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北面之境(一)
三日后,避暑山庄收到一封云家加急送来的信,召云曜回府。
慕年依虽是想让云曜别每天烦着她,但当听到云曜要回云府,并且是被指名道姓单独一人时,还是想挽留他的。会轮到他的,能是什么好事。她深知自己起不到什么作用,只好与云楚秦一同送云曜下山。
“放心,我很快便回来了。”云曜挥挥手。
慕年依笑着也挥挥手:“等你!”
云曜对着二人摆出同样的微笑,上马赶路。
转身瞬间,他脸色忽然阴鹜下来,他不该让慕年依跟着他担心。此行所谓何事,仍无从得知,但,不可能是好事。
待回到云府时,下人早已恭候多时,将他带去了云傅的书房。
书房中坐着的,除了云傅,正房曾钰也在。云曜被认回云家后,一直是归在曾钰名下的。
曾钰信佛,身上常有檀香味,侵染得书房内檀香缭绕。她手上捻着佛珠,带着和善的笑意看向云曜:“回来了?”
云曜对除了云楚秦以外的云家人,皆无好感,此刻也只是淡漠地点点头,颇有“有话快说”的意思在。
云傅也无意与云曜寒暄,开门见山道:“我朝与北面的北蛮本和平共处,近年来,却因为领土问题纠纷不断。据北方境内的将士所言,北蛮养精蓄锐多年,近日已开始排兵布阵,大抵是要进犯我朝了。此处祸患不除,我朝无法永保太平。因而收复北蛮迫在眉睫,我已向皇上请缨。”
云曜垂着眼睫,内心毫无波澜。
下一秒,云傅吐露了他的意图:“可惜,我如今年岁已高,怕是有心而无力。云家共三子,大儿习文,二儿如今染了风寒卧病在床,思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
云曜一双毫无情感的眼眸对上云傅,冷冷道:“所以,你想要我替云家出征?”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能叫替呢,你不就是云家人嘛,你是代表我们家出征。”听到云曜的话,曾钰率先有了反应,在一旁说教到。
云傅话说起来婉转,若是旁人,还以为云傅是多么无奈才出此下策。云曜弯弯嘴角,似在嘲讽自己。就算云傅那两个儿子武艺高超、身体健康,比他更有能力出征,云傅依然会胡扯一道说辞,将责任推到云曜身上。无他,云曜的命不值钱而已。
云傅见云曜迟迟未有反应,怕他不愿,站起来先下手为强,强硬给他下了命令:“今日回去收拾,明日一早马车来接,你便启程前往北境。一万精兵已在北境等候。”
“是。”云曜行了礼便告退。此任务,他不想接也得接,根本由不得他。见着曾钰脸上的胭脂水粉实在令人反胃,云傅的惺惺作态也惹人反感,云曜实在不想与此夫妇俩共处一室,呼吸被污染的空气,于是不再多说什么。
见云曜终于接受,二人才缓缓舒了口气。云曜漆黑的瞳孔总叫曾钰害怕,她刚刚是紧握佛珠默念心经,才堪堪止住了怯意。
云曜出了书房,向自己的房间踱步而去。
开门瞬间,粉尘扑面而来。不过离家一个月,房间内便如荒废已久,双脚踏过就能扬起灰尘一片,呛得人直咳嗽。
曾钰当真是狠厉,都不乐意派个人来打扫下他的房间?
云傅与她当真是般配,给他配备一万兵。云傅作为当今官品最高的将军,此次士兵也是他所点。一万,可真是够大方的。云曜看过史书,自建国以来,都是云傅在外出征,每次战争,都用不下三万的精锐。云曜虽未有过实战经验,理论上还是懂得很多的。北蛮国力虽不鼎盛,经过多年的积淀,实力也当不容小觑。一万精兵,胜算不大。关乎国家的大事,云傅却要为了一点家事对云曜苛刻至此,全然不顾格局。云傅脑子里,都是浆糊么?
但大局已定,云曜再说些什么也无用。胜算再低,他也未必输。既是为了国家,云曜就不会如同云家人一般心思狭隘。
云曜掸走桌椅上的灰尘,先给慕年依写了一封信,然后去收拾整理。云曜并无珍藏之物,几件衣物便是随他行军的全部家当。
翌日清晨,无人相送,无人相伴,云曜孤身一人坐上马车,前往北境。
幸而,天边的角落,月亮犹在,无论他身处何地,都能一眼望见。
慕年依在下午收到了云曜的来信。
既是来信,便说明云曜短时间内无法回来。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事了。
慕年依急不可耐又小心翼翼展开信纸,读起来。
书呈慕年依小姐:
见字如晤。
近日北蛮来势汹汹进犯,予身负重任,前往北境平乱。北境路途遥远,一去一归便要耗去诸多时日,行程仓促,恕予无法亲身与卿一别。
然战火无情,此去一行生死难料。生,自然为好事。死,亦无憾,卿不必为予悲伤,亦不必为了守护约定而等予。吾心永伴卿。
归期未定,卿莫时时牵挂予,安心等好消息便是。
愿卿善自保重。
顺颂时祺。
云曜谨书
自大狂!谁说我要时时牵挂啊!慕年依紧咬着嘴唇,才避免住那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鼻尖的酸涩。
云曜这一回去,竟是要去打仗了?虽然云曜武力高强,可毕竟刀枪无眼。呸呸呸!慕年依摇摇头。不许再想不吉利的事情!
之前在玲珑小镇,慕年依找到过一处山脚的寺庙。一面祈愿墙,挂满红丝绸,写着人们美好的祝愿。慕年依与云楚秦便打算着,日日来到此处为云曜祈福。
慕年依终于记起她的金手指,每日临睡前,便存个档。若是战败了,至少还有她这个外挂可以读档重来。
马车行了三日,才到达北境。北境的夏日与玲珑山不同,穿着单薄的衣物竟是会觉得冷得刺骨。北境满地铺雪,夏日也不融化,白茫茫一片,如粘贴复制般单调孤寂,蔓延得无边无涯。云曜初来乍到,望着远方,生出些茫然之感。
将士们已驻扎军营,扯着粗犷的喉咙卖力聊天。见到云曜,才发现他们的云将军,竟是细皮嫩肉的一个小白脸,根本不同于他们久经沙场,皮肤被风沙磨得粗粝,刀疤、剑伤遍布全身,曝晒烈日之下而肤色黝黑。更离谱的是,云曜太年轻了,年轻到感觉毫无经验、毫无战略。
云曜自然察觉到将士眼中的狐疑。他虽未带过兵,也知晓在军中树立威望的重要性。若是将士不愿信任将军,军队一盘散沙,此战必死无疑。
他挺直腰背,装的威武,眼睛直直扫视过每个人:“谁想与我一较高下?”
几人面面相觑,一个留着半张脸的胡须的大壮汉勇猛站出列,对上云曜的眼睛:“我来!”
云曜点点头,二人来到一处空地,赤手空拳比武。
壮汉率先一记猛冲,拳头带着十足的气力向云曜腹部击去。
云曜并未躲避,反而直直迎去,直接以壮汉伸直的手臂为支力点,一记翻身,轻盈越过了壮汉的头顶来到他身后,一拳顶在了他的后脑勺。
先是小声惊呼,回过神来,围观的几人接连叫起好来。
云曜挑挑眉:“下一个?”
众人推推搡搡,一个身板比壮汉小得多、面相可爱的男子被挤了出来,被迫上场。
若说刚刚的大壮汉是力量型,此男子便是灵活型。
他巧妙地躲过云曜的第一次出拳,在云曜注意力全在手臂上时使出一记扫堂腿,试图绊倒云曜。云曜反应迅速,快速跳起,后将腿垫到男子悬空来不及收回的扫堂腿之下,往上一抬,男子顺势倒地,而云曜则顺势趴下,等男子回过神来,脖子已被云曜掐住。
云曜动作之快,围观群众皆无法捕捉。一阵鼓掌声中,质疑的声音全无,留下的只有敬佩与真正的心悦诚服。
人不可貌相。此话不假。
成功收服众士兵,云曜与众人来了个郑重的见面礼。
“云家三子,见过众将士。”
“我等愿听从云将军!”众人齐声道。
云曜微笑着点点头。
一天剩余时间,云曜将周边地形摸了个遍。
北境是高原地形,地形平坦,但海拔很高,因而积雪常年不化。远处边境便是悬崖峭壁。北蛮位于高原与山峰的交界之处,常有雪崩、山体滑坡的隐患,且地形恶劣,适宜居住生活的土地很少。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北蛮才觊觎上北境一点平坦的土地,想要进犯占领。
据瞭望塔上的哨兵观察,北蛮士兵数量应在三万以上,且训练有素、力量强悍,以我方一万兵力,寡不敌众,正碰必然战败。
北蛮进犯之日就在近日,却不知究竟是何日。掌握了主动权,就是优势方。云曜绝不坐以待毙,等北蛮主动出击之日。因此想到一个抢先出击并获胜的好办法,是云曜的燃眉之急。环境恶劣,军队情况更不容乐观。兵不够用,连军师都没有。所有人,都在等候云曜两全其美的计策,等他一声令下赴汤蹈火。
夜深人静之际,云曜坐在雪地上,一人对上广袤无垠的星空。
雪地里的星空比以前见过的都要昳丽。澄澈、空灵,星子只需负责闪,隐隐约约的光晕自作衬托。今日是十五,月亮圆润透亮、勾魂摄魄。云曜向它远远伸出手,明知遥不可及,却幻想着将它拽进手里握紧,只能从手指的缝隙中泻出光亮,只能被他看见。
夜晚的寒意不止漂浮在空气中,亦钻入人的五脏六腑。云曜坐了好久,直到手脚被冻得冰凉,才起身回去。他大概,想出计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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