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宫殿大厅和其他房间找,我去室外!”抛下这句话,尤恩想也不想就冲出了卧室。
他先去了花园。这座花园占地足有两个他的寝宫那么大,一个人完全不停歇地全部走一遍也需要至少一个半小时。尤恩目标明确,先去了他们前几天去过的树下秋千,顺着前几天小猫经过的路线搜寻过去。
猫科动物的记性一向很好,它们尤其会记得自己偶然间发现的路线。尤恩穿书前养的那只橘猫有一次不知怎么窜到了他家空调顶上,从此尤恩每次开门回家,都能不出意外见到他家猫蹲在空调上看着他。
直到他家后来安装了监控,尤恩通过监控录像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家猫敏捷地跳上了沙发,通过沙发边作为踏板的纱窗,轻而易举地跳上了空调顶,然后就这么俯瞰众生般的蹲坐下来,猫到底怎么上空调的谜团才真正得到解决。
尤恩也顾不上裤子被泥土弄脏什么的了,半跪在之前乌米跑进的花丛边,伸手扒开交错的翠绿茎杆,低头朝里面探去。
就在他费劲地查看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温柔嗓音。
“您在这里做什么?”
尤恩一回头,居然是霍德。他今日没有穿那身灰扑扑的园丁服,而是简单的白衬衣配马甲,此时撑着膝盖,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阳光自他漆黑的发顶洒落下来,衬得他干净清新的犹如一位年轻的骑士一般。
“骑士”看着他,疑惑地歪了歪头:“在找什么东西吗?”
“我在找乌米。”尤恩也不迟疑,多一个人总比他形单影只好,“你那天看到的那只小猫。你能不能帮我一起找?”
“乌米吗?”黑发青年轻声地重复了一遍。
他听起来似乎并不意外,也没有任何表示同意的意思,低下头,双眸紧紧盯住尤恩,缓声道:“您不必寻找了,您找不到了。”
他的口气平淡的厉害,不是挑衅,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然而他这种过分平淡的语气,却无端让人感到胆寒。
尤恩有些吃惊,一下子站起身。面前霍德给他的感觉,跟那天那个腼腆羞涩的青年相去甚远。让他甚至开始怀疑,面前这个,跟那天那个,是同一个人吗?
尤恩说:“什么意思?”
霍德展颜一笑:“您也有所感知不是吗?它从哪里来,便该回哪里。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尤恩愣住了。他第一次遇到乌米是在寝宫的屋顶上,然而正常来说,幼猫是不可能不凭借任何外力独自登上这么高的地方的。况且,他没有记错的话,当时乌米也没有表现出和普通幼猫一样的,对高处的恐惧。
细细回想起来,他养了乌米这么多天,小猫表现得处处不符合它的实际年龄。或许,与其说它是懂事听话,更不如说它的内在确实不是它的外表年龄。
也就是说,乌米的身份不一般,它的失踪本就不是一件能够被探寻到答案的事情。
尤恩心里隐隐有种预感。然而那预感太过朦胧,叫人不知从何处寻起,徒留一种似懂非懂的迷茫感。
尤恩不知不觉间握紧了拳头:“你到底是谁?”
“您不用怀疑我。”霍德说着,竟然弯曲膝盖,跪了下来,自下而上地温柔注视着他,“我只不过是您的一位忠诚的奴仆罢了。”
“并且,偶尔能在您遇上麻烦的时候出现,为您排忧解难。”
说这话时,他双颊微微染上了一层绯色,竟是直接红了脸。
尤恩眉头紧锁,感觉自己问了等于白问,也不想跟他多费口舌了,转身就走。
黑发青年一动不动,在他身后虔诚而又迷恋地注视着他。
……
……
尤恩回到寝宫,迎面遇上急得快要哭出来的诺德:“殿下,我找遍所有地方了,还是没有找到乌米!”
“这下该怎么办啊!要不要告诉其他侍卫一起找?”诺德绝望地想,大不了被国王陛下发现并狠狠斥责一顿,顶多生不如死罢了!
“就这样吧,不用找了。”尤恩目不斜视地说完,和诺德擦肩而过。
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了脚,诺德当场僵在了原地,石化成了雕塑。不是,这又是什么情况啊!殿下又怎么了!
尤恩回到卧室,冷静地收拾完了所有东西后,把自己扔到床上,埋进被子里。
脑袋被柔软的过头的被褥包围着,他鼻子一酸,忽然感到有点委屈。自从他穿越进这本诡异的西幻文里,这种软弱的感情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就连他得知自己未来很有可能被剥皮抽骨,制成血淋淋的人皮椅子时,他也没有感到这么委屈,这么无助过。
为了能够活命,他一直在追寻所谓的神明,为此他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异端符号、祈祷仪式、叛神言论……他在不断努力靠近伟大而又圣洁的神明,所思所愿无非是再简单不过的生存。
然而、然而,他的所作所为仅仅只是徒劳,神明似乎看不见他的努力,轻而易举便能回收走他拥有的事物,然后再次以漫不经心、高高在上的态度,随意地抛出一个新的谜题。
而他有如瓮中之鳖,毫无反抗之力,唯可笑地挣扎而已。
眼角不知不觉有了湿意,尤恩吸了吸鼻子,狠狠擦了擦眼睛,翻身下床,去洗手间掬了一捧冷水,闭着眼睛浇在脸上。
睁开眼睛,面前镜子里清晰地映出他红着眼睛,头发凌乱的狼狈模样,看着就令人感到闹心。
尤恩深吸一口气,拿了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默念了好几遍“放宽心态”,调整了一下心情,这才感觉稍微好受一点。
他平时看着不拘小节,却偶尔也会有自我否定,忍不住情绪崩溃的时候,往往他都是这样撑过来的。毕竟一个劲儿哭也没什么用,如果只是哭就能让光明神心软不弄死他的话,那么那个王子肯定早就避免死亡flag了。
哭是没用的,要想活命,靠自己才是最有用的。
尤恩一直把这句话铭记在心。
……
……
清晨的寒霜在绿叶上凝结成圆滚滚的露珠,马驹的蹄子轻快地踏过草地,绿叶被震得轻轻颤了颤,那透明的露珠就顺着叶尖儿的弧度,无声地滚落进了泥土里。
藏在草叶间的昆虫还没有来得及停止夜鸣,就已经被那夜鸣更响亮的马嘶盖了过去。
费伊“吁”了一声,翻身下马,牵着那不断刨着蹄子,显得跃跃欲试的黑马的缰绳,在原地等候。
不远处,传来马儿清脆的嘶鸣,随着清脆的“哒哒”声由远及近,雪白马背上英姿飒爽的少年身姿也随之渐渐清晰起来。
尤恩拍了拍马的脖子,马儿听话地减慢了速度,小跑起来,最后在费伊的面前停下,刨了刨蹄子,打了一个响亮的响鼻。
尤恩没有下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的骑士长:“都准备好了?”
为了掩人耳目,他特意选择了厚重的斗篷,兜帽掀起来的时候几乎能盖住他的大半张脸。雪白的紧身裤包裹着他纤细修长的小腿,踩在马镫上的深色高帮马靴巧妙收束了裤腿,极为合身。
坐在马背上的王子殿下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即使什么也不做,也能轻而易举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是的。”费伊深深地注视着他,微笑道,“就等您出发了。”
“那就走吧。”
尤恩说完,一夹马肚子,白马嘶鸣一声,好似离弦之箭一般俯冲出去,一骑绝尘。
费伊翻身上马,紧紧跟了上去。
……
……
尤恩一直以为,他父亲口中“为他择好的住处”,再不济也得是两房一厅,除此之外再破旧他也可以忍耐。
然而他没想到,他老爹给他选的房子竟然是一室一厅,只有一个卧室,而且卧室里只有一张床!
那他晚上还怎么睡觉!
尤恩拖着行李轴在床边,一动不动。骑士长却犹如一无所知一般,神色自若地搬了行李进来,开始收拾一些零碎的物品。
“喂。”尤恩僵着脸,不高兴地踢了踢费伊的腿,不客气道,“床是我的,不许跟我抢。”
费伊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眉眼含笑:“这种事情您无需和我说,床自然是给您睡的。”
尤恩这才满意了一点,但还是“哼”了一声,搬出被褥铺在床上,傲慢道:“算你还识相。”
因为是第一天搬进来,得先收拾好行李,购置需要用的日常用具和食物等。要买的东西都简单,却极其零碎,尤恩便和费伊分头行动,约定买好东西后再重新集合。
集市上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尤恩在一位老伯的摊位前挑选西红柿时,隐约听到有人在激动地大声喊一个人的名字。
因为那名字听着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尤恩便趁着老伯给他拿袋子装东西的空档,回头瞧了一眼,这一眼,正对上一双灿若星辰的双眸。
“艾伦!”那声音一下子极近,就在耳边响起。
望着眼前高挑俊美的棕发青年,尤恩在愣了一瞬之后,猛地想起那天他和费伊出宫时,在酒馆遇到的热心青年。
他也同时想起来,他之所以感觉“艾伦”这个名字耳熟,是因为这好像是他为了糊弄对方,随口取的假名。
而且非常尴尬的是,他好像不太记得这个人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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