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软软被谢穆重重地往前扑倒在地上,摔得脑子嗡嗡响。
未待她反应,又有两支短箭贴着地面疾风而来,那劲头极快极狠,直取她太阳穴和脖颈要害处。
夜晚光线不好,等到看见冰冷泛光的箭头时,那箭已离苏软软几近分寸。荆九夜完全来不及出手,霎时头皮一凛,眼睁睁看着短箭就要没入那丫头的身体……
这边,苏软软被谢穆撞得晕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命已悬在一线之间,只觉忽然眼前一黑,她整个头颈被谢穆紧紧抱进了自己的胸怀之中。
而后听得脸紧贴着的胸腔传来一声闷哼,随之又是咬牙的轻呼:“嘶——”
“阿软——”荆九夜急忙上前掀起两人。
但见苏软软完好无损,只一脸不在状态的神色,而谢穆则脸部痛苦的扭曲着,已有津津冷汗往下流。
他把两人扶起半靠着墙,转头沿着箭射来的方向探去,忽见有个瘦削的人影几个起跃往远处而去,荆九夜连忙跟了上去。
他身形轻盈,几息之间,便追上了那人影。
荆九夜顿脚挺身,拔地一跃,双臂一展,已飞身于那人上方,右腿脚尖轻巧地落在那人肩膀,往下一压却似千金压顶,那人竟经不住,一只腿硬生生地跪了下去。
那人也不屈从,伸手抓住荆九夜还压在他肩头的脚,想摔他下来。荆九夜另一只脚已到,双脚夹住那人手臂,借力在空中一个旋身。
那人被卷得腾起,横空直挺挺的转了个圈,而后门板似的被摔倒在地。
荆九夜落地站定,借着远处火光,见那人穿的是禁卫军服侍,蒙着黑面。
“你是何人?”他伸手卡住那人脖颈将他压在地上,不让他起身,另一手要去扯他的面罩。
这人眼珠左右一转,抬起双手似要去掰荆九夜卡住他脖颈的手臂,却在对准他的瞬间拨动了机关。
咻咻咻——
又是几枚短箭射出——是绑在手背上的一排袖箭。
距离太近,荆九夜只得松开他,自己闪身躲过。
一松一闪之间,那人已飞快从地上跳起,身形灵巧的几个起落很快混入了禁卫军和山匪的混战之中。
荆九夜没再追过去,折身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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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软软靠墙半坐着,那几支箭矢一支接一支来得太迅速,她后知后觉反而没受到惊吓。
“没伤到吧?”荆九夜轻声问道。
苏软软摇摇头。
“你怎么样?”荆九夜又问谢穆,顺势看见了插在他身上的短箭,一支在肩头,一支在后腰,都不在要害。
他被苏软软扶着,嘴唇毫无血色,脸色苍白,眼皮半搭,状似十分痛苦,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紧紧贴着他清瘦的身躯。
荆九夜将谢穆一手搭在自己肩膀,半扶着他,回到了先前的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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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九夜将谢穆放在干谷草堆上平躺着。
“得把箭拔/出/来。”苏软软急忙忙的打了盆水放边上,捋起袖管,又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我还没给人拔过箭,不知道行不行。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凡事都要有第一次,你……你自己忍忍啊。”
遂又冲一旁的荆九夜:“九夜大人,麻烦帮忙把他衣服给撕开,哦,对了,你身上带有刀吗?还是匕首?带有药吗?你们会武的人一般都会有带基本的伤药吧……九夜大人,你怎么了?”
看这丫头的架势,她是想要给谢穆拔箭?还要治伤?荆九夜看苏软软这一阵的忙活,见她手放在箭入肉处试了又试,似乎在试验拔箭的角度。
也是,她敢在金殿上当众剖尸,胆子确实没那么小,拔个箭算什么。
荆九夜从腰中取出一把匕首,沿着箭伤处利落的划开谢穆的衣衫,才刚一划开,他便顿住了。
“这箭有毒。”荆九夜声音低沉,皱起了眉头。
那人的箭几道都是瞄准了苏软软的致命处,不仅如此还在箭上涂抹了毒药,到底是什么人非要取一个小丫头的性命,出手如此狠辣阴毒。
“毒?那可怎么办,我可不会解毒啊。”
她还真当自己什么都会。
“咳——”谢穆呕出一滩深血。
“你们帮里应该有解毒的药吧,放哪里的?”苏软软着急的问谢穆。
谢穆伸手在空中抓了一下,似是想起来,荆九夜扶着他靠着自己的手臂坐起。
谢穆又伸手牵住苏软软的衣袖,断断续续的道:“不用,我……我撑不过了……可能……可能就是因果吧。”
他轻轻提了口气:“姑娘,不管你是不是公主……禁卫军来找你,想必你定是……宫中之人。我……我有个妹妹,走丢了,两年前我才打听到……被人收养,送进了宫,今年该有……十四了。姑娘,你帮我找找,帮我……求你……”
谢穆抖动着手摸到脖子上挂的东西,像是用了全身的劲儿大力的拉扯下来,将那黑海晶石坠子递到苏软软面前。
“这……”苏软软盯着那坠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只要她好好活着,就够了,别的……不用……”谢穆出的气儿比进的气儿少。
“这个东西……怎么知道谁是你妹妹?”
“坠子,她也有一块,比这个小一些,可以嵌套在一起……”
苏软软终还是伸手接过,入手冰凉,看着是块玉石模样,表面却是粗粝刮手,这手感似曾熟悉。她放到眼前再仔细一看,这圆形的石头中间有一块凹陷进去,是小一些的圆。“嵌套”?指的这意思?
“就这个可以确认吗?她还有没有其它特征,比如……胎记什么的?”
谢穆忽然笑了,可能因为痛苦,笑容很怪异:“她嘴角有一对笑涡,很可爱……咳——”
又呕出了一口血。
这什么毒啊,这么厉害。
“他可能挺不住了,这毒嗜血,咬着血走,已经爬遍全身了。”荆九夜将谢穆衣襟拉开,胸口已经爬满了暗红色的血管纹路,像枯死的树根枝丫。
“谢穆……谢穆……”苏软软见他要软下去的身子,“这……”信息给得太少了,宫里她也不熟,再说没多久也要离开,怎么帮忙找人啊。
可谢穆这也算是拼了一条命救了她。
没办法了,救命之恩当报则报,苏软软当下把那黑海晶坠塞进了怀里。
“这怎么办?”她望着谢穆剧烈的咳嗽着,一口气没上来,眼皮合上了。
苏软软转头望着荆九夜。
荆九夜摇摇头:“管不了这么多了,咱们得趁现在连夜离开这里。”
荆九夜现在的心思是在刚刚那暗杀的人身上,那人目标明确,下手干脆,就是要取苏软软的性命。
而那毒,他见过,在北予。
可这丫头身上,到底是什么会引来暗杀?是禁卫军要杀她?还是有人潜藏在禁卫军中要杀她?这中间还扯上了北予?
他暗中与西秦王的私下交易是万不能让北予知晓的,此时扯出北予,是巧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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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色的遮掩下,两人绕过了还在拼杀的两队人,找了两匹马走到来时出入口的那道裂缝之处。
有禁卫军在那里守着,荆九夜也不惧,上前亮明了身份,又指了指身后的苏软软。
倒是没被为难,两人顺利得过。
“你跟紧我。”借着月色,荆九夜在前带路,牵住苏软软的马匹缰绳。
到了密林,苏软软完全辨不到方向,荆九夜也行得慢,走走停停的,似乎也在辨认自己留下的记号。
走了有一个时辰,两人还在树林中。
“要不,歇会儿吧。”苏软软提议到。
“累了?”
“还好,”想到荆九夜连夜找她,而后又遇到邬正远的事儿,累的那人该是他,“我们为什么要这么着急走呢?可以等第二天天亮也好辨路。或者和禁卫军一起,他们不是来找我们的吗?”
“刚刚想暗杀你的人就是禁卫军,或者伪装的禁卫军。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想杀你,你得罪了什么人吗?这样的人不知道在禁卫军中还潜藏有几个?”
苏软软侧头想了半天,自己肯定没有得罪人,可原主有没有得罪人呢?
“我不知道。”
“算了,这事儿先回去再说。”
听荆九夜这样讲,苏软软便默默跟在他身侧。即使行得慢,也总是在前行的。
又慢行了一阵儿,终于出了树林,到了旷野之处。
银月镶在天幕,四野无疆,两人策马并骑,一路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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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亮,城门未开,两人先回了马场。
荆九夜寻了一处空屋,是堆放马匹干料的,让苏软软枕着干草休息,等天亮才回城,自己则守在外屋门口。
其实不过才离开一天多,却像恍若一场大梦,没有马匹失惊,没有被山匪劫持……醒来她还在此间。
苏软软几次想叫荆九夜也进到屋里躺着休息,又觉不好开口。两人之前经历这一番,好似彼此很熟悉了。回来之后,却似乎又回到了陌生。
她是西秦宫小侍女,他是南齐使臣代表,毫无交集。
往后……应该遇不上了吧。
如果和亲顺利,总是入的王室,外臣也是见不了的。见不了最好,荆九夜知道她的身份。
鸡鸣天晓……
荆九夜陪苏软软入了城,又送她进了宫门。
“九夜大人……”
“嗯?”
“如果到南齐的话,我可以去找你吗?”
“你会去南齐?”
“会的。”
荆九夜没做回答,弯唇一笑,依然春风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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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西秦公主入嫁南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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