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好事, 诸位兄弟手足该高兴才对!”
各位阴神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说话的却不是旁人,而正是被诸位阎君簇拥在正中央的阎王天子陛下。
此刻的阎王天子陛下还正笑着看向祂们, 面上眼底尽是摄人的欣悦与激昂。
“……好事?”一位游神喃喃地开口道,像是在询问,也像是单纯的重复。
阎王天子目光转了过来, 看定这位游神,更颌首笑道:“不错,这方天地里存在着能够超脱我等感知、查探的人物,不正说明了前方还有路吗?”
诸位阴神们面上都渐渐地显出了几分恍然。
“我们确实是阴神, 是神尊, 与道同生, 但我们其实也是修道之人。作为修道之人, 得见前方道路不绝, 不该为之激昂、为之振奋吗?”
诸位阴神们此时已经掩不住面上眼底的笑意了, 一个一个地笑了起来。
“不错,陛下说得正是这个道理。前方道路不绝,确是我等修道之人的大喜事。该高兴!”
“我看更该高兴的是,那位已经不存在于我们感知范围内的存在,或许身份不明,但祂对于我们,必定是没什么恶意的。”
“你说得有道理, 真要是对我们这些阴神观感不好, 祂也不会放任阿彰跟我们接触不是?!虽然我们大抵是没有办法借得那位存在的几分庇护看顾的,但祂必不会阻拦我们。这对我们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正是这样的理儿!而且有阿彰背后的那位存在在,我看司马慎也必定不敢太过。这下子, 倒是有人能够制约得了他了。”
“司马慎……”
“你不曾提起他我还没想起来呢。说起来,你们觉得……前一阵子司马慎才刚有些动作就又蛰伏回去,他那小心的样子,是不是被教训过了?”
“……诶,你倒也别说,我现在想着,确实是有点像啊。”
一众阴神们凑在一起说话,竟也有几分闲乐的模样了。
阎王天子也不管束祂们,祂看过身侧的诸位阎君,最后将目光落在陆判官身上:“阿彰现在是在你那里……该怎么跟阿彰打交道,陆判官你心里可有章程了?”
听得阎王天子的问话,诸位阴神尽都收敛了心神,静心听着。
陆判官肃容站立,应道:“陛下,臣确是有些想法了。”
“嗯?你且说来听听。”阎王天子道。
陆判官便道:“我等往日里是怎么对待阿彰的,此后自也该怎么对待阿彰。”
阎王天子、诸位阎君以及各位阴神听了,俱都笑了起来。
“不错,陆判官你想得很明白,正该如此才对。”阎王天子更是赞赏地夸了一句,才道,“好了,你且回去陪着阿彰吧。作为神道法域的主人,却将客人一个人丢在那里可不是什么待客之道。”
陆判官弯身作礼一拜,果真就辞别各位阴神,转身回到祂的那座神道法域里去了。
仍然留在原地的阎王天子遥遥看了陆判官的神道法域一眼,仿佛能看见此刻端着茶盏独自出神的孟彰,但祂也没有多做些什么,转头回来看各位阴神们。
“好了,都散了吧。别在这里待着了,你们手里的各色事务可都还没有了结呢!快回去处理了,莫要任它们堆积着,这样一份份地堆积下去,还不知道该拖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决。后头的事情可还多着呢!”
听得阎王天子的话,诸位阴神们面上的笑意都消淡,隐约间竟还带出了几分愁苦。
阎王天子看着这些动作缓慢的阴神们,眉梢一动:“嗯?”
牛头和马面两位阴神对视得一眼,连忙加快了脚步,比祂们跑得快的没几个,但比祂们跑得慢的却确实也有。
一位无常就被阎王天子用目光抓住了。
“岑卿,你手头上的事情可是都已经有结果了?”
那位岑无常有些错乱的脚步陡然一停,只能转身回去,执手对阎王天子一拜。
“陛下。”祂低头,恭顺道,“臣手上的那些原本该被传讯上堂等候问讯的阴魂们,一个个都有来历,臣实在是……”
岑无常低下头去,不敢也是不能直视阎王天子的目光。
阎王天子也是一阵沉默。
少半饷后,阎王天子长长地叹了一声。
“这原也赖不得你。”祂道,“也是我们这些阴神势弱、是地府没有威名,所以才有这样的为难。”
阎王天子的目光越过拜伏在祂身前的岑无常,看见那些已经回到了自己神道法域中的诸多阴神。
手上的事务繁杂,却偏偏还没有办法正式开展,只能暂且梳理文书,眼睁睁看着原本该着落到实处的审判、惩戒只能停留在文书审批这一步的窘境,绝不只是困扰着岑无常一个而已。
它根本就是现如今诸位阴神们的常态。
若不然,祂的这些兄弟手足们也不至于一个个待在神道法域里批复、整理文件卷宗。
“且再等一等吧……”
尽管知晓祂的为难诸位阴神们心里也都明白,且很能理解,尽管这样的话已经不是阎王天子第一次跟各位阴神说起来了,但这一次再提起,阎王天子还是禁不住一阵羞愧。
“……也是我无能。”祂最终只能这样低低叹道。
听得祂这话,不说原本就已经拜伏在祂身前的岑无常,就连原本还站立在祂周围、簇拥着祂的各位阎君们,此刻也再不能稳稳当当地站立着了。
“陛下!”
诸位阎君们也都一整身上玄黑的阴神神袍,深深拜伏下去。
阎王天子摇摇头:“这都是事实,如何能够开脱得了?”
祂背过身去,目光团团看过这片虚空后,还是在陆判官的神道法域处停了停。
“但庆幸的是,未来该是属于我们的……”
孟彰听到了什么,也是抬起目光往神道法域外头看去。
但陆判官的神道法域早在祂离开以前就被祂锁禁起来了,纵然此刻孟彰极力张目,却到底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定定看了一阵后,孟彰方才收回视线。
也是在孟彰低头去呷饮杯盏中的茶水时候,陆判官从外头回来了。
“等很久了吗?”陆判官一面问道,一面从另一边厢取了几份灵果来递送到孟彰近前。
“也没有。”孟彰摇头,他随手捡起一枚灵果拿在手上,却是不吃,只看着陆判官问,“事情可都已经解决了?”
陆判官颌首笑:“算是吧。”
算是吧……
孟彰咀嚼着陆判官的这个说法,心下暗自摇头,却也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说些什么,他只问:“那现在,陆兄长你能跟我仔细说一说了吗?”
提起这件事情来,陆判官还是撑不住又犹豫了一回。只不过当祂多看得孟彰两眼后,祂便就利索地一点头。
“既然你坚持的话,那自然是可以的。”
可即便答应了下来,陆判官一时间却还是有些踌躇。
不是反悔了,只是那千头万绪的,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司马慎的事情……”
陆判官到底是陆判官,祂很快拿定了主意。
“阿彰你先前也跟那司马慎打过交道,你可曾有发现他身上的什么不妥之处?”
“不妥之处?”孟彰缓慢道,“这确实是有的。”
孟彰没有选择遮瞒陆判官。毕竟他对司马慎态度就明白地摆在那里,纵是他想要瞒也未必能瞒得过去,倒不如就大家都坦白一点儿。
“司马慎纵然常年待在深宫之中,但他在识人以及时势审度方面却似乎别有心得。”孟彰抬起眼睑飞快看了陆判官一眼,才继续将话说完整了,“甚至隐隐已经有了前知的本事。”
陆判官就笑了:“前知……”
祂一面笑,还一面摇头。
“司马慎或许是有这等天赋的,但可惜,要做到这种程度,只有天赋不够,远远不够!”
孟彰没有应,他只听着。
陆判官的目光一时又落到了他的身上。
“所以阿彰,你其实在很早以前就已经猜到司马慎身上的问题了吧?”
孟彰笑了笑,却是问陆判官道:“陆兄长又是怎么知道的?我没听说过诸位兄长有见过司马慎啊。”
“明知故问。”陆判官摇着头笑骂了孟彰一句,随后却也果真给孟彰解释了,“他魂体上的痕迹不太对。我们都不需要亲眼见他,只遥遥感知就能捕捉到他身上的那点痕迹。”
“比起转生来,他那魂体上的痕迹还更像是回溯。”陆判官甚至还直接给了孟彰一个比较精准地说法。
孟彰又是一阵沉默。
这一刻,他其实想到了他自己。但要说孟彰到底有多担忧自己老底也被揭开那倒不至于。
既然他的血亲们认他,那这些阴神们会不会认,对他就没有那么重要了。而且这些阴神们似乎也没有看出他身上的问题,又或者说看出来了却没有多在意,既然如此,他何必庸人自扰?
陆判官不知道孟彰此刻心里所想,还以为孟彰是被祂点出的事实给吓住了呢。
毕竟,那可是回溯时光呢!
“司马慎的身份以及他本身所代表着的复杂利益团体,原本就已经够让人小心了的,再加上回溯时光背后所潜藏着的意味……”陆判官顿了顿,道,“所以我们才多有犹豫,到如今都没能拿定主意。”
孟彰的表情动了动,说道:“这确实是让人为难……”
陆判官听着,也是一脸的赞同,但祂看了看孟彰面上眼底的情绪,却也很快笑了起来。
“但我们也就是稍稍为难一下而已,远说不上畏首畏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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