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恩忽然升起了一点兴趣,问:“我可以去别的地方看看吗?”
光明神殿占地面积极大,总共分为一座主殿和三座偏殿,光明神像坐落在主殿某个隐蔽的房间内,圣殿内只有圣子知道其确切位置,并且获得许可能够自由出入。据说这是为了保护神像不受别有用心的人破坏,同时保持光明神的纯洁性。
尤恩目前只去过主殿,也就是他现在待的地方,虽然他来过很多次,但是平常的时候许多房间都是上锁的,所以到现在,他还没有完全走遍过这座堂皇的宫殿,遑论其他偏殿。
侍从本来张口想要拒绝,然而某件事情忽然在他的脑内闪过,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在弯腰欠了一下身之后,他恭敬地笑道:“您当然可以任意去您想要去的地方,殿下。”
尤恩也就是一时兴起,随便走走。他毕竟还是尊敬神明的,像那些上锁的房间一看就是不想让人进去,他也没有一定要一探究竟的念头。不过,如果能借此机会更加深入地了解一下,那就再好不过。
出了主殿,向左绕过繁复的围墙、南钟楼和廊道,在尖塔与穹顶轮廓的映衬下,一座威严建筑的正面占据了尤恩视野的核心。那是光明神殿的南偏殿。
尤恩步入殿堂时,扑面而来一股人们焚香后残留的那种能令人头昏脑涨的香气,他一时不察,不慎吸入了一些,呛得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座殿堂笼罩在背光的阴影里,如同洞穴般幽深,此刻一个人也没有,寂静的好似一座远古坟场。当尤恩沿着走道前行时,他为殿堂的朴素感到惊讶。他的刻板印象告诉他,光明神喜爱金色等一系列纯洁的色彩,然而这座殿堂缺乏装饰,干净的过了头,反而显得空旷而阴冷。
尤恩随便选了个敞着大门的房间进去。从第一眼看过去的装饰和布置来看,这里应该是一个小型的唱诗堂。然而吸引尤恩的不仅仅是这个,而是刻在房间正前方雪白墙壁上的醒目符号。
——一个巨大的十字架,罕见的是,这个十字架是倒置的,在十字架横竖交叉处有一个直径不小的金属圆环,里面完美嵌合着一个银色的黄金比例的五芒星图案,在黑暗里闪烁着幽微的光芒。
尤恩喉咙发紧,一瞬间如同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他无所事事待在皇宫里的这15年时间里,出于求生需要和个人爱好,自学过一段时间的神学和符号学,虽然学艺不精,但好歹对一些常见符号有最基本的了解。
书上指出,十字架流行于古罗马时代,那时通常用来处死叛逆者和奴隶等,是一种处死犯人的残酷刑具。后来它逐渐褪去血腥意味,演变为上帝耶稣信仰的标志,代表着爱与救赎。
而逆十字架就有些复杂了,它有双重含义。圣徒彼得在罗马殉难时要求倒吊受刑,以此表明自己毫不配与耶稣相比,因此逆十字架第一重含义为谦卑、驯顺。中世纪在意大利流行的纸牌塔罗中躯体姿势形似逆十字的“倒吊人”也是影射了这一故事,是为褒义;但从字面意思上理解,“逆”十字架顾名思义,与十字架相反,是对天堂、上帝的反叛,因此,它的另一重含义是地狱和撒旦。
而五芒星的含义倒是众说纷纭。一部分人认为它象征维纳斯——代表女□□和美的女神,但也有一部分认为它象征魔鬼崇拜,是邪恶的异教徒的象征符号。
逆十字架加五芒星,放在任何一个普通的中世纪教堂里,都可以找到合理的解释。然而放在光明神殿里,是不是有些不妥?
但是也不是说不通。
拥有广阔胸怀,谦逊良善的神明,同时兼有爱与美的崇高品德。
尤恩感觉自己确实有点敏感了。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这可是光明神的地盘,有什么邪祟都威胁不到他,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
他又去别的房间看了看,大部分都跟大厅是一个风格,不加装饰,空旷肃静。也有很小的,比如只有不到十平方英尺的忏悔室。
正当尤恩出了南殿,走在长长的廊道上,想再继续到处转转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身。
他刚转过身,肩膀就被抓住了。
“赫勒?”尤恩看见是他,还有点诧异似的,“你不是出去了吗?”
他看起来是匆忙赶回来的,喘的厉害,把头靠在尤恩的肩膀上休息了好一会儿,呼吸才慢慢平复下来。
赫勒抬起头,一头漂亮的金发有些凌乱,有几绺汗湿了贴在他白皙的脸颊边,这幅和平常游刃有余时大相径庭的模样,叫尤恩微微一愣。
“您不能……”他仿佛陷入了某种短暂的臆想里,神情虚幻了一瞬。然而很快他的眼神就恢复了清明,和往常毫无二致,微笑道,“您如果想要逛神殿的话,叫我陪同就是。”
尤恩没有听清前面几句,不以为意道:“你不是忙呢吗。我一个人逛逛就行了。”
“我的事情和殿下相比,殿下自然是第一位的。”只能说圣子大人不愧是光明神大人在人间行走的使者,每一句话都叫人仿佛如沐春风般熨帖,“您现在还想再转转吗?”
“还有两座偏殿,逛完的话还要多久?”尤恩目前的重心还是围绕着光明神的。
闻言,赫勒认真思索了一下:“西殿和东殿距离此处都不远,但如果先去其中某一座宫殿的话,再去另一座宫殿便要绕过两殿之间的光明神主殿,那就会花费不少的时间。”
“那就下次吧。”尤恩说,“现在我要回主殿祷告。”
赫勒怔了怔,忽然伸手抓住了尤恩的手,把脸颊贴在尤恩的掌心,就这么在他面前双膝跪下了:“殿下,请原谅我的失误。
尤恩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什么失误?”
白袍因为这个动作染上了地面脏污的尘土,金发的圣子愧悔地垂下了头颅,眼里却不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我一直忘了告诉您,对于皇族来说,祷告是一件尤为特殊的事情,您必须先进行皇室专用的祈祷仪式,以表对光明神坚贞不渝的忠诚。”
皇室专用?尤恩纳闷了,书里面没有写这么个东西啊?
“同时,您要用神殿的圣水进行沐浴,并且贴身佩戴月光石和白水晶,保持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洁净。”
这里书中倒是有写,而且还重点强调了没有洗去污垢的信徒死后可能会被打入地狱,受到业火的无情炙烤。当时尤恩看到这里就直接傻掉,这意思不就是说如果澡没洗干净就要下地狱?
当时尤恩还觉得这个光明神不只是不讲理,而且还脑子有病,只现在他自诩是光明神的最合格舔狗,坚定执行一切光明神的信条,哪儿会质疑这些苛刻到近乎无情的规定?
他也没多想,点头答应:“那我该什么时候准备,呃,沐浴什么的?”
赫勒听出了尤恩的无条件信任,轻笑道:“这些您不用担心,神殿负责筹备一切。三天后便可以举行仪式了。”
“您只需要这三天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
……
尤恩坐在书桌边,翻阅他能找到的与光明神有关的一切书籍文献。
不知是神殿刻意封锁还是怎么,流传在民间可供诵读的光明神史料数量稀少,绝大部分是不受官方认可的假史和野史,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不过在尤恩看的那本西幻文里,其实也没怎么交代光明神的生平事迹,祂更像一个厚重的背景板,不可缺失但存在感极其稀薄,属于一个球体内部看不见的核心。打个比方,就好比我们生存时必不可少的空气,因为空气无处不在,所以它也就常常被人忽略。
要不是尤恩清楚,这本书中的“王子”就是被这么一个基本等于不存在的神明害惨的,他可能也会因为生活在这么一种大环境里,不知不觉陷入一种“光明神其实可有可无”的误区,最终忽视乃至否定光明神。
尤恩有些心有余悸,他忽然感觉自己能够理解那个惨死的王子了。
不过幸好,他带着预知未来的金手指穿进来了,可以避免重蹈覆辙。
“费伊。”尤恩看了一会儿,撑着下巴翻过一页纸张,随口喊道。
守在门口的骑士长立刻走了过来,弯腰请示:“殿下。”
“你知道月光石和白水晶是什么吗?我有这些东西吗?”尤恩也是忽然想到了赫勒说的那些东西,顺口问了一句。
骑士长思索一番,答道:“有的。我马上为您取来。”
王子殿下有一个专门放置金银珠宝的库房,是国王陛下亲自赐予的,每年都会有进贡的最珍贵最稀奇的宝物运送进来。只王子嫌弃这些宝石黄金太过俗气,便一直冷落在一边,不曾在意过。
今日不知为何倒提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费伊捧着一个精致的镂空金匣子进来了,小心翼翼地摆放在桌子上,他一手握住匣子下部,一手转动上面的盒盖,让内部错开的机匙对准锁孔。只听见“喀嚓”一声轻响,匣子打开了。
“殿下,这是您拥有的所有月光石和白水晶首饰。
月光石和白水晶并不常见,但也不是什么旷世罕见的宝物,所以库房里收纳的数量不多。但库房里已有的每一件,都是精雕细琢、独具匠心的绝世珍品。
尤恩拿了一串,放在掌心仔细端详。
柔白色的石头被打磨的光滑,一颗一颗整齐排列着,串成了一串项链一样的首饰,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一圈奇妙的淡金色光晕,如同天使头顶的光环。它做工巧妙精细,每颗石头中间都被掏空,用专门的工具雕刻出繁复华丽的纹样。
尤恩以为这是项链什么的,解开上面的卡扣,尝试着想戴上脖子,只被神色奇异的费伊拦住了。
骑士长低下头,伸手解下松松垮垮地挂在王子雪白脖颈上漂亮的首饰,轻声解释道:“殿下,您戴错了,这是足链。”
他一边说着,一边矮下身来,一手握住王子裸露在外的纤细脚踝,恭敬地说:“如果您愿意的话,我来为您戴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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