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几人一同坐马车往北凰山脚去。
昨夜飘了一夜雪,今日倒是放晴了。整个北凰山灰白一片,顶上是清透,半山腰却笼着一片雾气,好似半隐半现的一座仙山。
景廷时一下马车就被寒气扑得嘶了一口气。他从怀里摸出个精巧的小瓶递到苏软软面前:“阿软,要不要来一口?”
“什么?”苏软软凑近瓶口闻了闻,“寒潭柏?”
“是呀,我差人准备的。这山上可冷,喝一口去去寒,暖暖身子。”景廷时抬头示意北凰山顶道。
苏软软接过来抿了一小口,又递还给他。
景廷时刚拿过正要往嘴里倒,瞥见荆九夜在一旁直盯着他,眼色不明。
他从小被九哥训惯了,也不知自己哪里有没有做错,只下意识的心突的一跳,笑嘻嘻把小瓶给荆九夜送了过去:“九夜哥,你来一口?”
荆九夜也不说话,拿过来也往嘴里倒了一小口,塞好盖子,揣进自己怀里了。
“走吧。”荆九夜道。
景廷时接了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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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沿步道上去。
苏软软这次没带绿芷。
宫里的姑姑来说,大婚礼服做好了,要让苏软软试试合不合身,好立刻缝改。她心思哪里会在这上边。
当初为了保命才替了安玥来南齐,眼下也是无路可走,这婚恐怕还真得成了。
成婚她倒也不怕,做了多年单身狗的大龄女青年,如果早晚要成家,能跳过恋爱相处直接步入婚姻,她反倒觉得省事。
有这种想法完全归结于她那唯一的恋爱失败经历。
苏软软也是有过男朋友的,是医学院的师兄。两人是学院里的金童玉女,在专业上有说不完的话,唯独缺少男女情话。
两人在一起一年,约会不超过十次,其中约会到一半就走人的就能去了一个手。师兄每次约她,她不是在验尸就是在去验尸的路上,要不就是想到了什么疑点要跟刑警同事们讨论。
结果自然而然,师兄跟她分手的时候,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她是觉得,既然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等着以后结婚就好了呀,怎么还有那么多事儿呢。
谈恋爱太耽误事儿了,耽误验尸大事儿。
所以如果真的挣脱不了,要嫁给南齐的二皇子,那就嫁呗。二皇子景熠她是见过的,相貌端正彬彬有礼,身子看着是瘦弱了点,多大点儿事。
她把绿芷留在宫里替她试婚服,让姑姑就按着绿芷的身量改,她俩身形差不多,苏软软要高半个头,估摸着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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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的道有些湿滑,景廷时走在前头,荆九夜在最后,苏软软在中间提着繁重的裙摆。
景廷时横着身子时不时回头,一边哈着白气一边跟她说话:“阿软,这北凰山的林清观很灵,你待会儿也去求求。”
“你信这个?求什么?”
“宁可信其有啊,你瞧着这些人……”景廷时指指从身边上上下下的人,临近除夕,哪怕是这种天气,也阻挡不了虔诚参拜的教众。
“一会儿啊,我就去求……求把这两桩白骨案给破了。嘿,我要是破了这案子,皇兄定然会对我刮目相看。到时候我再把这少卿一职给辞啰,恢复我的自由身逍遥快活去。”景廷时似在想象脱身后潇洒的样子,眯着眼伸展开了两臂。
身子倒是舒展了,就是这脚下一下失了衡,踩在被磨得圆滑的石阶棱条上,右腿噔噔噔往下溜了三个阶梯。
他原本就是侧着身子的,左腿还在上三个台阶,这一下就差没把他拉劈叉。
苏软软在他身后,被他这动静吓了一跳,连锁似的也一脚踩滑。
她反应较快,侧着身子稳住了一条腿,左手往上一拽,抓住了景廷时的一条胳膊,另一手顺势往下一扣——呃……扣住了荆九夜的腰带……
前面这两人都呈“大”字形站立着,好歹是没摔倒,就是前后脚跨了好几个台阶,大腿根韧带被拉扯得紧了,酸痛得僵直着完全动不了,使不上劲,一动就得摔倒。
荆九夜低头看着苏软软扣着他腰带的手:“阿软……”
“我知道我知道,我……我起不来,放手就得倒。小拾……”苏软软转头喊景廷时。
“我动不了,别让我拉你。”景廷时龇拉着牙,腿根被拉扯着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两人……
荆九夜叹了口气,扶住苏软软的小臂:“阿软,松手。”
“别别别……不行啊。”
“那我数一二三……”
还开始数呢,苏软软手已经松开了,只不过没抓腰带,往上移了一寸又抓住了他衣服。
没办法,荆九夜直接挟住苏软软的腰,把人往上带着一纵身,轻飘飘的在前方石阶站立落下。
“没事吧?”荆九夜问道。
苏软软身子晃了晃站稳了,吐了口气:“还好,还好。”
下方的景廷时两腿大劈着还卡在高低落差的石阶上,丧着一张脸:“九夜哥,你也管管我呗。”
荆九夜伸手抓住他手臂,往跟前用力一带,提溜着把人也给拽了上来。
“让你从小不认真练功,这样就把你给困住了。还差点儿连累人姑娘。”
景廷时揉着被迫抻开的腿筋:“阿软,对不起啊,你没事吧?”
“我没事,多谢九夜大人了。”
苏软软听着他俩的对话,又问道:“你们俩……关系挺好的啊?”
“……啊,我们小时候一块玩一块念书,在一起长大的。”景廷时连忙解释。
景廷时是大理寺少卿,苏软软还不知道荆九夜从属什么官职,正想着要不要问问,荆九夜却一把捏住景廷时的肩膀,拽着他继续往上行去:“别耽搁了,快走。”
“诶诶诶诶……九……夜哥,你慢点……”
景廷时脚跟不上身子,趔趄着一步三跨的坠在荆九夜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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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观是离皇城最近的道观,还没到门口就已经闻着浓浓的香火味道。烧香还愿,祈保平安,更甚还有一步一叩拾级而来的,也不过是求个心诚心安。
“看来临阳城的百姓都喜欢来这里朝拜。”苏软软道。
钻过半山腰的山雾,这上边又是额外的一副景色,她转头放眼望去,能看见皇城,只是隔得远,又被雾气缭绕着,像是水墨画里寥寥几笔的托衬远景。
观门的一侧有棵巨大的榕树,枝丫上已经挂满了红色的小木牌。
景廷时扒拉下一根稍微低点的树枝,往那木牌上看了看,对苏软软道:“阿软,你也求一个愿呗。”
“不要,我不信这个。”
“那你信什么?”
“我信马克思。”
“……什么丝?”
“你自己要许愿就去买一个牌子挂,别拉我一起。”
“行,那我去挂一个求顺利破案的。”景廷时当真要去。
“行了小拾,别闹,办正经事。”荆九夜抬脚进了观门。
苏软软紧跟了上去。
景廷时松了手,树枝重新回弹,带着不知谁的祈愿。
几人走到正殿门口,一眼就瞧见供奉的几尊塑像。
道观嘛,大抵就是三清尊神什么的,苏软软也不认识。
大殿右侧便是一排排的烛架,还有祈福油灯。
“章以莲应该是来给他儿子祈愿点灯,然后不小心在这里蹭上的蜡油。”苏软软看着烛架上呈阶梯状摆放的正在燃烧的蜡烛。
“这么久了,找不到痕迹了。”荆九夜道。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景廷时茫然的问道。
“找人问!”苏软软和荆九夜两人同时回头,朝着身后说道。
景廷时揉了揉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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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廷时亮明了大理寺少卿的身份,几人把道观里相关人等都问了一遍,毫无收获。
已经过去两年了,这里点灯祈福的人来来去去,一个普通的妇人实在太不起眼,没有人会特别注意,也不会记得。
苏软软也猜想过章以莲会不会与人起了什么冲突,在下山后被人报复杀害。但这个可能也可以排除了,如果是有冲突,必然少不了会争吵,而能到被人报复的程度,道观里的人不会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边看来查不出什么线索了,爬了半天的山,就当是来锻炼身体了。
苏软软左右扭了扭脖子,正想做个扩胸运动来放松放松,瞥见景廷时在一旁嗒焉自丧的神情,和上山时候的勃勃兴致全然不同,正准备上去搭个话,荆九夜先上前了一步。
“怎么,这就泄气了?”荆九夜拍拍他的肩头。
“也没有,就还以为能得到点有用的信息,结果白跑一趟。”景廷时叹气道。
“也不算白跑,就当是登山踏雪,又是另一番光景。”
“可案子一点进展也没有。”
“我没听错吧,小拾的心思竟然在破案上?”荆九夜笑道。
“九哥,你是取笑我吗?”
“当然不是,”荆九夜转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苏软软,又继续对景廷时低声说道,“阿软思维严密,擅长联想推演,辨尸识骨的手法更是让人惊叹。之前你说西秦公主在帮你破案,她会不会这一套我倒是不清楚,不过有阿软助你,我对你有信心。”
“九哥,你还说不是取笑我。你哪是对我有信心?你这是对阿软有信心。”景廷时不满道。
“你们在聊什么?我们下山吗?”见两个大男人嘀嘀咕咕了好一阵,苏软软忍不住凑上前去。
“走,下山。”荆九夜甩开衣摆一荡,迈出长腿。
“诶,九夜哥,等等。”景廷时在身后叫道,“不急着走,既然都来了道观,我们去听个曲子再走不晚。”
“道观听曲子?”苏软软觉得新鲜。
“不是道观,是另外一个。”景廷时道。
“还有一个道观?”
“算不上是道观,是人自家的园子。”
“小拾,你还真是,我看临阳城就没有你不知道的吃酒听曲的地方吧。”
“难得嘛,来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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