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妮妮拿到八音盒之后, 也不耽搁,当天就和达玛太子一同下山了。
路上,他们又经过了上次李妮妮购买粪便时, 来过的“不可接触者”贫民区。
经过了灾荒、瘟疫和战乱, 贫民区发生了很大改变。
之前这里虽然破, 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地上时常能看见躺着的流浪汉。
可是今天李妮妮走进来时, 这里已经没有几户人家。很多人甚至连房子都弃置,十有是全家都在瘟疫和战乱中死绝了。
每走几十米,就能看见白骨伏于道边。
李妮妮拿了一块布条, 蒙住自己的口鼻。
她蹙眉看着路边的尸体,边走边道:“北面听说连尸体都没得吃了,这路上怎么还有这么多尸体?”
达玛太子牵着马匹,与她并肩走在破落的街道上。
南亚的风温热微醺, 路边青翠的枝叶倾斜下来,地上的泥土也被前几日的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不紧不慢地牵着缰绳,像一幅画入了人间,与身侧的地狱惨象形成了强烈的差别。
“在达摩末罗,会前来收尸的只有‘不可接触者’,如今‘不可接触者’不是在起义军中, 就是在向南边逃荒,这些尸体就失去了买卖的掮客。”
他随口道:“而且能死在这里的,大部分也是‘不可接触者’, 其他民众认为触碰他们会亵渎神明,宁可饿死,也不会吃他们的尸体。”
原来是这样。
也是,在达摩末罗, 贵族们连触及到“不可接触者”的影子,回去都要洗澡,普通百姓虽然不至于此,也不大可能敢吃“不可接触者”的尸体。
可这些尸体放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南亚温度这么高,早迟要生瘟疫。
就在李妮妮思索究竟应该怎么办时,达玛太子却忽然问:“如果是你遇到这样的境况,没有粮食,家徒四壁,瘟疫横行,饥荒蔓延……你奄奄一息,就快饿死,这个时候,你会选择吃人吗?”
李妮妮想了想:“尸体 ,可以。”
达玛太子:“如果是我的尸体,你会吃吗?”
李妮妮礼貌地说:“那我会在你死前问一问你的意愿,如果你愿意被我吃的话,我也可以忍受一下。”
达玛太子:“……”
作为一种温和的惩罚,达玛太子拉起她的手轻轻咬了一下。
“……”李妮妮抽回手,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乱葬岗:“那乱葬岗旁边就是菜地,亲人的尸体腐烂,又被菜地里的白菜汲取而去。我们吃那些白菜,和吃亲人的尸体有什么区别?”
“人就是碘、锌、硒、铜,再加一点锰、硅、硼、钒、镍,所有自由意志,都不过是神经元造成的错觉,不要给‘人’这种生物赋予那么多不必要的意义。”
李妮妮大方地表示:“我死了,你也可以吃我。”
但是我活着的时候,不行。
达玛太子:“……”
他眼眸深深,像是浓黑不化的雾气。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
这么想就对了。
只要有这样的觉悟,哪怕这个世界某天真如坍塌的恒星一般分解,她应该也不会因此而感到难过悲伤吧。
李妮妮将“搬运尸体”这件事记在心上,正想翻身上马离开这个地方,忽然见到前方狭窄的石道尽头,一个穿着绿色纱丽的身影正快步走过。
对方并没有看到李妮妮,但是李妮妮却看到了她。
那张曾经朝夕相处的熟悉面容,只要不化成灰,李妮妮都能认出来。
那是杨朵朵。
杨朵朵怎么会在这?
她不是早就已经跟着褚西岭,离开了达摩末罗,回到了现代社会,去照顾她的渐冻人母亲了吗?
李妮妮觉得事情一下变得疑窦重生。
但可惜的是,李妮妮并没有抓到杨朵朵。
这条路口出去以后,正好通向了达摩末罗王城附近的一个码头,无数的难民和逃荒者聚集在这里,因为无法进入王城而聚众鼓噪。
李妮妮在各色面黄肌瘦、鱼龙混杂的难民中穿梭了很久,一无所获。
杨朵朵的身影就像是泥牛入海一般,消失不见了。
“算了。”
李妮妮翻身上马,朝自己的身后拍了拍,示意达玛太子也坐上来:
“我们先回王城,然后封锁所有的街道,只要她还在这片大陆,我就一定能抓到她。”
达玛太子看了李妮妮一眼。
河边粼粼的波光打在他脸上,让他天生含笑的精致面孔,显出了一丝诡谲。
他翻身坐在李妮妮身后,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握住缰绳,下巴搁在她发顶。
“你为什么不像我求助呢,西伽蜜多?”他低声说。
“如果你真的很想找这个人,我马上就可以帮你找出来,整片南亚次大陆,无不在我的眼中。”
李妮妮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倒不是她不想借用神明的力量,而是她觉得神明……有点危险。
而且她马上就发现了,神明的语句中透露的关键信息。
“什么叫‘整片南亚次大陆,无不在你的眼里’?难道你有透视眼?”
达玛太子没有直接回答,只和她说了一段《圣经》的故事:“听闻西方的上帝,他的王座下有两块脚踏板,踩在上面,便可以看尽世间一切的景象。”
李妮妮荒谬地说:“这个能力是怎么回事?难道大家洗澡的时候,你都能看见吗?”
她思维忽然发散了一下,羡慕道:“那你岂不是天天不用花钱就能看-片?”
达玛太子:“……?”
李妮妮一旦打开了发散思维,就收不回来了。
她越想越奇葩:“还有上厕所的时候呢?难道那些宫中的侍从,上厕所拉出来的过程,你都能看清吗?……天啊,你太不幸了,怪不得你总是不想吃饭。”
她对达玛太子露出了怜悯的目光。
达玛太子:“…………”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李妮妮温和地说:“你说的话够多了,西伽蜜多,从现在开始,你休息一下嗓子,不要说话。”
达玛太子禁了李妮妮一分钟的言。
这一分钟里,李妮妮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神明的力量。
她不管如何张开嘴,想要发出声音,那声音都像被什么东西挡在她的喉咙里似的,完全传递不出去。
这符合量子力学吗?
李妮妮剩下的一半路程,一直在思索这件事的物理原理,以至于她都没有跟达玛太子说几句话。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一路到了王宫。
或许因为李妮妮一路上都心不在焉,还明显表现出不想交流的意思,回来之后,达玛太子第一次拒绝了做晚饭。
他坐在长桌边,雪白的衣摆流泻下来,抬起头来时,几盏灯火就映在他的眼底。
“抱歉,我有点累了。”美人朝李妮妮微微一笑,柔声道:“今天让我休息一天,可以吗?”
可是神明也会疲惫吗?
这是达玛太子第一次对她表露出“情绪”,李妮妮非常新奇。
新奇到她都不想做别的事了,跑去花了一个小时,围观达玛太子洗头。
看美人沐发,是一种视觉享受。
但这架不住达玛太子实在洗得太慢了,李妮妮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上手,想帮他加快一点速度。
李妮妮让他坐在王庭鎏金的玉石浴池边,将头搁在自己的腿上。
他长长的长发像海藻一样漂浮在水池中,李妮妮舀起一勺水,白色的泡沫随着水流,从黑发上冲洗下来。
达玛太子躺在李妮妮怀里,半阖着眼眸,慢慢伸手抱住了李妮妮的腰。
他闻着李妮妮身上沾染的香气,细密的长睫下,笑意慢慢盈满。
明灭的烛火间,清冷美人拉着她的长发,低声问:“我们这样,像不像是真正的夫妻?”
?
李妮妮看了看怀中湿发垂落、氤氲动人的美人。
又看了看自己挽起的裤腿、光着的脚,和手中的水勺。
“不大像。”
她一秒戳破空气中旖旎的气氛,诚恳地反驳,并凭本事单身。
“我觉得……我们更像发廊小妹和她的客人,或是瘫痪的爷爷和他的孙女。”
达玛太子:“………………”
李妮妮的兴趣并没有维持多久。
等达玛太子开始一根根地梳理他那一头过膝的长发时,她打了一个哈欠,终于坐不住了,转身去找她其他的小伙伴玩了。
今天她有太多的事,想和她的小伙伴倾诉。
刚好武太郎也难得没有去陪他的大象,而是留在王宫中逗川建国,李妮妮抓着他和苏尔姬妲的衣领子,做贼一样,将他们带到了自己房间。
她拿着一根用玻璃包住的蜡烛,示意这两人爬上她的床。
武太郎和苏尔姬妲莫名其妙地脱鞋跟了上去。
川建国看见了被子鼓成的洞穴,一时没控制出本性,吱溜一声窜进了被子里。
李妮妮将被子一掀,盖在了三人一鼠头上。
“接下来,我要和你们讨论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黑暗中,四个脑袋凑在一起,光将他们的面孔照出了一种不祥的氛围。
李妮妮擎着一根罩起的烛火,严肃地说:“这件事情不仅影响了我们能不能最终打通时空壁垒,还可能关系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世界末日的来临。”
“你们必须用生命发誓,绝对不能和任何第三者……”
李妮妮数了一下人数,发现他们已经有三个人,又改口道:“不对,是第四者……”
这时,川建国的头颅从武太郎的肩头冒了出来,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李妮妮,浑然已经忘了这个可怕的女人,曾经还想吃了它的事情。
李妮妮:“……绝对不能和第五者谈及,我们今天讨论的任何事,知道吗?”
苏尔姬妲和武太郎从来没有见过李妮妮这么严肃的样子,一时都顾不得计较,他们为什么要躲在被窝里说这件事了,纷纷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李妮妮在四人中间放了一本空白的本子。
“好,我们现在集体回忆一下,你们能记得的《猫和老鼠》的所有剧情。”
苏尔姬妲:“?”
武太郎:“……”
川建国:“吱!”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一个堕落的、不想更文的小女孩(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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