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昭觉得哪里怪怪的,她凝眉问道:“昨儿是廿七,哪儿来的月色可赏?最近皇上可是遇上了烦心事?”

    小宦官惊出一身冷汗,咽了下口水,紧张道:“奴才不知,更不敢揣测帝心,请长公主殿下责罚。”

    又是这套说辞。

    穆昭兴致缺缺,垂眸道:“既如此,便叫人收拾了吧,本宫乏了,要在这儿歇一歇。”

    小宦官连忙应下,转身下去安排。

    穆昭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宫中一草一木,脑海中浮现出昔日的画面,她打小就不是一个乖巧的女孩,以皇家培养公主的标准来看,几乎算得上一无是处。

    琴棋书画样样不精,乐理女红更是拒之门外,为此先帝没少管教她,可惜都没什么成果。

    直到渐渐长大,立下婚约,她才知道该怎样做。

    大魏不需要第二个镇北王,也不需要一个处处带着镇北王痕迹的公主,而她穆昭,只需要当一个吉祥物就够了。

    又或许,有朝一日,大魏会连一个吉祥物都容不下。

    长廊的拐角处放着一盆花,是她从前最喜欢的三角梅,穆昭垂眸,纤纤细指抚过绿枝,揪了片叶子下来。

    “阿姐。”穆西沉脚步匆匆,临到前时才笑着出声,放慢了脚步,“阿姐怎么忽然有此兴致,是想回来住几日么?”

    穆昭顿了下:“过来瞧瞧。”

    穆西沉道:“阿姐是该回来瞧瞧,宫里这些时日在修缮,做了不少改动,不过这栖霞宫,我始终是给阿姐留着的。”

    “我有公主府,”穆昭随意道,“不必那么铺张,你这宫里,也该进些新人了。”

    穆西沉视线微顿,微笑着移开话题:“阿姐这几日在忙什么?我这几日派人去公主府,都没能见到阿姐。”

    穆昭笑笑:“也没忙什么,只是厌了公主府一成不变的生活,偶尔出门散散心。”

    阿姐在撒谎。

    穆西沉心底没来由的生出一丝愤怒,他当然猜到穆昭有可能去做什么,去照顾哪个差点儿被捅死的质子。

    可是为什么?阿姐明明跟梁国质子毫无交集,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才能让素来稳重的阿姐做出这种出格的事!

    不应该是这样的……穆西沉在心底叫嚣,却没办法戳破这样的谎言。

    “阿姐。”穆西沉唤她。

    穆昭微微抬眸,手中翠绿的三角梅叶子被手指碾碎,白皙纤细的手指染上一丝绿意的汁液。

    “乌曜可伤到了你了吗?”穆西沉问道。

    穆昭垂眸不语,穆西沉向前一步,声音急促道:“如果他伤到了阿姐,不管梁国做什么,我定然为阿姐出了这口恶气!区区一个梁国质子,又怎么跟阿姐你相比!”

    “西沉,你冷静一些,”穆昭皱眉看向他,“别说是他没有伤到我,即便他真的伤到了我,难道你就愿意看着两国开战吗?”

    穆西沉直勾勾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没说话。

    穆昭深吸一口气:“你是大魏皇帝,要为黎民百姓着想,一旦开战,生灵涂炭。这次事情是我太不小心了,不过如果还有下次,你尽可把我推出去,以我一人之性命,解两国困局也未尝不可……”

    “不可能!”穆西沉打断她,面色难看,“阿姐把我当什么?如果连阿姐你都护不住,我还有什么资格去做大魏的皇帝?梁国虎视眈眈,梁国质子狡猾多端,早有不轨之心,跟阿姐你没有关系。”

    穆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中的某个地方却越来越冷。

    这样的话,她已不知当不当信。

    凉风吹起些许冷意,夹杂着淡淡的冷香,仿佛要叫人冷到骨子里去。

    穆西沉脸色稍有缓和,抿唇问道:“阿姐,你为何突然要查那梁国质子?他……不是什么好人。”

    穆昭含糊道:“没什么,遇上也就顺手查了查,等查到准信儿我再跟你说。”

    “哪儿用阿姐费心,”穆西沉笑道,“让府衙那些人去帮忙,若是不够,宫里的禁卫也任阿姐调遣。”

    穆昭摇头:“不是什么大事。”

    穆西沉不满道:“是得好好查查,听说他还给阿姐送了许多小礼物讨好,怕是心存不轨……”

    “你打算何时立后?可有适合的人选?”穆昭问道,“吴国公家倒是有一个女儿,年岁正好,淮南侯府的二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也不差,过几日我办场宴会,你来挑一挑。”

    穆西沉眼睑低垂,半晌后才道:“阿姐,立后的事,不着急。”

    穆昭点点头,不再多言,她素来不爱管闲事,穆西沉也不是小孩子了,无论何时立后,立谁为后,都不是她能左右的。再加上由之前她跟徐文荣婚姻的悲剧在前,她倒是希望穆西沉自由些,能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人。

    不久后,穆昭在宫里用过午膳,才坐在轿子上离开。

    轿子不比马车平稳宽敞,晃晃悠悠的,倒是叫人犯困,模模糊糊间,穆昭仿佛听到有人唤她。

    轿子倏然停下,穆昭回过神,听到了更为清晰的声音:“昭昭,我有话要跟你说。”

    又是他。

    乌曜能活下来,实属命大,今天能撑着残躯跑来帮他澄清也在意料之外,但穆昭却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哪怕她现在暂时找不到梁国留在大魏的传讯方式,但早晚有一天,她会把梁国质子连同梁国留下的无数联络点,全都拔起。

    既然他没有死,那么此后更应该是她走她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

    穆昭神色冷淡的坐在轿子里,乌曜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知道你不愿见我,昭昭,你只要能听着我就很满足了。”

    “听冯睿说,多亏了你帮忙,才引开了那些视线,也多亏你手下留情,才让我活到现在,但是昭昭,我欠你一条命,无论在什么时候,我乌曜这条命,始终是你的。”

    穆昭嘲讽道:“怎么,你还想再让我谋杀你一次吗?梁国质子,真是好妙的心思。”

    乌曜沉默下来,他自然明白自己不可能死,穆昭也不可能让他死。镇北王一生戎马为大魏打下的太平盛世,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有人打破。

    他不会碰碎她在意的东西。

    “我没有那么重要,”乌曜低声说道,“如果死了,冯睿会代替我,他们只需要一个符号。”

    于国力日渐鼎盛的大梁来说,质子代表着屈辱,以及一段巴不得被抹去的历史,于大魏而言,梁国质子是功勋、是荣耀,是一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哈巴狗。

    没有人在意他。

    除了……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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