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连着三日未上朝了,这倒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南齐这位皇帝,说不上多勤勉克俭,但也不是荒淫无度之君,曹公公只说是皇上身体不适,便让众臣散去。
一天两天还好说,这都过去三天了,免不了引起众人揣测。
这日,曹公公照本宣科的再一次念完同样的说辞,转身进内殿就被裴鸣给堵下了。
原本内殿之中未经通传外臣是不能进的,裴鸣实在是忍不住了,早早就候在了那里,只等曹公公出现。
看见裴鸣,曹公公也是吃了一惊,马上又反应了过来,这位老臣平日里是和气又规矩的,可是一旦急切起来,那就是固执又难缠了。
“曹公公,我在这里想必你也能猜到是为了什么,我也就直说了,皇上到底是怎么了?身体不适,很严重吗?”裴鸣开门见山的道。
“裴大人,我也只是传达皇上的意思,皇上想要休养几日。”他想了一想,又道,“严重倒不至于,我看皇上的气色像是有些疲惫没休息好,其他的也没察觉有何不妥的地方。”
“曹公公,北境那边的情况你肯定也知晓一二,眼下局势不明,还需要皇上出面定夺。上次跟皇上商议未果,九王爷下落不明,主帅位置由何人接任?四王爷又什么时候能到临阳,他和北予和谈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听说北予已经有了动静,还请皇上再派人前去谈定,如若没人愿往,老臣可去。这些桩桩件件都需要皇上赶紧决议,您可帮忙通传,让老臣见一见皇上?”
“这……”
曹德然有些为难,倒不是他不愿通传,只是这几日他也觉得皇上行为举止奇怪。除了每日皇上准予他进紫宸殿问候一二外,其余时日都不让人进来伺候。他想着可能是九王爷失踪,边防异动,皇上心里烦闷,不想让人在旁搅扰。
听得裴鸣一说,倒也觉得不容滞缓,于是道:“这样吧裴大人,我带您去紫宸殿,皇上见不见您我不敢保证。”
“这样就行,这样就行。”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紫宸殿门口,曹德然刚张口禀报,忽然里头传来一些动静,像是茶具打翻在地的声响。
“皇上,裴大人有要事急见。皇上?”
里头一下又变得静悄悄,什么声音都没了。
“皇上?”曹德然小心的朝里叫道,“皇上您没事儿吧?”
没有回应。
裴鸣:“皇上,老臣有急事求见。”
又安静了好一会儿,在裴鸣快要忍耐不住的时候,里面终于有了声音:“你们俩进来吧。”
曹德然推开门,侧身让裴鸣先进去。
“皇上?”
空悠悠的殿堂隐约回音,往里走的光线变得晦暗,两人都有些看不清楚里面的情景。
吱呀——
殿门自己关上了,有重重的叹息声从内阁里传出来,曹德然眼角陡然跳得厉害。
身后传来人声:“也好,来了做个伴,就别出去了吧。”
裴鸣猛然转身,看清了说话的人,他双眼亮了一亮:“四王爷。”
“裴大人,近来可好啊。”四王爷似笑非笑的道,“见到我可有觉得惊喜?”
瞧着眼前气氛似乎不对,曹德然朝着上方跌跌撞撞的去寻人:“皇上?皇上?”
“曹公公放心,皇上好着呢。他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好好想清楚,不能被人打扰。”
在殿上和内阁隔着一道屏风的位置,站着一个劲装的黑衣人,曹德然停下了脚步。
“大胆,你是何人,怎会在此?”他回头问道,“四王爷,这是怎么一回事?”
裴鸣也觉出了不对劲:“皇上呢?曹公公,紫宸殿的侍卫呢?”
“侍卫只在殿外巡视,未经许可不会进来的。”四王爷回答道。
随后他冲窦昆一抬头,站在屏风边的人让开来,让他们进到内阁。
“皇上!”曹公公率先冲了进去。
皇上倒确实是没事,他半躺在床上,似乎也懒得起身,冲着裴鸣招招手。
“这、这是怎么了?要传太医吗?四王爷这是在作甚?”
“没事,”皇上看了眼裴鸣,“他们放你们进来,肯定也没打算让你们再出去了。”
他缓了一口气:“哼,老四想让朕写禅位诏书……”
“什么!四王爷要篡位!皇上,万万不可!”
“朕自然知道不可,可是不知他和北予有什么交易,如若我不写,北予军便会一直南下。现在外面有没有新的军情传来,是什么情况了?”
“没有,皇上,就是什么也没有,我们才着急。前线军情恐怕是被有意截断了,目前听到的传言是说北予渡过了易河,但是也不知真假。”裴鸣道。
“阿夜……”皇上问。
“九王爷也还没有消息,王大人调了一支特骑去同李风他们汇合,搞清楚前因后果好一同寻人。”
皇上点点头:“是,得找到阿夜。”
“四王爷……”裴鸣朝屏风外看了一眼,“他胆敢囚禁君主,以下犯上,皇上,老臣拼了这条命闯出去,找人来救您。”
“不可。”皇上道,“他带了暗卫,外面恐怕也有他布下的人,如果一击不中,可能会适得其反。”
也是,如果一下子没有把人控制住,皇上反倒会成为他们的人质。
“可是现在怎么办?”
“朕倒是暂无大碍,他要朕的诏书,不会对朕怎么样。就是……如果真如他所说,北予那边没有他的信号便不会停下的话,越过满岭就麻烦了。”
一条易河,一道满岭,都是南齐的天然屏障。
过了满岭便是一马平川,如果北予不管不顾强势进攻,南齐这边信息被截断,恐怕诸城反应不过来,会被打得措手不及。
最最关键是不知道北境军防那边的情况,即使景廷夜不在,还有其他将领啊,北予南下,他们肯定会带兵拼死阻拦。怕就怕四王爷从中作梗,北予军悄无声息的已经绕过了他们。
目前手头的信息要么是四王爷给的,要么就是真假传言难辨,如今皇上又被囚禁在此,裴鸣急得快要心梗。
“要不,朕就如了他愿,暂且相信他所说的,先把北予军阻下再说。正好你俩做个见证,将来……将来要是有什么不测,你们正好把今日紫宸殿的真相昭告天下。”
“皇上不可,四王爷要是拿到诏书,他还会留您……留我们性命吗。”裴鸣道。
“朕,不会让他得逞的。”
-
深夜时分,荒村野店来了三位投宿的客人。
几人看起来都是眉目俊朗的年轻男子,为首的那人身形瘦小,许是赶路太急,满面灰尘一脸疲态。
苏软软一袭男子打扮,没日没夜的赶了几天路,被马颠得屁股痛,大腿酸软得下地走路都没力气。
同行的另两人是小拾和关鼎。
小拾终是放心不下他这位王妃嫂嫂,劝又劝不动,干脆带了关鼎陪着她赶往北境营房去。
前后不见村落的地方也没那么讲究,凑合着吃了点发干的馍,几人都各自回房休息,准备好好睡一夜第二天再继续上路。
苏软软一挨枕头就睡着了,直到半夜,外面的动静把她吵醒。
起先她以为是有新的投宿者,但后来外面隐隐错错的火光晃得她闭不了眼,索性起来喝了口水,贴在门缝往外瞧了瞧。
这一瞧,瞧得她心子眼都紧了。外面拿着火把的几人正凑着头在商量着什么,随后她看到了跑腿伙计和掌柜一人手里拿了一把刀,还朝他们住的房间指指点点。
遇上黑店了!苏软软猛的反应过来。
要钱可以给,得保住性命。可万一对方心狠手辣要钱也要命怎么办?
他们仨,就关鼎功夫还能应付几下,可要护住她和小拾两人……不知道对方功夫怎么样。
苏软软又从门缝往外瞧了瞧,那跑堂长得五大三粗的,掌柜也是个精瘦的汉子,再加上举着火把的一、二、三、四……
算了,还是趁对方没发觉,偷偷溜了吧。
她动作迅速的套好了外衣,把包袱背到肩上,轻手轻脚的抽出门栓,又小心翼翼打开门……
吱嘎——
破旧的木门毫不给面子的扯着嗓子给所有人打了个招呼,底下的人齐刷刷的朝这边看过来。
苏软软把心一横,破罐子破摔的直奔到隔壁小拾的房门前,啪啪一阵乱拍:“小拾小拾,快开门快开门,赶快起来!”
她太紧张,声音都走了调。
关鼎比较警醒,她刚刚一叫就从另一间房里打开了门:“公子,怎么了?”
说话间已经注意到了楼下的人,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但立即反应了过来。他转身拿起佩刀,一步跨到了小拾房门前,抬脚就踹开了门。
小拾被他们吵醒,还坐在床边正穿鞋,被关鼎这一大脚吓得打了个颤:“发、发生什么事了?”
关鼎几步迈到床头,把小拾扛在肩上就往外跑,苏软软在身后跟着冲进了房里,转手插上了门栓:“前边走不了,他们上来了。”
嘈切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息之间已经有人到了他们房门前:“开门开门!”
“怎么办?”
关鼎冲着房间四下一看:“二楼,只能跳窗了。”
苏软软打开窗户往下一瞧,高是高了一些,不过下边靠着些干草垛,可以跳到草垛上边缓冲一下,不至于摔断腿。
不容细想,苏软软抬脚踩上窗户拦,尽量对准干草垛跳了下去。落地又顺势滚了一个翻身,毫发无损。
她抬头朝关鼎招手:“快下来。”
还没准备好,关鼎已经将小拾扔了下来,紧接着自己也跳下来了。
两人一边一人扶起晕乎的小拾,正欲混进夜色之中,却忽见眼前有了光亮,并且越来越亮。
更多的人举着火把围了过来,把他们三人圈在了屋墙下。
完蛋,这么多人,打不过也跑不了了。
“公子,不用怕,”关鼎看出了苏软软的担忧,对她说道,“我会拼死送你们出去的。”
“关鼎,你要送谁出去呀?”围着的人群朝两边散开了些,让出了中间一条道,这声音由远及近的从黑暗处传来。
只见一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火光映在他脸上,渐渐把隽逸的五官照得清晰,声音熟悉又冷冽。
“小拾,你们这是……私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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