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荆九夜拿过易婆婆手里的抹布,让她坐下说。

    “我是听阿花说的。她原本隔三差五的也会来我这里坐坐,自从她家夫人失踪以后,她来的回数更多些,叨叨碎碎的说了不少以前文家的事……”

    “失踪?她家夫人?指得可是文兴渊的母亲?”

    “可不就是。她家夫人原是知府家的小姐,就是她给带大的嘛,叫……哦,叫丰兰。后来嫁给文元良,她也随着过来了。那文兴渊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嘛。”

    “易婆婆,文家的事情您还知道多少?曹风和文兴渊没有关系的话,那他为何会住到文家的?又为何改名?还有丰兰失踪是多久的事?报过官了吗?人找到没?阿花婆婆还告诉过您什么?”

    之前查荀睿母亲的时候,文兴渊只字未提自己母亲失踪之事,而且也并没有否认文兴岳是他弟弟。此时听得易婆婆这些话,苏软软直皱眉头。

    易婆婆很诧异的看着她:“姑娘,你怎么对文家的事这么有兴趣?”

    荆九夜在一旁解释道:“婆婆,我们在查些事情,跟文家可能会有些关系,您可以把您知道的事都告诉我们吗?”

    易婆婆看着荆九夜:“嗯,小九,我是相信你的。不过我知道的也不多,都是阿花和我随口提到的一些小事而已。哦,对,你们可以直接问阿花的呀。”

    “花婆婆那边我们会去找她的,您现在先跟我们说说您知道的。”

    “行吧。”易婆婆点点头。

    -

    几番耽搁,回大理寺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几人在马车上沉默不语。

    绿芷靠在苏软软肩头闭眼打盹。他们后来都在听易婆婆讲文家的事情,厨房那一摊子都是小丫头去收拾的。

    荆九夜依然坐得板正,他盯着苏软软拧着的眉看了一会儿,轻轻开口问道:“在想什么?”

    苏软软摇着头叹了口气:“想不通。”

    她一手抱臂在胸前一手扶住下巴,侧头凝思着:“照易婆婆讲的,曹风是文元良外室的儿子,因为外室不在了,才把孩子带回元家帮着照顾的。好,就当文元良良心够好,即使不是自己的儿子,看在对外室感情的份上愿意照顾这孩子,那丰兰呢?易婆婆说丰兰并不接受文元良纳妾,还相当抵触,所以文元良才把曹风的娘养在了外面。这后来却又把孩子带进了文家,丰兰如何能接受?可是文元良去世后,她却把孩子的名字改成了文兴岳,就好似……好似要把俩孩子硬凑成两兄弟?她这么做是为什么呢?想不通,太想不通了。”

    “文兴渊,文兴岳,渊渟岳峙,还真容易让人误会是兄弟。”荆九夜喃喃道。

    “先有外室,后带了个孩子进屋,再又改了文家的姓,难怪外面要传是同父异母。然后再就是丰兰失踪,文兴渊一点没提。奇怪不?”苏软软对荆九夜扬扬头。

    “别想了,之后不是要去文家吗,或许会有收获的。而且已经让易婆婆约了花婆婆出来,到时候我们再仔细问问。”

    “嗯,也只能这样了。”

    -

    “小拾,小拾王爷——”

    一进大理寺门,苏软软还是按捺不住。各种信息线头在她心里交缠,却又理不出个所以然来,抓心挠肝的,希望景廷时那边也能有更多的进展。

    “阿软姑娘。”关鼎看她一头闯进来,迎身上前。

    “你……关鼎,你这是怎么了?”

    关鼎从头到脚一身湿漉漉,裹着匹白布,嘴唇乌紫。他干笑一声,声音有点发颤:“不小心掉河里了。”

    “啊?好端端的怎么会掉河里去?”

    “阿——啾——”关鼎吸了吸鼻子,“就,就一时大意。”

    “那赶紧去把湿衣服换下来呀,这么冷的天,会生病的。”苏软软看着他那样凭空都感觉冷。

    “大理寺没、没多余的衣服了,我等十王爷换好了,回家换。”颀长的个子抖了一抖。

    “小拾又怎么了?”荆九夜看了眼他身上裹着的布匹,“你这……该不会是……”

    苏软软也跟着看过去,那白色布匹挺眼熟,长长的,白白的,那是……裹尸布!这偌大的大理寺就没块其它干毛巾什么的么。

    关鼎尴尬的笑了笑:“干净的。”又道,“十王爷踩滑了脚从那船屋上摔进河里去了,我原本是丢绳子给他,却哪想绳子断了,没拉住人,还跟着一起掉下去了。”

    “这个小拾,”荆九夜摇头叹口气,“你回去换衣服吧,别等他了。”

    “这……”

    “去吧,我跟他说。”荆九夜道。

    “多谢九……夜大人。”关鼎认识景廷夜,想来也是被叮嘱过的。

    “诶,等等,你说丢给小拾的绳子断了,是怎样的绳子?”他起脚刚准备走,又被苏软软叫住。

    “就船屋甲板上顺手抓的,当时那情形也没来得及检查,我看那绳子也挺粗的,哪想到会中看不中用,一使劲就断了。”想起反被拽进河里的场景,关鼎就觉得丢人,幸好当时只有他和十王爷两人在场。

    “绳子带回来了吗?”

    关鼎不解的摇摇头。

    “那麻烦差人跑一趟,把绳子给带回大理寺来吧。”苏软软对他道。

    虽不明白苏软软为何要断了的绳子,不过十王爷早有过吩咐,但凡阿软姑娘要做什么,就按她的意思办就行。

    “我去吧。”绿芷在一旁突然开了口,“我知道路,骑马去一个来回很快的。”

    “可以。”苏软软点点头,想着绿芷可是比她更会骑马的,“路上小心点。”

    “麻烦关鼎大人给我讲讲绳子大概在哪个位置,是什么样子的。”绿芷对一旁愣怔的关鼎道。

    “你……”关鼎瞧着绿芷娇滴滴的小身板,转头看到荆九夜双手背在身后,似乎也默许赞同,“行吧。那个……不用叫我大人,叫我名字就行。”

    两人并排着边走边说出了门。

    -

    景廷时换好衣服出来,荆九夜和苏软软正气定神闲的坐着在喝热茶,他上前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倒进喉咙,闭眼呼了一口气:“暖和。”

    左右一看那两人自顾品茶,没搭理他。他晃了晃头,又倒了一杯,也坐下品起了茶。

    坐下不到片刻,景廷时就不自在的左右挪着屁股,实在磨不下去,他侧身凑近苏软软:“阿软,你们不好奇我查到了什么吗?”

    苏软软抿了一口茶,虚眼叹道:“好茶。”

    景廷时耐不住这股劲儿,把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啪”的一声放下:“嘿,小爷我忍不了了。阿软,你知道吗,那船屋是文元良送给他小情人的。”

    听着这话,苏软软立刻放下茶杯,却朝着荆九夜哈哈一笑,伸出一只手摊开来:“九夜大人,你输了哦。”

    荆九夜轻叹,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放到她手上,笑道:“愿赌服输。”

    景廷时茫然的看着两人:“你们,在干嘛?”

    荆九夜道:“我们在赌你俩谁先会说自己查到的线索。阿软说一定是你忍不住。”

    景廷时:“这不公平,她是知情者,我又不知道你们居然玩这么幼稚的赌局。”

    “你管公平不公平,反正给银子的又不是你。”苏软软把银两收进腰袋里,又正色道,“你刚刚说什么,船屋是文元良的?”

    拉回了正题,景廷时神色有些许得意:“我今天可是亲自出马,上下一阵打听,终于被我查到了很重要的信息。”

    他嘿嘿一笑:“文元良惧内,却偏偏还养外室,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见那两人没什么反应,景廷时收敛了笑容,迟钝的反应道:“怎,怎么?你们知道了?”

    荆九夜低头一笑:“是,不过,也不比你早知道多久。”

    景廷时悻悻然:“切,没意思。我费了八劲的,结果你们都知道。”

    苏软软道:“这是偶然,我们只是去吃了个饭,谁知道易婆婆恰好认识文家的人呢。”

    荆九夜道:“好了小拾,让我们好好听听你亲自出马打听到的情况吧。还有……你怎么掉河里去的。”

    景廷时撇撇嘴,坐下说道:“文元良看上的人就是那歌女,名叫曹南霜。他原本是想把人接进门的,夫人不允,于是找人造了那船屋,送给了她。那曹南霜呢,原本是齐人乐坊的人。”

    似乎怕两人不知道齐人乐坊是何地,他解释道:“那齐人乐坊是专门培养擅奏器乐之人的地方,然后卖给各教坊或是私府。原本乐坊自己是会留下特别擅乐之人的,那曹南霜就是其中之一。听说她当时音色双绝……”

    说到此处景廷时幽幽叹了口气:“可惜啊,愈是这样的女子,命运便愈是多舛。真是天妒红颜,要是那会儿我在的话……”被荆九夜斜斜瞪了一眼,话题及时扯回没跑偏,“呃,咳咳,就是说这曹南霜被一酒徒无赖给……那啥了。”

    苏软软胸中一口闷气:“报官了吗?乐坊的人不管?”

    “管,管不了。乐坊利字为重,不想把这事儿捅大闹得人尽皆知,那不是给乐坊招污名嘛……”

    “污名?曹南霜身为受害者,又身属乐坊,他们管这叫‘自招污名’吗?”苏软软咬了咬牙根。

    “呃,事情还没完。”景廷时接着道,“乐坊不管,不过曹南霜自己去报了官,可是没用,她孤身一人,乐坊这时候不想被扯上关系影响生意。两人各执一词,没法儿判。但这事儿就被传开了。”

    “被传开以后,那酒徒反而胆子大起来,天天到乐坊外说些污言秽语,搅扰得乐坊也不得安宁。曹南霜成了乐坊的一大麻烦,乐坊人为了甩掉这个麻烦,和无赖谈起了条件,趁机想把曹南霜卖给他……”

    苏软软越听越窒息,这都是些什么操作,古代真是没有人权。

    “曹南霜知道以后肯定不想啊,就准备投河自尽,就这时候在河边遇到了文元良。文元良对曹南霜一见钟情,又得知她如此遭遇更是心生怜悯,便拿了笔钱给乐坊,替她赎了身。”

    苏软软稍稍松了口气:“那后来呢?”

    “后来,”景廷时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后来不就你们也知道的么,文元良想纳她进门,他夫人哪肯,这不就养在外面了么。”

    苏软软低头想了一想,问他:“曹南霜擅长的乐器是不是琵琶?她可是有子嗣?”

    景廷时举着茶杯的手停住:“阿软你怎么知道?对,曹南霜弹得一手好琵琶,和那文元良在一起没多久便生下了一孩子。”

    “可是个男孩?”苏软软问。

    “我看不仅是个男孩,那孩子叫曹风,就是现在的文兴岳。”还没等景廷时回答,荆九夜在一旁说道。

    景廷时一脸诧异:“我只知道是生了个男孩。你们怎么知道的?是文兴岳?”他琢磨着自言自语,“听说曹南霜长相极美,嘶,说起来那文兴岳确实也长得俊美,也擅音律……难道真的……”

    苏软软点点头:“恐怕就是。文兴岳原名曹风,他不是文元良的亲生子,跟母姓曹。他……”虽然极不想承认,“他的亲生父亲,可能便是那酒徒无赖。”

    景廷时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曹南霜不在了之后,文元良把曹风带回了文家。虽然还不清楚为何后来会改名文兴岳,文兴岳又为何声称那船屋是他自己买下的,他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过可以肯定一点,文家两兄弟都隐瞒了一些事情。”苏软软说完,又对着景廷时道,“对了,小拾,你之前查章以莲时候调取的失踪人口卷宗还在大理寺吗?”

    “在啊,怎么了?”

    “我们还得查一查另外一个人,文兴渊的母亲丰兰,看看那卷宗档案有没有她失踪的官报记录。”

    “文兴渊的母亲也失踪了吗?那曹南霜呢?不继续查她吗?已经很多年没人见过她了,她是不是也是失踪?还是去世了?”景廷时问道。

    “曹南霜不用查了。”

    “为何?”

    “她已经找到了,你见过的。”

    景廷时:“嗯?”

    “大理寺后院偏房,那具女尸骨便是。”苏软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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