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寒潮天气不是开玩笑的,四月的最后一波反春寒依旧很厉害。
一连下了四天的雨,谷雨在店铺开了整下午的除湿器,还是感到皮肤上湿了一层潮气。
谷雨坐在收银台后边,手里拿着教案本发呆。
说起这家小店谷妈妈以谷雨的名字命名为‘谷雨屋’,是一间装修的还算精致的服装店铺。
嵌墙壁灯镶在吊顶上嵌了一圈,是淡黄色的。
谷雨妈妈装修这家小店铺时,听从的谷雨的建议。她说黄色视觉上显得温馨、天真、浪漫。消费群体都是年轻人,最是热爱这种氛围,能够提高成交率。
谷妈妈后来计算了成交额,对女儿的建议深信不疑。
谷雨转了转手中的笔,实在无聊,站起来,左右看看挂在衣架上马上过季的衣服。
它们在这挂不了几天,就会被谷妈妈收起来,入秋的时候打折特卖,能比春末打折卖多盈利不少。
她随手拿了一件春季卖的火爆的卫衣往身上比划了一下,手机响起来了。
“想你时你在天边,想你时你在脑海,想你时……”李健的《传奇》,谷雨最喜欢的一首歌,谷雨把它设置成电话铃声。
歌没唱完,谷雨走到收银台的桌子上,看一眼屏幕,接起电话,“喂,妈,还没睡呢。”
“我才刚忙完,你怎么还没睡,”谷妈妈语气激动,一点也不像中年人这个时间段疲惫的语气,还没等谷雨回话,谷妈妈绘声绘色地讲起来。
“我给你发的照片你看了没,哎呦,现在年轻人真是越来越开放了哈,新款的衣服,那腰上露出一大截,短裤比你爸的四角内k还短,那身材露的哟,要不是你这个职业,你也把这显身材的衣服天天换,一天一个不重样……”
谷妈妈滔滔不绝说了有半个钟头。
谷雨有一下没一下的回答‘嗯、是吗。啊?这样啊’虽然敷衍,但对长辈来说,绝对受用。
谷雨一边听,一边坐在转椅上仰头看着只开了一盏的顶灯,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这家小店铺的历史源自于谷雨还在上初中的时候,算起来也有十年的历史了。
从一家破破烂烂的水泥屋,断断续续装修了近十年,如今的小店是整条商贸街最精致的,也是客流量最多的。
每逢换季,谷妈妈都会去南方的工厂里看货,像苏州、杭州这些地区对时尚的敏感度更高,设计的衣服更赶潮流。
虽然去一趟南方很麻烦,还要花不少钱,但也正因为如此,她的店生意极好。
对此,谷妈妈对这一趟遥远的旅途乐此不疲。
而谷雨此时在店里也有了来由,谷妈妈不在家时,她不上班的时间就来帮她妈妈看店。
谷雨妈妈做生意很有一套,在刚有微信的时候,就单独开了个微信号,在里面更新店铺的衣服。
如今随着自媒体兴起,谷妈妈又开了个短视频号,更新新品,而且打出的噱头是‘只比进货价贵二十块,薄利多销’,回头客巨多。
当然,噱头只是噱头而已,每件衣服谷妈妈都唬着卖。按谷雨的常话说,哎,你又含泪赚了五十元。
所以一连这么多年,生意一直红火,周边的服装店替换了一家又一家,只有谷妈妈的店屹立不倒。
谷雨有时候跟她妈妈开玩笑,说如果妈妈去干销售,绝对是金牌销售,谷妈妈也听不腻,每次都乐的像朵花。
谷雨听妈妈讲南方的新鲜事听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在谷妈妈最后一声哈欠中结束。
“你早休息哦,我那个店不用成天看,你下班早就找朋友出去玩去。”
“嗯,我知道。”她每次都这样说,每次下班都来店里。
她等妈妈挂断电话,看看时间,十点半。
整条商贸街都关门了,只有她家小店的卷帘门半拉着,亮着半截暖光。
她走到门口的试衣镜前伸了个懒腰,照照镜子,可能天气潮湿的原因,左脸起了个痘,又红又肿。
外面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不大。
有节奏的雨声中,传来拳打脚踢和一些不堪入耳的辱骂声,谷雨听到了,撩撩刘海,没去理会。
这种事在这条附近太多了,没人去管,也管不过来。
这条商贸街有三条,在大路南边,大路对面正好是县一中,算是市中心的位置,学校,医院,都在这附近。
两条竖着的街,相差无几,基本上都是卖衣服、鞋子、饰品,这些百货。两条竖街的
后面,是横街。
这块就乱了,有路边摊,酒吧,各种饭店、kt,一般营业到凌晨四五点钟。在百货街陆续关门的时候,横街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两竖一横,把两种类型的人群分开。
即使现在正是雨季,横街依旧热闹非凡。
横街晚上人多,在这条街处理只能用拳头解决的事再正常不过。
谷雨见过几起,出于公民想去伸一下援手的时候,谷妈妈拦住了她,看着她的眼睛,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后来谷雨就知道作为旁观者怎么去处理类似的事故。
在判断这颗痘痘要三天才能消之后,谷雨转身,把推拉门大敞开,然后蹲下去,双手勾着卷帘门准备猛起身借力关上。
鬼使神差中,她抬头,视野透过飘洒的雨点看到对面店铺门口的那群人。
四个,清一色的精神小伙装扮,染着异色的杂毛。
也不管雨有多大,全身淋得水湿,对着地上的□□脚相加,骂骂咧咧。
被打的男生蜷在地上,没有反抗,没有声息。
“他妈的跟我抢女人,天骄也是你想打主意的,你还敢亲她,我扇烂你嘴,”染红毛的混混扯起来地上人的头发,手上没有停,男孩的脸混着泥土抬起来,被扇的出血。
谷雨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被打的人,看了好一会,像是判断着什么。
几秒过后,谷雨突然瞳孔放大,一下子站起来,把卷帘门推上去。
‘哗’的一下,卷帘门声盖过雨声。
一群人的注意力从地上转移到谷雨身上,手里的动作停下了。
她站在门口,街上没有灯,前身昏暗,背后明亮。就那样站着盯着他们,也不说话。
几人面面相觑,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也知道盯着他们看。
也许是年纪的原因,混混们看着明显比自己大几岁的成年人有些收敛。
“干什么?装神弄鬼,警告你别多管闲事啊。”其中有人说话了,抬手指着光里的影子。
“你们再动手,我马上报警。”不是‘住手’,不是‘你们怎么打人’,没有过渡,直接亮出结果。
“切”人群中不知谁笑了,“来来来,你打一个我看看。”这群人仿佛没见过动真格的见义勇为者,满脸不屑。
谷雨面无表情,没再说话,转身往店里走。
“害,装模做样,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呢,傻b娘”人走了,他更嚣张,几人的嘲笑声更大。
笑声未落,那女人又返回来,就站在雨里,手里拿着手机,声音比之前大了数倍,“殴打未成年人致轻伤的,刑事处罚,终身记录档案,不得从事任何政治活动。”
谷雨凭借着记忆,流利地胡诌,把事故严重化。
对于十六七的孩子,拿法律和未来说事,是一个武器。
“你们再不走,我现在就报警。”
几人心里都有些犹豫,得找点面子显示自己无视法律更厉害,脚上又重新踢了几下,“死娘n吓唬谁。”
地上的男孩闷声一哼。
谷雨不说话,手上快速地按了几下,“喂,110吗”
混混们明显慌了,看着女人稳操胜券的样子,操一声,脚步后退,“你他妈等着。”
红毛指着谷雨说,又觉得丢面,临走前给地上的男孩又来几脚,指着他,面色凶狠,“事没完,你给我等着。”
人走了,谷雨松了一口气,她心里是有一点怕的,怕是亡命徒。
手机界面停留在拨号键盘上,没打出去,谷雨摁灭它,装进西装口袋里,休闲款。
地上的男孩喘息一声,踉跄着爬起来,视野里白色的鞋子溅上泥土,牛仔裤被打湿的变了色。
积水有半个鞋子那么高,他站起来,一身的雨水顺着单薄的身子,哗啦一声,落下去,男孩弓着腰,比谷雨高了半个头。
他捂着肚子,雨水顺着他脸部流畅的线条滴滴落下去,仿佛是狼狈的模样,让他有种羞耻感,他抬起头看一眼,又低下去,叫道,“谷老师。”
张天琪。
她隔壁九班的学生,她是他的任课老师,今天白天还给他们上过课,谷雨还提问他了俄语单词,提问的不理想。
“跟我过来。”声音柔和,带着命令。
谷雨看着他满身淤泥的蓝白相间校服,斑驳的不成样子,垂垂挂在瘦弱的躯体上,像只有骨头的衣架。
张天琪把嘴里的血沫吐干净,借雨水擦了擦脸,跟在谷雨后面进了店。
泛着光的白瓷砖染上水印,污的,脏棕色。
张天琪看她走进去,在门口跺跺脚,黑色的篮球鞋发出摩擦声。
门口的男孩有些拘谨,来回踱步,双手抱着自己,牙齿打颤,湿透了的衣裤以非常不适的姿势贴在身上,脚下已积了大片污水。
谷雨回头,思考了一下。想说让他直接进来的话没说出来。
一分钟后,谷雨换了件外套。从后屋出来,换了一双人字拖,手里拿着一双女士拖鞋。
走到门口,把粉色的拖鞋放在地上,对他说,“换上鞋。”
张天琪用力拧身上的水,哗啦一下,又是一片,他把污水往外驱了驱,两脚一蹬,鞋子脱出来,他抬着脚尖,犹豫一下,没有脱袜子,穿上那双粉色拖鞋。
有点小,前后都露出来一大截,比男生的拖鞋软很多。
谷雨一边指粉色的棉布沙发椅,一边打开空调,调到三十三度,“你快坐,怎么穿那么薄?”
张天琪办弓着身子,不坐,谷雨看他一眼,关紧推拉门。从后屋搬出一个木椅。
张天琪坐上去,抱着肚子,五官皱在一起,说“谢谢老师。”
“你等我会。”说完谷雨消失了两分钟。
谷雨动作很快,借着外屋的灯,在里屋翻出来几件韩版毛衣,和宽松的运动裤,目测一下,又在一个透明箱子里翻出一件粉色的内裤,新的,还没摘吊牌,隐约有点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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