟显轻咳一声,待吸引了孟蕴的目光后,当即便开口来跟孟蕴道歉,“是二兄错了,二兄不该胡乱猜想,以至于……”
孟蕴当即拦住了孟显都话头。
“不必如此,”她正色道,“大兄、二兄,我方才是在跟你们玩闹的呢。你们这样的郑重,反倒是将我给架起来了?”
她话语说到最后,也带出了几分埋怨。
然而,还没等孟昭、孟显两位青年郎君多说些什么,孟蕴自己就反应过来了。
“好啊,二兄,原来你是在报复我方才将你们给架了起来,所以又借这个机会将我给提起来了……”
孟显当即摇头,勉力压下唇边的弧度:“没有这样的事情。我没有这样的意思,你别多想,别用那样的心思来猜度我……”
但凡孟显的反应没有这样激烈,孟蕴还会愿意相信他。可现在这状况,莫说是孟蕴了,随便换一个人来,都不会信。
除非是瞎子或者是傻子。
然而,孟蕴悲哀地发现——她还真只能选择当一个瞎子。
她抬起一只手来捂住自己的眼,另一只手则竖起,阻止孟显说话。
“二兄,你不必说了。”她深沉道,“我自是相信你的。”
那低沉又悲痛的话语,引得孟昭、孟显两位青年郎君尽皆笑了起来。
孟蕴放下手来,看见两位兄长面上眼底的笑意,自己脸上的哀戚也憋不住了,顷刻间也跟着失笑出声。
这一片地界的氛围似乎都在笑声中松快了许多。
孟昭提起茶壶,帮着孟显和孟蕴将那已经失却了温度的茶水换去,另外换上暖热的来。
“行了,”孟昭道,“莫要玩闹了,还是说正事吧。”
孟显、孟蕴俱都端正了脸色,认真看向孟昭。
茶水滚烫,表面自有氤氲雾气蒸腾。而现下,这些带着茶香的雾气便扑了孟昭一脸。
或许是因为这些雾气,又或者是其他的原因,哪怕是跟孟昭坐在同一处案席的孟显和孟蕴,竟都辨不清他此时真正的脸色。
“不论是阴世还是阳世,这世道的乱象都是越发的明显了。我们纵然还年轻,手中没有多少人,本领也没有几分,但后头该怎么走,也是要想一想了。”孟昭道。
他的声音很慢,也很沉,就像是那巨人行走天地间时候传开的脚步声。但同时,他的声音中又隐着锐气,隐着锋芒,像极了那蛰伏在剑鞘之中的无上宝剑。
孟显、孟蕴沉默着,半饷后,才听到孟显的问题。
“大兄的决定呢?”
孟昭一时没答话,只偏转了目光来看定他。
孟显迎着孟昭的目光笑,尤为的放松与随意。
“大兄是长兄,本领与手段皆是远胜于我,我就不拿主意了,没得裹乱。我跟随着大兄就好。”
孟显其实没有多少野心。
他只想好好辅佐大兄孟昭,好好看顾孟蕴、孟彰这两个手足。其余的事情,他真没有太多的想法和追求。
比孟蕴都有些不如,这听起来是不是很没出息?
但它真就是孟显的心之所想,心之所念。
或许,到日后见了更多的人、经了更多的事情,孟显的想法会发生改变,但绝对不会是现在。
孟蕴瞪眼看他一阵以后,也都偏转了目光去看孟昭。
孟昭面上有笑意升腾,很有些无奈。
“二弟你啊……诚心要给我添担子不是?嫌我还不够忙乱,手上的事情还不够多?除了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以外,还要我分出更多的心思来看着你?”
“你就不能同阿蕴和阿彰两个学学?他们年岁比你小,却比你独立多了啊……”
孟显只是赖皮地笑,但谁都听得出来,此时的他认真得很。
“因为大兄你就是厉害啊,我只需要跟着大兄你走就行了。至于阿蕴和阿彰两个……”
“哎呀,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就去做好了啊,我们这些做兄长的,既然在侧旁,就总能帮衬着些。”
孟蕴失笑摇头。
她将话题给带了回来。
真要是再这样混蒙下去,等事情梳理妥当,时间怕都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两位兄长这段时日忙成那个样子,今日里也就是勉强抽出一段闲暇时间来见她的,其实后头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他们呢。
“所以大兄,你到底是怎样打算的?”
孟昭也很快回答她:“这段时日以来,我确实也有仔细想过……”
他沉吟着,缓慢对同桌而坐的两位手足开口。
“安阳孟氏族中,如今上头其实有很多长辈在支撑着,我们也就是个帮着料理的,也是来增长见闻、学习处事理事手段的。”
孟显、孟蕴两个也都赞同地点头。
安阳孟氏,莫说宗长房那一脉,就是他们这一支系,上头祖父一辈、父亲一辈,都还有郎君活跃着。
“按照常例,在通晓过各支系、族系事务之后,年青一辈的郎君们可以选择游历天下。在这段时间里,我们能结交各方,疏通人情脉络,也可以为自己填充学识、增长修为,然后……”
“择明主侍奉、辅佐。”
孟显、孟蕴又齐齐点头。
这本来就是各世家望族郎君们在这段空闲时间里的惯常安排,没什么好说的。
孟显、孟蕴等着的是孟昭接下来的话,那才是孟昭对他自己的、真正的安排。
“若未来的局势都是寻常,我或许就会选择游历学习,然后为自己择定一个明主了。”孟昭道,“但我们都知道,就当前这阵势,莫说明主会不会出现,就算真的出现了,怕也做不成那等力挽狂澜的大事。”
孟显、孟蕴仍是没有插话。
有什么好分说的呢?就如今皇族司马氏内部的情况,就当今这天下?
“朝政动荡、国本不稳,真正能够有让人发挥余地的,就唯有尘世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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