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塔走进实验室。
污染区实验台前的研究员正在看着数据,在防毒面具之下皱紧眉头,皱巴巴的白大褂上面染满了暗红污黑的各色浑浊液体。
安塔从他的手里接过记录单,看了一眼实验数据。
“情况如何?”
实验员打开操作间隔板,铁笼里是一只奇怪的兽类,四只眼睛挤满了整个面部,血红的口裂中满是拥挤的尖牙,正不知疲倦地撕咬撞击着铁笼栏杆。
实验员说:“注射药物3小时,已完全变异。”
安塔扫了眼已经变异得看不出鼠形的小白鼠,转身离开污染区,“销毁了吧。”
走出污染区,另外几个实验员便紧跟着走过来。
“安塔教授,您申请的被试我上周帮您签收了,我们计划这周日进一期临床。”
“安塔教授,首领上午又来催问试验进度了,他们希望一个月以内能够有成品药剂。”
“安塔教授,这是我做的进度排期,您过目一下。”
“动物实验还没过,怎么进一期临床。”安塔打断他,“等等吧。”
实验室安静了一瞬。
“那您的意思是?”
安塔便温和道,“先继续推进动物实验吧。”
实验室更安静了。几个研究员你推我,我推你,推出来一个实验员说:
“实验动物没有了。”
“没有了?”安塔看向饲养室,饲养室有一道铁门,钥匙不在她这里。
“在您……休息期间,我们做实验用掉了。”一个实验员干巴巴地说。
安塔看向他,他的目光躲躲闪闪,安塔说:“好的。”
基地食物严重吃紧,本没有多余的食物喂养实验动物,这次安塔突然晕倒,在宿舍休息期间,安塔申请的实验动物饲料包括实验动物本身,都已经被研究员们吃了个七七八八。
安塔走后,研究员们的窃窃私语声就压不住了。
“可是,再不进一期临床,药什么时候才能上市?”
“上市是你要操心的?你以为,她想让药上市?很明显,她在拖延时间,她不想让药落在基地手里。”
“可药不是已经做出来了?首领可不是有耐心的善人,这样下去,能拖多久?”
“吃你的吧,等药过了临床,可不会有现在这样的资源给实验室。”
“你们别乱想,安塔教授自然有她的打算。”
背后的实验室里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安塔没有听完,继续往前走。
实际上,安塔教授一点打算也没有。
实验室门口,依旧站着荷枪实弹的哨兵。安塔抬手轻叩玻璃窗,门旁边的哨兵看见是她,便取出身份卡,在门口刷了一下。
安塔礼貌地点头表示感谢,站岗哨兵目不斜视。
等人走过,他们才偷偷看着这位前联邦最富盛名的年轻生物医学家,安塔·西亚。
污染早期,她在核爆废土中通过无线电将污染爆发一事宣告世界,给世界争取了宝贵的战斗时间。
她的实验室也率先研制出干扰因子,在污染初期让很多暴露在污染一线的人得以拥有存活的机会。
但因为不愿意与帝国政府合作垄断性药物,她一度被下帝国追缉令,也被各个组织所追捕。最终被他们捷足先登,在一座废弃的建筑里被他们抓到。自那以后,她就在基地医学实验室帮助合成一些基础药物,让基地这半年来大赚一笔。
如今,各个基地都在到处寻找她的下落,期望她能够再次带来拯救世界的福音,却没人知道她就在这样一座普普通通的五层小楼里。但即使落难至此,她也绝不失谦和有礼的风度。
“安塔教授!”
在安塔快要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一个哨兵突然出声。
于是他们就看着这位美丽又淡漠的alpha礼貌地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
那个哨兵犹豫一瞬,说:“您……吃了吗?”
另外几个哨兵立刻失望地看着他。安塔教授一向随和,因此他们才敢上去搭讪,但没想到当场如此拉胯。
这话却似乎难住了安塔。她站在那里,像是在思考和回忆自己上一次进食是什么时候。
过了一小会儿,她说:“有点饿。”
哨兵连忙低头,从作训服的裤兜里掏啊掏啊,掏出来一个罐头,递给安塔。
安塔没有接那个带着体温的罐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给您的,我还有!”
安塔犹豫着,接过罐头。
“我我该换岗了,明天见,安塔教授!”给她罐头的哨兵就要转身离开。
“明天见,苏利文中士。”
对方却站住了,然后顺着安塔的目光,低头看到了自己胸前的姓名标。接着他一把扯下姓名标,说:“我叫布莱恩。我以前是个消防员,现在是基地的火炮手。您有事可以找我,我住三楼!!”
安塔道谢之后离开,听见身后起哄的声音。
楼道附近照样有人负责刷卡,下了三圈铁楼梯,就会到达地下三层,再穿过一条狭长昏暗的走廊,就是她所住的房间。
没有日光,也没有灯光,下到地下二层的时候已经是漆黑一片。
安塔猛地停住脚步——有一个人在楼梯的拐角处等她。
她的日常通行范围就只是从实验室到宿舍这一段并不长的路,要堵她很容易。
安塔右手握着罐头,把左手轻轻放在左侧口袋旁,她刚刚从实验室取走了两把手术刀,就放在白大褂左边口袋里。
阴影中,先出来的是一只小狗。小狗被一只手提着后颈皮,不挣扎也不叫,睁着两只圆溜溜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
安塔呆住了。
阴影里传来闷闷的一声笑。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沙哑。
安塔不认识他,静静站在原地,对方却再次笑起来,把手里提着的小狗往前一送。
安塔抱住小狗,小狗就趴进她怀里,热情地舔了舔她的脸。
安塔忍不住摸了摸小狗,小狗便又舔她的手。
安塔把手缩了缩,说,“脏。”
对面那人便把小狗接回去。
“一会儿给你送到实验室去。”那个人说,“听说你们缺动物?”
这话说得很自来熟,安塔愣了愣,拒绝的话停在嘴边,最后说,“那有劳了。”
看来他们认识。至少之前说过话,语气之间比较熟悉。
安塔回到她位于地下室的房间。把门反锁后,安塔把罐头放在桌上,坐下来。在笔记本上,画下二楼实验室的地图。
这是她醒来的第一天。
说“醒来”是因为,这是她对现在这个环境有认知和记忆的第一天。是的,在实验危亡的关键时刻,她,目前这个草台班子项目组负责人,在药物研发到一半的时候——失忆了。
整个草台班子实验室,主要由她这个项目牵头人,和六个原先这个基地的学过医护的人组成,主要工作内容是提取血清和合成基础药物。血清用来给基地污染暴露人员提供临时防护,药物则是基地对外交易的重要商品。
安塔看着罐头上的生产日期:3179年7月15日。那也就是说,她至少失去了整整五年的记忆。
她失忆得很彻底,关于前一天的记忆还是刚进大学,夜晚,她在帝国理工大学的24小时图书馆里看情报学的教材。是的,她大学学的是情报学。
在这五年里,她不知如何弃文从医成为了医学博士,也不知如何来到这里。
安塔大概确认这里是一个联邦边缘的哨所,因为某种原因联邦的士兵们放弃了这里。现在这里被一支由帝国退伍军人组成的独立武装所占领,她的宿舍是一个曾经的军犬室,有两套超大号的常服,和一应制式用具,但是没有枪,大概率是被基地搜走了。
在她失忆之前,她正新提出了一项研发计划,基地首领很重视,为此基地给她调拨了不少重要物资。
以上是她今天知道的全部信息。
安塔认为,如果这就是未来的自己,现在的生活,到现在为止,总体来说还算如意。
唯一值得担忧的一点是,她持续感到饥饿。
她想吃东西。可她今天明明吃过东西了,这样的饥饿来得有点不正常。
她摸了摸耳后的信息素阻隔贴,那里有些发热和跳动。基地里没有oga,不会引起她被动热潮期,那就是最坏的结果——她的二次觉醒可能要来了。
柜子里的食物是她失忆前存下的,一共是一个半营养块、三瓶过滤水、一个发芽的土豆。安塔把刚才收到的罐头也放在这里。
完全不够。二次觉醒需要大量的能量补给,能量不足的二次觉醒只会有一种结果——死亡。
现在她必须尽早获得足够的食物,拥有足够安全的巢穴,支撑她平安渡过二次觉醒。
但安塔知道,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因为自她醒来开始,在她的视野右上角,一直有一个鲜红色的倒计时,现在显示着:14天0时55分17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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