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宁自被抬下大横山,就是罗生在照顾他。

    换衣裳也好,换药也罢,都是罗生一个人的事情,他只偶尔让小武帮忙煎一下药。

    郎中几次到客邸,替薛宁包扎,交待薛宁的伤情时,也只有罗生在屋内。

    女郎从始至终都不便插手,毕竟男女有别。

    就连小武都一直以为薛宁的伤只有看得见的胳膊骨折和肋骨断裂,要不是今天,小武都不知道他腿上还有那么深的豁口伤。

    所以……女郎是怎么知道的?

    “我省得了。”徽月只是忧心薛宁的伤口会沾水溃烂,“一盏茶后,我们出发。”

    “是。”

    一盏茶后,洗澡时完全是个“废人”的薛宁,这会儿倒是利索起来了,飘杳地跟在徽月身后。

    三人出了客邸,沿着马车来时的方向走去。

    徽月来时在道左瞧见一家“一窟鬼茶坊”,心里为这个名字着迷,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窟鬼。

    “郎君,郎君~”

    一窟鬼对面是个脚楼,人声鼎沸,酒香四溢,浓妆艳抹的沽酒妓以脚楼的欢门为中心散开揽客,各有各的手段。

    譬如拉住薛宁宽袖的这个,温言软语,眼波流转,宛如弱柳扶风不堪欺,引人怜惜。

    “郎君,沽一壶酒罢。”说着,纤纤玉指勾着薛宁的衣襟,“喝了,快乐似神仙呢。”

    薛宁眉本锁着,徽月看向他时,他却自然地换上一副“无可奈何又乐在其中”的嘴脸。

    只一眼,徽月默默收回目光,静静等待薛宁回应人家。

    却是尴尬的沉默。

    “郎君~”气氛不高,沽酒妓有些无从下手了,只得掩面道:“奴家今晚一壶都没卖出去,会受罚的。”说着,泫然欲泣。

    薛宁还是冷漠得一批。

    徽月眼观鼻鼻观心,似察觉到薛宁灼灼的目光,她缓缓望过去,“呃,你要么?”

    “要就给么?”

    要的话,就给啊。

    徽月看看那个沽酒妓,小小年纪,养家定不容易,“拿三壶。”

    沽酒妓搞清楚财主是谁后,一把撒开薛宁,扑进徽月怀里,狠狠在她脸上啄了一口,“娘子万福!”

    得了酒钱,沽酒妓开心之余,小脸一红,捻着褙子贴近徽月,眼神却依恋地落在薛宁脸上:“娘子眼光真好,郎君真美。”然后不等徽月反应过来,她早已雀跃地跑开了。

    在一旁听得真切的小武刚系好钱袋,不由得发笑。

    女郎对薛宁的“偏爱”,已明显到随便一个路人都能看出来,看来不需路廷那张嘴满世界胡说八道,老爷也迟早会觉出不对劲来。

    “上去罢。”

    上到二楼,徽月寻了张临街一面的桌子坐了下来。

    人定时分,茶坊里人并不多,极为安静。

    二楼宽敞,一张桌子三面隔断,插有兰菊之类的花草,挂有各种字画作,倒是清幽雅致。

    薛宁坐在徽月对面,懒洋洋地倚着身后的阑干,瞬也不瞬地盯着徽月。

    对准桌心悬着的那盏明灯随着晚风滴溜转,烛光亦跟着在三人脸上流转。

    徽月不自在地拂了拂自己的脸颊,疑心是不是刚才那个沽酒妓亲得太重,在她脸上留下了口脂……

    薛宁哼笑一声,哄道:“过来,我帮你擦。”

    “不用。”

    小武被雷了第一下,缓了缓,仔细在女郎脸上逡巡了一会儿,道:“女郎,你脸上是干净的,什么都没有。”

    徽月点点头,“嗯。”

    谎话被拆穿,也不见薛宁有什么尴尬,他整个人依然是很放松的姿态,手指随意而惬意地在桌上轻点着,却意外成了韵律。

    徽月听着觉耳熟,不免瞧了薛宁一眼。

    宛如看到鱼儿上钩,薛宁勾了勾唇,天生含情的凤眸紧紧锁住徽月的眼睛。

    他不言语,放在桌子下的脚向前探了探,抵住徽月的脚尖。

    徽月微微哆嗦了一下,眼神里满是不解。

    薛宁笑得更坏,手肘在桌子上撑着下颌,徽月往后退一寸,他便跟着往前探一寸。

    不明桌底状况的小武,默默看着二人眼神纠缠……这是怎么了?

    徽月被挤得恼了,用力把薛宁伸得过于长的腿拨向小武那边。

    小武无端被踢了一下,比起无辜委屈,他更受惊于两人居然在桌底下……打情骂俏?

    再次被雷得不轻。

    祗应走了过来,端着的盘子上摆了三壶酒,“三位客官,这是对面脚楼送来‘须尽欢’。”

    “须尽欢。”薛宁复念了一遍,缱绻的嗓音好似念出了一壶酒背后的故事。

    他勾了一壶圈在指尖,单手拨开酒封畅饮了一口。

    祗应将剩下两壶酒分别摆在徽月和小武面前,默默退下。

    徽月不念酒喝,也不惧喝酒,她撕开酒封,捧着圆似水滴的壶身缓缓饮了一口。

    和薛宁的“豪放”不同,徽月端庄的模样会让人恍然以为她喝的是琼浆玉露。

    “还不错,小武,你尝尝。”

    小武犹豫道:“我还没喝过酒……听说人醉了会干很多傻事,我怕我……”说着,呆呆地挠头。

    薛宁难掩鄙夷不屑,替他撕了酒封,“怕什么,喝。你们家女郎还能让你露宿街头不成?”

    徽月笑笑,安慰道:“少喝一点点,没事的。”

    小武备受鼓舞,浅尝一口,辣得他干咳,眼泪儿都挤出两滴来。

    倍觉丢人,右瞅瞅薛宁,果然还是那副“什么东西”的表情,左觑觑女郎,她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仿佛在说“这有什么关系”。

    小武默默擦去嘴边的酒渍,突然觉得,女郎和薛宁就像不该出现在一个世界的人。

    就像,日和月。

    小武不再看薛宁的冷脸,又试着抿了一口须尽欢,这次他学会控制入喉的酒量,喝完后的表情体面多了。

    徽月只是静静看着他,浅浅笑着,不加干扰。

    薛宁的唇抵着酒壶,望着徽月温柔的模样,蓦地愣住好几息。

    她好像从不会这样温柔地看着他。

    “你怎么不喝了?”

    徽月愣了愣,“不想喝了。”

    薛宁将手递过去,“给我。”

    闻言,徽月和小武具是一怔。

    徽月难为情:“我喝过的。”

    薛宁像是喝醉了一般低低笑了两声,“我介意你的涎水,会换个地方喝的。”

    徽月将酒壶捧着,说不出的防备意味,“你有伤,少喝点。”

    薛宁歪着头,一脸无赖相,“不是说想要就给么?怎么?翻脸这么快?”

    徽月弱弱的:“不是给你了,这是我的。”

    “你的就不给?”

    “不给。”

    薛宁敛了笑意,压低声音,“倘若我还是想要呢?”

    徽月沉默。

    “倘若我非要不可呢?”

    “喝我的吧。”小武笑得一团和气。

    薛宁没接,冷冷地看着徽月。

    他好像从不介意气氛冷滞,像习惯如此一般偏偏能融洽于其中。

    徽月捧着酒壶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沉默地望了会儿薛宁,然后不发一语地将一壶须尽欢一饮而尽。

    小武目瞪口呆心疼不已,这么喝得多难受啊。

    薛宁笑出了声,语气不友好极了:“尹徽月,你了不起。”

    小武疑心薛宁已经醉了,疯言疯语的哪有半点君子风范。

    准备半晌,祗应终于提了茶箱上来,身后跟着一位斜襟窄袖上襦下裳的点茶师傅。

    祗应置好茶具,留下点茶师傅立在一旁。

    点茶的乐趣在于从炙茶开始,可徽月此刻已没了兴致,是以请点茶师傅为她点茶。

    小武乖巧地跟着师傅一步步做,然而手实在太笨,冲汤时量给的太多,击茶时溅得黑釉建盏周围尽是乳雾,大为不雅。

    “我也等师傅给我点好了。”小武挠挠头,实在不是他拿乔,他的笨手笨脚简直是大家有目共睹。

    “娘子喜欢何种花样?”师傅捻着竹签,要画百戏了。

    “一窟鬼罢。”徽月正是为这个来的。

    师傅会心一笑,用两种胶膏分点,不消片刻,乳雾上便呈出一幅喜盛的洞房花烛图。

    一拳大小的茶面上,男子喜迎新妇,满室珠宝,众人道贺,一一清晰可辨。

    如此技艺,可谓炉火纯青。

    徽月还没来得及感叹,师傅缓缓将茶汤平稳地推至徽月面前,画面也在这须臾间悄悄散灭。

    洞房花烛仍在,珠宝不见,新妇及众人化作骷髅,男子春风得意的表情也在乳雾中愈发耐人寻味。

    他似倦了,又似悟了,不悲不喜。

    徽月愣怔刹那,忽地释然一笑,“所谓一窟鬼……我省得了,受教。”

    品了一口茶,乳雾细腻,茶香沁人心脾,愉悦之余还学到个道理,大概她爱猎奇茶坊的趣味就是这么养出来的。

    师傅又为小武点茶。

    薛宁倚靠阑干,眉眼间的愠色本就未消,乜见师傅所画“一窟鬼”,脸色愈发难看。

    尹徽月这是,在点他?

    “你是疼么?”徽月悔了,不该纵容他喝酒的。

    薛宁不语,冷酷的臭脸在徽月关切的眼神中缓和下来,他似自嘲般低笑了一声,起身离开。

    “你一个人,切记小心。”徽月忧心忡忡地嘱咐。

    整整两日,薛宁但凡不开心就给脸色的性格,徽月已经深深体会到并了解了。

    “知道。”薛宁冷声冷气,腿长步子大,风一般,片刻就没影了。

    待他走上街,徽月的角度正好可以望见他一段路,她放心不下,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夜色彻底将他裹进去为止。

    “小郎君要何种花样?”

    小武:“和女郎一样的,一……”

    师傅笑道:“一窟鬼。”

    小武点点头,正是呢,小武这个角度适才没看清楚,但那花样片刻就散灭的惊奇他是感受到了的。

    一盏喝完,小武又让师傅点了盏四时风华,一盏览四景,四时景致都极为纤巧,细如发丝,真乃“奇迹”。

    到此小武也满足矣,再饮下去便是“牛饮”了。

    到结账时,小武方觉心疼,早知一盏茶合一贯钱,打死小武也不喝那第二盏。

    回程时,街上人烟比来时稀渺,瓦舍勾栏里的表演大概也过了最热闹的时段,正好徽月也疲乏了。

    罗生约好了商船,票子和物契压在徽月屋里的砚台下。

    徽月回来时见罗生客房里的灯是灭的,想他是已经歇下了。

    罗生是真的累着了,遑论附近有瓦舍,就是把他丢在瓦舍的戏台上,他照样能鼾声如雷。

    徽月回来后困极了,但还是强撑着洁面刷牙拆了发髻。

    堪堪躺进锦被,听觉像是被放大了千万倍,楼上正行房事的女子娇吟,楼下入眠后的男子如雷的鼾声,一唱一和,好不热闹……

    入睡得离奇,醒得也荒诞,竟是被痉挛的胃痛闹醒的。

    彼时正值四鼓响,她一醒便捧着盂吐得昏天暗地。

    等吐完了,躺下还没到一盏茶的功夫,明显感到小腹胀痛,坠了铅似的难受。

    徽月知是小日子来了,连忙起来在衣箱里翻找到“月事布”。

    收拾妥以后,眼看离五更不远,徽月也疼得睡不着,便呆滞地对镜梳妆。

    此时此刻,镜中的徽月,真应了薛宁那句“苦瓜脸”。

    卯时一刻,罗生叩响徽月的房门,送燕麦粥给她。

    她早间呕得那般撕心裂肺,罗生和小武睡在一个屋里,都听见了。

    徽月胃里还难受,没有胃口,便只喝了两口,“大家都醒了?”

    罗生点头。

    “阿宁呢?”

    罗生表情古怪了一瞬:女郎好像生怕他丢下那个薛宁。

    “也醒了。”

    “好,上船罢。”

    -

    水路虽不像陆路那么磋磨人,但也有七个时辰的无聊光景需要打发。

    众人上了船后都在客舱里补觉,巳时左右陆续醒了领饭,吃完就聚在通铺上耍博戏。

    “罗管事,你也一起来耍会儿?”路廷他们一行七个都在玩,小武也在其中。

    “不了。”罗生知道女郎介意他们玩博戏,但尹宅的家丁几乎靠这个“续命”,禁而不绝,罗生也就学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这会儿在找东西给女郎煮些姜糖水。

    女郎早间脸色就不太好,晌午罗生送饭过去她也没吃,只是躺着,断断续续地睡。

    罗生知她是被小肚子疼闹的,心也跟着放不下……每每这几日,即便温静如女郎,也会脾气不太好。

    “喂,你玩不玩?”胥涛转头看向闭目养神的薛宁,客气地邀请。

    大家都在玩,只有薛宁和罗生两个是异类。

    说话间,罗生已经找好东西出去煮糖水去了,只剩下薛宁一个“异类”。

    见薛宁不应,胥涛拽了拽他的衣袖,复又问:“你玩不玩?”

    薛宁极不耐烦地睁开眼,拧着眉淡漠地瞧了胥涛一眼,好像在说:有多远滚多远。

    胥涛倒不甚介意薛宁居然对他是这种态度,毕竟他只是好心想拉薛宁融入他们。

    女郎既然要带他回宿州,那他以后保不齐也会成为尹家的家丁,早点融入他们这些家丁总没坏处。

    然而薛宁那种好像在看腌臜东西的眼神却刺怒了路廷,他哼笑一声,讥讽道:“老胥,这你就没眼色了吧,人家是靠脸吃饭的,只要讨到女郎欢心就够了,不像咱们,累死累活也没几个钱。”

    越穷越博嘛,他们心里也清楚。

    客舱里不止尹家一家的家丁,大家都怕路廷祸从口出,并没有附和他,而是囫囵几句,把这事儿三言两语就带过去了。

    开博以后,几个人的情绪都很高涨,没人注意到薛宁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小武是个机灵的,从不冒险行事,保守着保守着,到最后竟只他一人赢了钱。

    七个人都输了,尤以路廷输得最快最多,他不到半个时辰就输光了,便开始无赖地在小武那里赊账。

    赊着赊着,又开始赖账,五百文说成三百文,三百文赖成一百文。

    小武知自己跟这无赖斗不过,便不借他钱了,那五百文要不回来就罢了。

    这下彻底激怒了路廷,他一边无赖地诬陷小武出老千,一边霸道地钳制着小武的双手,轻而易举就抢了小武的钱袋子。

    路廷这人懂得拿捏大家的心思,他不光把自己的钱拿了出来,还把那六个人输的钱也都还了回去,顺便分了小武的“家当”。

    素日积压在小武心头的怨怼被此事点了火引,他就像个末路的小兽,发疯发狠地朝路廷扑过去,精准地咬住了路廷的耳朵。

    路廷疼得要命,重拳砸在小武的后背,拼命地砸,砸得小武终于因咯血松了口后,他就像扔毒蛇似的将小武甩在地上,力气狠得恨不能当场摔死小武才好。

    胥涛几个没想到会闹到如此严重的地步,怕出人命来,一边扶起奄奄一息的小武,一边拦住耳朵鲜血直流的路廷,让他消消气。

    事情差点就到此为止了。

    胥涛刚松了口气,下一息,他们摇骰的盅就被薛宁砸了过来。

    “一石二鸟”,路廷和胥涛都惨遭“爆头”。

    “你他娘的找死?”

    路廷刚平息的怒火轻而易举就被勾燃,他雄壮的身子扑向薛宁时,不夸张说,真如泰山压顶而来,令人窒息。

    薛宁抓起手边的被子,甩向路廷腰间,右手用力拉的同时,一边用脚蹬路廷的小腿。

    路廷整个人摔爬在通铺上,真真一个狗啃屎。

    不等他爬起,薛宁迅速起身,拽着被路廷压在身下的那一角被子和他的腰带,用力推着他“滚雪球”。

    路廷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他见自己自腰以下被薛宁裹在被子里动弹不得,便伸手抓住薛宁脚踝,用力一扯。

    薛宁摔下去时习惯性地用手撑住了,另一只脚精准而结实地踹在路廷脸上。

    “我去你娘的!”路廷鼻血直流,破口大骂。

    众人像在看戏法似的。

    这短短几息之间,断了条胳膊和两根肋骨的薛宁,竟把精壮似虎的路廷给揍了?

    接着,薛宁用一个长约一尺半、高不过一尺的木凳将路廷的胳膊卡在他的身子两侧,叫他无法挥动胳膊。

    而薛宁,则冷笑了一声坐在木凳上,神色不屑眼神鄙夷,一脚踩住了路廷的脖子。

    那一刻,路廷心底没来由地涌出一股惧意。

    他嘴里依旧不干净,像只毛虫似的拼命蠕动,可看似单薄实则劲瘦的薛宁偏力大无穷,稳稳地坐在凳子上,眉都不曾皱一下。

    “小武……小武好像没气了。”

    “船上有随行郎中没有?请来看看,这是昏迷了。”

    薛宁不管他们如何喧闹,他只沉着眸子,不知疲倦地抽路廷的嘴巴子。

    抽得他丫的嘴都烂了。

    这一番动静实在不小,将乙丙丁三个男丁客舱的人都给引到舱门外聚着。

    那厢,罗生正在徽月的雅阁内煎红糖水,“咚咚咚”,忽听得门外急促的敲门声。

    罗生觑了一眼徽月,她俨然睡得很轻,轻易就被这动静吵醒了。

    “罗管事,你快去看看吧,你们家的家丁被打了,有一个都快被打死了,还有一个已经被打得半死不活了,造孽啊。”

    赶来报信的是宿州小商户,姓龚名鲁,经常坐这条船做生意,徽月从宿州到怀远时便与他在船上碰见过。

    龚鲁在乙舱,听说甲舱出事后,挤在门口瞧见里头不堪一睹的光景,心道这还了得,连忙过来知会罗生。

    罗生得到徽月点头,放下手上的事便往甲舱走。

    徽月这次比以前都痛,无端恼得不想管任何事,但听到龚鲁说得那么严重,还是叫住了他。

    “女郎,你坐着就是,我过来听着。”见徽月要起身,龚鲁连忙走进雅阁里,一切迁就她。

    “龚叔,我此行回来,带了个伤患,他叫阿宁,也在舱里,里头鱼龙混杂,阿宁的性子,又十分难想与,我怕,他会挨人欺负,麻烦您照顾他。”

    徽月的语调极慢,这一番话下来,让龚鲁有很长的功夫思考其中的逻辑,他惊道:“你带回来的伤患,可是绑着石膏和胸带的那个?”

    徽月虚弱地点点头:“烦您照顾他。”

    龚鲁不觉发笑:“女郎哎,打人的那个可就是他。我的天爷,好家伙凶神恶煞的,把那姓路的小子都快抽断气了,也没人敢阻拦……瞧他这阵势,哪像个伤患,这要是没受伤,一只手都能把那姓路的头给拧下来。”

    闻言,徽月顿觉呼吸有些滞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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