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坐在王座上, 静默了片刻,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抿着唇,好一会儿才打破了沉默, 冷冷地责备道:“瞧,你就这么把我的文官吓走了。”
李妮妮:“?”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李妮妮小声说:“明明是他太不能打……”
王子:“……你还说?”
迫于这里王权的压-迫, 李妮妮被他骂了回去, 还学着武太郎给自己的嘴巴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王子盯着李妮妮良久, 最后放弃和她计较这个问题。
他微微垂下眼睛望着她, 忽然说:“之前拥有过你的那个男人, 是什么样的?”
李妮妮怔了一下,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问题:“……什么?”
王子坐在大殿中央,从穹顶透下来的光芒落在他四周:“他也是你们高等文明社会的人?你喜欢他什么?”
李妮妮张了张嘴。
可是没等她回答,王子又飞快地截断了她。
他仿佛不想听见她的答案似的,自言自语道:“他很照顾你?他比我有权利?比我……”他顿了顿:“……体格好?还是他……比我好看?”
李妮妮:“……”
李妮妮嘴角抽了抽,严重怀疑王子停顿的那下, 原本想说的是……“比我规格好”。
怎么说呢, 总的来说, 褚西岭的确比他规格好。
但客观科学地比较起来,褚西岭也有不足的地方。
比如褚西岭,他就非常直。
但是王子,他有点弯。
片刻没等到李妮妮说话,王子握着权杖,从大殿上走下来。
他只穿着一件普通的印度长白袍, 腰上佩着佩剑,玛蒂尔达式短发柔顺地在他下巴尖处合拢。
他走到李妮妮面前停下,低下头,齐肩短发就顺着他的侧耳滑落下来。
“你等着吧, 我会比他体格更好。”
“也会比他更有权利。”
“我等着你后悔。”
说完,他就大步走过李妮妮身侧,消失在了她眼前。
鉴于成功甩脱了玛蒂尔达王子派来的跟屁虫,整个下午,李妮妮终于能够坐在图书馆里,沉浸式阅读了一天。
她捉来了之前给她翻译的白衣祭司充作壮丁,身侧还摆着一大摞厚厚的古老典籍。
全都是这个国家的历史书。
李妮妮这才知道,她现在所在的国家,并不完全等同于她印象中的印度。
玛蒂尔达王子所在的朝代,有点类似于印度的“列国时代”。
也就是公元前6到4世纪,南亚次大陆的“十六国时代”。
当时印度河流域和恒河流域存在16个大小不一的国家,后来才被摩揭陀统一。
佛教也产生在这个时期,所以也被叫做“早期佛教时代”。
这有点像中国的战国时期。
他们有些国家是君主国,有些国家是共和国,十六个国家日常发生霸权战争,争夺土地与人口。
而在玛蒂尔达王子这个朝代,整个南亚次大陆,总共却只有4个国家互相争霸。
李妮妮愿称之为“四国时代”。
其中李妮妮所在的地方,叫做达摩末罗,是目前综合国力和军事实力最强大的国家。
李妮妮翻阅了不少当代的政治文书,发现达摩末罗国实施的是一种宗教形式的“王政制度”。
也就是说这个国家拥有国王,但是国王的权力受到神殿祭司的限制。
甚至在20多年前,神殿祭司的力量还压过了王权,王室只能在婆罗门祭司的夹缝中战战兢兢地生活。
现在嘛……勉强算是一种共和政体。
但最让李妮妮惊讶的是,这个国家的中产阶级,居然还存在自己的议会组织。
只是它存在且仅存在于高种姓成员。
至于低级种姓的雇佣工人和无种姓的奴隶,则被排除在了他们的政权之外。
他们不仅不能参加议-会,甚至不被允许踏入王城。
李妮妮在《达摩末罗国法典》中看到,如果低种姓成员用左脚踏入王城,玷污了神祇和王室的地面,那么他们就将被砍去左腿。
如果一个无种姓之人,胆敢私自进入神殿的管辖范围,那么所有人都可以随意打死他,而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李妮妮不仅为自己倒吸一口凉气。
她就是无种姓之人。
而且当时,她还故意摆脱了能证明她身份的祭司和译官,自己骑着牛就上来了。
莽她是真的莽。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早上要不是她心念一动,顺手顺走了象征玛蒂尔达王子身份的项链,说不定她现在已经被打死了。
这危险的封建社会。
……
李妮妮一面继续翻看典籍,一面想起玛蒂尔达王子昨天和她说的话。
“是我将婆罗门驱逐出了王城,让他们只能在偏远雪山上侍奉他们的神主。”
“是我将王权和神权,从刹帝利和婆罗门手中独立出来。”
“我将会开创一个崭新的,没有种姓的王朝。”
……虽然她是很莽没错。
但不管她怎么看,玛蒂尔达王子都比她更莽。
他这是要和旧印度全面宣-战啊。
他自己就是婆罗门,却想要打破婆罗门的权力垄断,不仅想和政-敌宣战,还想对自家人动刀啊。
谁听了不夸一声牛皮。
玛蒂尔达王子就仿佛印度的王莽,但他比王莽还莽……在冷兵器时代就想着做宇宙飞船,是不是有点过于超前了?
李妮妮顿时觉得这国家不能呆了。
这地方要乱。
她不停地在脑海中比对着自己印象中的印度历史。
却发现她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印度历史上有一个叫做“达摩末罗”的国家。
“末罗国”倒是有,但是和“达摩末罗”也完全不同,根本不可能是一个国家。
那么她现在所在的这个印度……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
2155年,晚上9:49。
溯源部大楼的防弹玻璃外,淅淅沥沥下着雨。
一叠一叠的文件被从密室档案里搬运出来,搬运工人训练有素得不可思议。
桌面上放着老式电话机,黑色的墨水瓶里插-着一支钢笔。
越是现代的东西,在封闭性上越不可信任。溯源部的地下网络,每天要经历2000多次黑客攻击。
因此整个溯源部真正重要的资料,采取的都是最古老的记载方式。
纸。
和笔。
就不失为有一丝丝原始。
搞得他们明明是全国最高精尖的部门,却和个90年代街道办公室似的。
看着就令人心生绝望。
根本不是她这种可爱的女孩子该呆的地方。
邱明丽像一只瘪掉的垃圾袋一样塌在桌子上,双目发愣的望着面前厚厚的档案:“……褚哥,别说今天晚上了,你就是再给我三天,我也没办法把这些档案给看完啊。”
褚西岭坐在角落里一台老式台式机前,嘴上叼着根烟。
他紧紧盯着面前流过的一条条数据,压根没抽出眼神来回应她这句废话。
邱明丽见他根本没有理会自己,鼓了鼓嘴,悄悄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正巧看见楼道上两个年轻同事,扛着笔记本往下走。
他们脸上的神情十分奇异。
邱明丽立刻说:“怎么了,有什么发现?……你们是不是找到那个叫李妮妮的女的线索了?”
两个工作人员对视一眼,没说话。
邱明丽见他们敷衍自己,顿时冷下脸。
她从下往上的抬起眼睛,尽量让表情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
语气却冷冷的,尽力想营造出一种反差的萌感:“……怎么?不能和我说?难道我就不是你们的队友了吗?”
一个工作人员叹气道:“明丽,我们真的不能——”
邱明丽嘟起嘴:“怎么不能?反正褚哥是我男友,到时候我去问褚哥,褚哥也会告诉我的,你们直接告诉我又怎么了?”
……问题就在这里。
褚哥不是你男友啊!
这种机密问题,本来连问一问都算是违反了溯源部规定。
但架不住邱明丽是上一任溯源部部长的女儿。
老部长已经光荣牺牲,只留下她一个孤女,从小众星拱月,所有人也因此都对她相让三分,性格难免被惯得有点骄纵。
本来十岁的小姑娘嘛,骄纵一点就骄纵一点,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但问题是,这姑娘不知道脑子里搭错了哪根筋。
她居然看上了他们现任的首席,褚西岭。
还磨着自家母亲,求着上级非把她塞到他们部里来打酱油。
全溯源部,包括门口看门的老大爷都是刀尖舔血的糙汉子。
他们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能磨人,这么能撒娇……还这么能作的祖宗。
要不是看在她父亲的三分薄面,以及密码破译还算学得马马虎虎,交代办的事儿也能尽心做,打打下手什么的也不算拉胯的份上。
褚首席能忍她这么久?
早把她扔大街上去了。
还男朋友?
这话连王大爷听了都想说一句,妹妹你清醒点。
……
两位工作人员着急着走,却被邱明丽拦着,正想露出一个尴尬但不失礼貌的微笑。
就见褚西岭从她身后走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他视线绕着他们三人环视了一圈,蹙眉道:“都挤在楼道里做什么?没事做了?”
两位工作人员如蒙大赦,立刻说:“褚哥,有二级情报。”
褚西岭闻言抬起头,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跟过来。
邱明丽看着他们三个谁也没给她眼神,嘴巴嘟起来。
两个工作人员跟着褚西岭,踏上一截宛若钢铁空悬的旧电梯,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人都消失后。
邱明丽脸上可爱娇俏的神色一秒消失。
她给自己泡了杯茶,伏在窗框上,望着窗外寂静的街道,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
那张樱花一般的唇抿着杯檐动了动,几乎无声地说:“他们找到李妮妮了?”
她脑海中一个电子音回答道:【是的。】
“可以窃听吗?”
【需用任务积分兑换。】
“可上次为了进溯源部,我已经把任务积分花完了。”
【积分不可赊账,玩家可换成“时间”兑换。】
“……怎么,你又想从我这里骗时间?”
【海森堡系统帮助玩家完成梦想,不存在诈骗行为。】
“……得了吧,别和我说什么是你们在帮助我完成梦想的屁话。”
邱明丽弹了弹窗台上一朵快凋谢的雏菊,脸色阴沉下来:“明明是我在为你们做事,你们不给我发工资就算了,还拼命要我氪金。”
“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大脑里的电子音箴默不语。
“我的寿命是87年,已经和你兑换了人生最后的17年,再和你兑换,我就连70岁都活不到。”
“最后那17年又老又丑,没了也就没了。但要是我注定早逝……那我就算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又有什么用?”
【海森堡系统只为玩家提供选择,并不干涉玩家任何决定。】
“我问你,你们要这么多时间做什么?”
【海森堡系统无权限回答与游戏无关事项。】
“……你真没用。”
邱明丽咬住嘴唇,望着漆黑的夜色,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焦躁的神色。
“绝对不能让他们提前找到李妮妮……”
她喃喃道,脸上慢慢变得冰冷。
“指望你真是指望不上……算了,我自己去偷听。”
另一头。
褚西岭一推开门,王大爷就黑着眼圈从椅子上跳起来,迅速说:“头儿,睡着真不是我的错,我盯着卫星已经三天了,都快把整个地球地毯式搜遍了,我真的没有找到妮儿的下落。”
褚西岭抬起手,示意他安静。
然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支反窃听干扰笔,慢慢地擦了擦,打开横在几人中间。
反窃听干扰笔上红光闪烁。
这是有人在窃听的标志。
两位工作人员脸色骤然煞白,慌忙道:“溯源部有内鬼?头儿,不是我们,我们真的没有——”
“我知道不是你们。”
褚西岭倒像是毫不意外。
他慢慢扭开了笔上的反窃听干扰仪。
这才抬起头,看向两位工作人员:“现在可以说了,发现了什么?”
一个工作人员立刻说:“我经过了气象学测试,发现当时在北印度洋上不可能出现冰雹和龙卷风,我怀疑这次龙卷风根本不是正常的天气异象。”
另个一工作人员配合默契地拿出了笔记本:“而且我们还发现,在7月6日下午3:53之前,头儿放在李妮妮身上的跟踪器,一直是有数据返回的,之后却突然断开。”
他打开电脑页面,调出了一组看上去十分复杂的气象图。
“而根据我们获得的图像,云层底部是从3:47的时候,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始骚动。”
“随后龙卷风出现。”
褚西岭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没说话。
王大爷与他们面面相觑。
3点47分,到3点53分……
6分钟,形成了一个直径近1公里的龙卷风?
“我们也觉得很奇怪。”工作人员道:“所以我们调取了事发当日,北印度洋面上的所有气象数据。”
“按理,龙卷风生成前大气很不稳定,但是在这次龙卷风出现前一个小时之内,北印度洋上并没有明显的云系对流痕迹,气压也无降低。”
他身边的同事也道:“我们的气象雷达可以监测到方圆600公里之内的雷雨云,龙卷风中存在的钩状回波,可以触发我们气象雷达的警报……但我们并没有接到任何警报。”
几人一起盯着屏幕。
王大爷蹙起眉:“同步卫星拍摄的云层照片呢,也正常吗?”
工作人员:“正常。”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寂静。
这实在太奇怪了。
普通群众或许感觉不出来。
但是身为溯源部成员的他们,其实非常清晰地知晓,从2050年开始,一直到2155年,其实是科技回落的过程。
除了时空壁垒的发明,其余科技不仅没有任何增长,相反还在倒退。
在这种情况下。
到底是什么力量,能够人为制造出龙卷风?
褚西岭折起袖子,仔细地把所有数据重新看了一遍。
风把雨水的气息送入窗棂,他鼻尖满是街道上橙花的气息。
他盯着电脑屏幕,脑子里不自觉地就浮现出那天晚上,李妮妮开着船离开的背影。
当时他就站在甲板上。
她只要回过头,就能看见他。
他预料到了她想走,但是他没有想到她决定下的这么快,而且没有丝毫犹豫。
仿佛他只是路边的一根草,一棵树,一丛荆棘。
她路过了这棵树,却不为这棵树停留。
她拔出了他的根系,然后说离开就离开,并且不打算回头。
于是他就这么一直看着她的背影。
看着波涛散开,波涛又聚合,她慢慢消失在大海的深处。
那一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感觉到那些根系被拔出后留下的空洞。
他并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拿得起放得下。
他甚至还因为她的“不回头”,抑制不住地生出了几分恨意。
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恨意来得毫无道理,但他却依然忍不住反复地去想——他们讲好的,明明是在一起16天,她怎么能在第9天就离开。
是她违约了。
而他更没想到的是,她这一离开,就如泥牛入海,几乎再会无期。
溯源部侦查范围覆盖极广,但是整个地球上居然都找不到她的踪影。
所有的卫星图像都没有截取到她的影子。他喂她吃下的追踪器依然亮着,但是却始终显示在北太平洋面上,她消失的地方。
他封锁了那一块洋面,始终严密地盯着,只要她一出现,信号就会立刻发射到他电脑上。
可是她始终没有出现。
这几天他几乎没有睡着过,一闭眼就在想,他是不是永远也找不到她了?
她还会回来吗?
哪怕回来了,她是不是也永远不会主动见他?
她这么容易就被他随随便便地骗走,如果她再遇见一个像他这样居心叵测的男人……
那等再相见的时候,她身边,还会有他的位置吗?
作者有话要说:大水章
所有什么龙卷风气象方面的表述啦,印度历史的表述啦,都非原创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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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延症拖到宁愿吃吃喝喝在楼下发胖也不想回来写文,我不配做日更选手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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