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穿过小道,折回大路,路过那石柱坊的时候,苏软软又看了看柱上的两句诗文。
“怎么了?”荆九夜见她转身沉思,问道。
“这诗句品着别有意思。”
“什么意思?”景廷时吟诵了一遍,“很洒脱啊。”
荆九夜也点头道:“嗯,词气飞扬,快意不少。比她唱的那‘思吾曲’旷达得多。”
苏软软笑道:“喻真说那是她早年的填词,这一对比,想必也是经历了不少的事。不过她如今这般……”
她顿了一顿:“这诗句里倒是品出些‘擒纵’之意来。”
荆九夜听她解读,笑得有些意味深长:“阿软倒是敏锐。”
……
下山路难走,似是为了照顾苏软软,几人一路聊着走走停停。
景廷时个性开朗,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说,苏软软循着他的话问些不知道的事儿。荆九夜话少,偶尔搭一两句。
快到山脚的时候,有位公子从他们身旁擦身而过,惹得苏软软皱眉吸了吸鼻子。
行上行下的人多了,本也正常,只是那人从苏软软身旁过时带起一阵过路风,里头夹着一股香味。那味道很特别,也很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
北凰山这一番折腾,等三人回到大理寺天色已经不早了。
景廷时叫来关鼎,准备把相关信息一起过一遍。
“先说章以莲的情况吧。”苏软软道,“至少她的身份是已经确认过的,信息会完整一些。”
“章以莲,三十八岁,丈夫早年间病逝,带着个独子,住在庆宁街西角。丈夫去世以后呢,做些手工活挣些零碎养着儿子,偶尔还会去元贤书院帮忙打扫。”关鼎把打探回来的消息一一告知大家。
“元贤书院?”
“嗯,其实就是家私塾,也在庆宁街,不过是在东郊。”关鼎道。
“那,她的街坊邻居怎么说?章以莲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容易与人起冲突的脾气吗?有没有打听到与人结仇怨什么的?”苏软软问道。
关鼎想了想,摇摇头:“这倒没有,附近邻里说还算是个好相处的人,就是不要触及到与她儿子相关就成。”
“哦?这要怎么说?”景廷时问道。
关鼎转身面向景廷时:“总结来说就是望子成龙心切,对儿子的事极度敏感。那孩子叫荀睿,今年该有十八了。住得久一些的街坊说,章以莲从小就把儿子逼得很紧,早起晚睡的,要是诗文背不熟,动不动就会被责打。附近同龄的孩子也不会找荀睿玩耍,听说是小时候有次带着荀睿一起玩,后来章以莲挨家挨户的上门去说教,大概意思就是自己儿子跟他们不一样,是有大志向的,别让其他贪玩孩子给带偏了。”
“哪个小朋友小时候不贪玩。”景廷时笑道。
“那荀睿呢,也不是有大才的人,听说屡试不中,如今也是在元贤书院一边帮着做事一边读书。”关鼎接着道。
“这么说来,那荀睿当初也是一直在元贤书院里读书的了?”苏软软问。
“是。元贤书院在庆宁街挺有名气的,说那里的先生是个厉害人物,先前是在国子监教授,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退出了,就接手了元贤书院。”
荆九夜抄着手臂,后腰靠着桌案:“你们去元贤书院了吗?”
关鼎摇头:“这还没有。”
“看来还得找时间去元贤书院走一遭。”荆九夜转头看着苏软软。
苏软软点点头。
景廷时:“那,不是,查章以莲,怎么查到什么书院去了呢?”
“你想想。”荆九夜冲他扬了扬下巴。
景廷时屈指叩着下巴:“章以莲被杀害,我们先怀疑是她得罪了人遭受报复。因为她是去道观回来被害,所以今天我们就去道观打听了,但她没有与人在道观起冲突,所以可能是其它地方。”
荆九夜赞许的点点头:“继续分析。”
“关鼎这边打听到,邻里说章以莲还算是能相处的人,只会因为他儿子的事情而过度敏感,所以……你们怀疑她被杀害可能与他儿子的事情会有关系?”
荆九夜伸手竖了个大拇指,淡淡一笑:“小拾,办案就是这样的,结合已知的信息,联想推理,再去一件件求证或者排除,拨开一层层的假象或是伪证后,就能得到最后的真相了。”
景廷时有些得意:“听起来也没有那么难嘛。”
荆九夜顺手敲了他一脑瓜:“难,也不难。看你有没有用心,证据、线索,也是丝丝缕缕的乱麻,要你从中梳理出有用的信息,然后去应证。像我们现在怀疑到章以莲的事可能涉及到她儿子相关,但也只是个假设,还得去查,找到相关线索。”
“我懂我懂我懂,我又不蠢。”景廷时揉着头。
“是,你不蠢。你就是懒得动脑。”
“那,明天我们就去元贤书院。”
“等一下,”苏软软道,“文兴岳那边有查到什么消息吗?”
“船屋的信息还没查到,不过文家的情况倒是打听到了,文兴岳在临阳城也算有点名气,还比较容易打听。”
关鼎接着说道:“文家家境还算过得去,父亲是个私塾先生,已经病逝了。母亲原是五品知府家的千金,后来家里没落,下嫁给了文元良。不过那娘家也只是官场混不下去,又只得了这一个独女,家里置办的嫁妆不少,都带到了文家。后来娘家人没了,家私也尽数给了她。所以文家的家底其实都算是文元良他夫人带过去的。”
“不过那文兴岳并不是文家的孩子。文家只有一个儿子,叫文兴渊,也是挺有名的,说是天资聪颖,才华横溢。从小就聪明懂事,别家孩子都是被父母逼着进学堂的时候,那文兴渊自个儿就会学,从来不用父母操心。一路顺利的考到了会试……哦,对,刚刚说荀睿小时候贪玩,这文兴渊就正好相反。不止是学业,为人也有教养,提到的人都夸他人品正,性格好。”
“说了半天,那这文兴岳……”景廷时问道。
“这个文兴岳是住在他们家的琴师。”关鼎道。
“琴师?”
“不过传闻说他俩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关鼎又道。
“传闻而已,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景廷时道。
苏软软想了想:“传闻也不会完全是空穴来风,就算不是真的,这里边恐怕也有其他的故事。文家还有其他的信息吗?”
关鼎摇了摇头:“暂时只查到了这么多,”看了一眼苏软软,他又道,“也没往深处问下去。要不,再往下查查?”
“暂时还没有必要,船屋那边也要继续查查。最初的时候肯定有人帮助打造的吧,去造船屋的工匠那里打听打听。还有那歌女,既然是歌女,过往也该有不少认识的人吧。小拾王爷……”苏软软转脸对着景廷时堆起笑,“这个你在行啊,只是年岁早了些,不过我想你肯定有门路打听到的,对吧。”
“那是,本王爷好歹也是在各种场所见识过的,这方面我有人脉。”景廷时拍着胸脯道。
“好,那明天我们分头找线索。你去打听那歌女和船屋的事,我和九夜大人去元贤书院看看。”苏软软看了看门外的天色,“差不多我该回宫去了,再晚要锁宫门了。”
“我送你。”荆九夜直起身。
苏软软侧头望着他一笑:“好啊,多谢了。”
-
两人同景廷时告别后,步入长街。
天色开始阴沉,不知道晚上会继续飘雪,还是下雨。
大理寺到宫城隔着几条街,白天里的很多店铺已经在准备打烊关门,晚间的摊贩接替着开张做起生意。
苏软软朝着空气中哈出一口白气,又用手把它打散开来。
荆九夜跟在她身后,看她稚子般的玩耍动作,不自觉勾起唇角,漾起了笑容。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前面一个小摊贩子刚揭了烧开锅的水,掀起了一层水汽,见他二人路过,吆喝道:“两位客官坐下来吃碗小面吧?这么冷得天,小娘子手都冻红了,喝口面汤暖暖胃吧。小摊老字号,秦氏鱼汤面,高汤独特秘方,保证鲜掉你的舌头。”
苏软软听他说的,停下了脚步,调侃着:“要是不鲜怎么办呢?”
小贩一本正经的道:“我秦琼在临阳城摆这摊十多年了,可不敢乱吆喝,那岂不是砸我自个儿招牌么。
“你叫秦琼?”苏软软忽起了促狭之心,“那你一定认得程咬金了?”
那叫秦琼的小贩一脸懵逼,竟还认真的想了一想,摇摇头道:“不认得。”
苏软软笑出声来:“原来秦二哥弃了锏,在这里卖起了汤面。”
小贩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又问道:“小娘子,来一碗试试?不鲜不要钱哩。”
苏软软抽抽鼻子,是有些鲜味儿在往鼻子里钻。爬了一趟北凰山,还没正经吃过饭。这么一想,越发是觉得肚子饿了。
荆九夜上前一步掷了一块银子给小贩:“两碗。”
小贩笑呵呵的一把接住:“好勒。两位先坐,马上就好。”
他熟练的把旁边桌面抹开,揭开一旁炖在另一个炉子上的砂锅,盛起两碗浓白的汤:“二位先喝着,热热。”
很香,苏软软小心的吹开冒着热气的汤汁,啜了一口,确实入口鲜香。
“九夜大人,你不喝吗?这汤味道确实不错。”苏软软问荆九夜道。
荆九夜端起小碗也吹开汤面的热气,抿了一口,点头道:“确实,这小贩没有夸口。”
苏软软望着他轻轻笑了笑,忽想起心中一直的疑问,她问道:“九夜大人在南齐……是从属什么职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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