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来的孔雀卫见到小隔间里的状况,也都纷纷惊呆了。
手中的长剑与弯刀还泛着寒光,但此刻却不知是该插回去好,还是齐齐对准乌曜才好。
乌曜跟长公主殿下同处一室,他们该担忧的不是长公主殿下吗?为什么反而是乌曜被捅了一剑?
且看样子,怕是八成活不了了。
林谓之率先反应过来:“殿下,您先撤,交给我来处理!”
乌曜不能死,或者说,是梁国质子不能死,即便死也不能死在穆昭手中,这个消息决不能传出去!
短短片刻,林谓之已经思考好了对策,要么毁尸灭迹找替身,要么伪造凶手给梁国一个交代。
这样想着,他已经握上了插在乌曜胸口的长剑。
穆昭神色冷静:“他不能死。”
林谓之顿了下,犹豫道:“一旦消息传回梁国……”
自从两国休战后,梁国一直休养生息,近来国力愈发鼎盛,难保不会生出其他念头。
剩下的话他没说,意思却已经很明显,这件事决不能传出去。
乌曜死了才最叫人放心。
穆昭双手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坚定道:“救他,不论什么后果,我一个人承担。”
这一刻,她真真切切体会到,乌曜的性命就握在她手中。
她没办法置之不理。
林谓之沉默了下,立刻着人来救他,也幸好随行的孔雀卫中有懂医术的老兵,还有施救的余地。
一行人忙碌时,云来杂货铺外,一辆低调的马车停下。
货郎打扮的矮胖男子停在马车前,低声将看到的场景描述出来,随后马车里扔出两锭银子,迅速离开了街头。
本是来杀人的孔雀卫,手忙脚乱的开始救人。
乌曜的伤口不算浅,止血也并不容易,在匆忙的止住血后,问起存活的希望,大夫们纷纷摇头。
穆昭的拳头蓦然攥紧。
都说祸害遗千年,她不相信,不相信乌曜会这么容易死去。
“带他回去,去宫里请太医……不,去请慈安堂的老大夫,”穆昭神色坚毅,冷淡的眼神扫过一众禁卫,“此事就不必报回宫里了。”
禁卫全都垂下头。
穆昭心中瞬间了然,这些人,是穆西沉送来给她的帮手,也是他最忠实的眼线。
但她不放心。
一旦穆西沉知道乌曜此刻的状况,究竟是杀还是留,她猜不透。而如果放在以前,穆昭决计相信穆西沉会尽力救他。
林谓之除却刚开始救乌曜时有一点犹豫,之后便一直沉默,他相信他们的小主子会做出最合适的选择,即便……这项选择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好。
他指挥着孔雀卫小心翼翼的将乌曜抬上马车,公主府的马车很宽大,躺下一个人绰绰有余。
正在此时,冯睿赶来。
穆昭身旁的孔雀卫瞬间将他团团围住,而冯睿见到乌曜胸口的伤,瞬间红了眼,急吼吼的上前。
孔雀卫纷纷拔刀。
穆昭心神微动:“让他过来。”
孔雀卫放行,冯睿却生出许多戒备,一脸谨慎,却又不得不赶上前,守在乌曜身边。
穆昭的视线掠过周围,很快她冷笑一声,随意道:“这次是你捡走,还是我捡走?”
冯睿莫名有些憋屈。
他自是清楚乌曜的小心思,为了靠近昭阳长公主这女人,一次又一次的弄伤自己,这次更是折腾得半死不活。
主子支他离开,恐怕就是为了此行,把自己一个人置于险境。
可他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主子跳进火坑!
冯睿正犹豫着,就见穆昭给他使了一个眼色,他顺着余光瞥见身穿铠甲的禁卫,迅速回过神:“不劳烦长公主殿下了。”
说罢,他试图背起乌曜,却又怕碰到他的伤口,穆昭顿了下:“马车借你。”
冯睿:“……”
这女人真的没有阴谋吗?!
怀疑归怀疑,但冯睿还真没敢继续耽搁,咬咬牙,小心翼翼的驾着马车离开,他得尽快找到靠谱的大夫帮主子诊治。
孔雀卫和昭阳长公主这帮人,他不信任。
待马车走远后,林谓之才看向穆昭,他自是明白此举用意,但更好奇的是,殿下为何如此?
乌曜的性命,有这么重要吗?
云来杂货铺地处偏僻,离繁华的内城还有一段距离,把马车借给冯睿后,周遭便只剩下马匹。
林谓之打发禁卫去附近找马车回来,但穆昭却懒得再等,直接翻身上马,一手握紧缰绳,一手扬起了鞭子。
“殿下,这……”
“无妨,”穆昭高高的坐在枣红色的骏马上,娇美的容颜上没有一丝笑,“你们先撤,我去一个地方。”
“谁都不许跟着!”
林谓之惊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阻止。在他眼中,穆昭仍旧是那个会因为独自留在京城而哭鼻子的小殿下,眼下她却独自纵马离开,怎么想都觉得不放心。
“指挥使,我还是跟上去吧。”一个孔雀卫忍不住说道。
“对啊,指挥使,殿下她很少骑马,那匹马性子又烈,万一出了差错可怎么办?”
“谁知道那梁国质子有没有后手……”
周遭的孔雀卫纷纷议论起来,林谓之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殿下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她行事有分寸,我们先回去。”
说罢,林谓之大步走到禁卫小队面前,目光掠过身披铠甲的众人,脸色冷淡:“也请各位不要违背长公主的命令!”
动了念头的禁卫小队长只能暂且搁下。
徐府,徐广庆的书房里。
七八个身着私服的同僚应邀而来,听着从徐广庆嘴里说出的话,神色愈发凝重。
“首辅大人,此事事关重大,我们决不能轻易决断,一旦泄露出去,受害的怕是黎民百姓!”
“赵尚书,此事不是泄露不泄露的问题,梁国质子生死不明,梁国皇室早晚会知道,到时候非但长公主逃不掉,我们大魏与大梁之间,必定会有一战,”徐广庆低声道,“先帝曾下令让百姓休养生息,可这才多少年,难道诸位还想再起战事吗?”
赵尚书犹豫了下,咬咬牙:“既然如此,首辅大人不如先交出人证,将相关知情|人等都灭了口,至于鸿胪寺那边,下官自然有办法。”
质子与本国沟通的途径都掌控在鸿胪寺手中,只要他们牢牢掌控住鸿胪寺,就不怕那些人传信出去。
徐广庆险些被他气死,他提起这茬儿便是想逼着众人站队,一同讨伐昭阳长公主,哪儿知道竟还有人想傻乎乎的去善后!
绝不可能!凭什么要给那心狠手辣的女人善后!
徐广庆沉声道:“此事根本瞒不住,据我所知,梁国质子那随从已经他转移了位置,恐怕没那么轻易找到。”
“那……”赵尚书还有些犹豫,徐广庆却不再给他机会:“诸位,昭阳长公主将孔雀卫召入京城,还公然围堵我大魏贵客,想要杀掉梁国质子,这等不忠不孝,意图挑起两国征战之举,我等为何要包庇?”
众人沉默,徐广庆冷笑一声,继续道:“难道诸位已经忘了早先对先帝爷立下的誓言了吗?”
听他这样说,官员们彼此面面相觑,再没说话。
先帝爷临终前,曾将新皇托付给他们,并让他们守护好大魏朝政安宁,谨防有小人插手,混淆皇室血脉。
即便那“小人”没有明说,但能踏上官场的都是人精,哪能猜不出先帝爷在担心什么。
昭阳长公主到底是镇北王的女儿,明面上镇北王已死,只给女儿挣了一块封地,留了一些侍卫,但谁知还有没有其他暗手?
这些年昭阳长公主安分守己,从不插手朝政,也渐渐打消了他们的担忧,但如今发生这种事……实在叫人头痛。
公主府上,荷香早早备了热水,见穆昭一脸疲惫的回府,立刻安排人手帮她沐浴洗漱。
这些时日都是如此。
长公主早出晚归,一个人纵马离开,还偏偏不许人跟随。有几个禁卫想一探究竟,可有孔雀卫盯着,也都不了了之。
时至今日,荷香依旧不知殿下在忙些什么。
“殿下,今日宫里又来人了,奴婢倒是挡了回去,可若是再没交代,恐怕那位……”剩下的话荷香没敢说。
皇上跟自家殿下亲近归亲近,可到底君臣有别,每次对上袁公公似笑非笑的目光,她都觉得瘆得慌。
穆昭靠在浴桶边,双眸紧闭,氤氲的热气将她的脸庞衬得越发白皙娇嫩。
“说我染了风寒,不宜见客,”她闭着眼说道,接着沉默片刻,又补充道,“如果他亲自来,也这样说。”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穆西沉。
乌曜说出的那番话,不论真假,都让她心中与穆西沉的裂纹越来越深,但很可惜的事,前世发生的那些事,早已没有了求证的可能性。
她回不去了。
荷香低声应了句是,这时房间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下一刻,云盛的声音响起:“殿下可在?云某有要事相商。”
穆昭从浴桶中起身,随意穿了件衣服便叫人开了门,湿漉漉的长发垂在她的身后,散发出水汽。
云盛愣了下,见荷香退下,垂眸接过她手边的方巾。
“什么事?”穆昭问道。
云盛抿了下唇,叹气道:“还是瞒不过殿下,徐广庆联合了兵部、户部等大小官员,准备明日早朝弹劾殿下。”
穆昭掀了掀眼皮,看向云盛:“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她很确定自己没有给云盛便利,而这等私密政事,公主府也从来不关注,但云盛却能得到消息。
云盛哂笑:“柳翠。”
那的确是一个很方便的渠道。
穆昭沉默片刻:“明日我去早朝。”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