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出了太阳后,接连几天都下着雨,绵绵细雨,天气愈发潮湿。
凌难似乎更忙了,扛着锄头,戴着雨帽,天天早出晚归,他要除草挖地,准备播种种菜。
而且快就到插秧种田的季节了,凌难还要犁田。
茉莉村是个山沟沟里的村子,距离最近的古坪镇需要翻过两座山,还要过一条大河,叫做金雷河,然后再走上十几里的山路,去一趟镇上,来回至少需要两天。
因为交通闭塞,茉莉村非常穷,鲜有村民家中养得起牛,所以每到春耕季节,村民就开始轮流用牛犁田。
对于农活之类的,郑秋实也帮不上忙,凌难更是不让他动手,一来二去只能一个人在家中闲坐。
就在他闲得发霉的时候,邻居阿李叔来找他了。
原来阿李叔的阿母最近胃口不好,吃什么都吃不下,估计是因为天气太潮湿,胃口不好,阿李叔想让郑秋实又做上次的三不沾,让阿母吃了开开胃。
郑秋实一听,立马起劲,他这个美食博主终于要发挥用处了!
但是三不沾挺费牙的,郑秋实想了想还是决定做不费牙口的,毕竟老人家牙不好,而且春季潮湿应该吃驱寒的美食。
郑秋实想起凌难做的番薯粥,温温热热、绵软润口,很适合潮湿的天气喝,驱寒效果很好。
复刻一碗番薯粥对于郑秋实太简单,郑秋实心道,作为一个百万粉丝的美食博主,创新才是他的专利。
他决定做一锅郑氏独门开胃粥!
阿李叔听到郑秋实的想法,表示赞同,自从上次吃了郑秋实做的三不沾之后,他对郑秋实的厨艺还是有一点信心的。
首先要准备食材,郑秋实想了想,嘴上嘟囔了几种开胃食材,但是他突然想起这里是古代,家里穷得叮当响,哪里会有那么多开胃食材。
谁知阿李叔却信心满满,说回趟家。
阿李叔回来的时候,手上拎了好多食材,山药、芋头、番薯、土豆,还有各种应季青菜,还拎来一提猪肉,甚至还捧来一个砂锅。
这下好了,食材和用具都不愁了!
郑秋实干劲十足,像是打了鸡血,好像心里有一本食谱大全似的,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做什么。
因为大师都是不需要食谱的,郑秋实如是说。
他看着一堆的食材,心里思考着。
山药暖胃肯定要用,芋头补充营养,番薯润肠通便,青菜补充维c,猪肉荤素搭配……
好像每一种食材都可以驱寒开胃……
“郑哥儿,怎么了,是不是菜不够?”
阿李叔希望这顿开胃粥可以赶在中午的时候做好,这样可以让阿母早些吃到,身体也可以早些恢复。
郑秋实摸摸脑门,回答道:“没有,你先烧火,弄出一些炭火,我去洗菜。”
郑秋实把所有食材都洗了一遍,还细心地切块,猪肉还剁成了肉末,可把他累着了,手都有些要起泡的迹象。
不过他很开心,嘴里哼着歌。
美食的意义不仅在于品尝者品尝的过程很治愈,其实制作者制作的过程也很治愈,再加上想到美食能够帮助到别人,心里就会涌起一股帮助到别人的快乐,这就是郑秋实一直喜欢烹饪的原因。
郑秋实想先把山药、芋头之类的先炒一遍,让它更加入味一些。
火烧的旺旺的,倒入油,再把切好的食材一股脑全倒下去。
大概是食材有水,一碰到油,油就开始乱溅。
郑秋实最害怕这种情况,被油溅到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身为美食博主的他深有体会。
他一时不敢乱动,怕用锅勺一搅,油就会攻击他。
阿李叔蹲在炤前,看着锅里的食材都焦黄了,语气微弱:“郑哥儿,真的不用翻炒一下吗,好像要焦了……”
他似乎有些怀疑郑秋实的厨艺……
郑秋实轻咳一声,强行解释:“这、这要焦一点才更好吃……”
“但是这好像已经不是焦一点了吧,好像要糊锅了……”阿李叔的眉头皱在一起。
郑秋实硬着头皮,站得老远,伸长胳膊搅了几下,好在油给面子,没有溅出来。
此时锅里的食材已经焦黄,微脆的外皮,看起来还不错。
然而并不是每一块食材都能做到焦黄,大多数都是一部分金黄,一部分完全没有被炒到。
郑秋实随意撒了一把盐,打算继续翻炒,他一定要食材的每一面都呈现诱人的金黄!
炒着炒着,郑秋实就发现了一件不太对劲的事情。
山药黏糊糊的,极易软烂,番薯硬|邦邦的,炒了半天还只是表面微黄,很难达到都是金黄诱人的程度。
后来山药彻底软烂,变成黏了吧唧的样子,番薯终于表面脆黄了。
郑秋实连忙叫阿李叔将烧红的炭火放入一个小炤,然后架上砂锅,倒入水,将炒好的山药、芋头等食材一股脑全部倒进去,然后倒入淘洗好的大米。
郑秋实还细心地扔了两颗红枣和枸杞。
炭火旺红,水很快就煮开了,随着时间的推移,食材开始被熬得软烂,郑秋实将剁好的猪肉放下去。
大锅勺搅拌,白色的、紫色的、橙色的,各种颜色的食块在粥水中沉沉浮浮,猪肉或成团或分散,飘荡在粥水中,散发出阵阵肉香。
食材表面呈现软烂的泥糊状,但是内里还是绵软成块,只要舌头和上颚轻轻按压,就可以将食材挤成烂泥。
可以说这是粥的最好状态,但是郑秋实不想要这样的效果。
他想要所有食材都化作一锅水,一锅没有任何块状或者粒状的粥水。
他只好用锅勺将食块和米粒一个个压瘪压烂,将成团的猪肉打散。
到目前为止,一切看起来都还算正常,砂锅粥看起来很有食欲。
郑秋实有些窃喜,自己终于可以摘掉“丑食博主”这个外号了!
然而现实很残酷——
白、紫、橙、黄几种颜色混合,最后得到一锅灰糊糊的东西。
像是刚搅拌好的水泥一样,再加上长时间的熬煮,本来一锅稀粥变得浓稠无比……
因为受热问题,砂锅粥还会咕噜一下,时不时冒出一个气泡,像极了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里巫师熬的毒药。
阿李叔之前还一直称赞郑秋实的厨艺,现在看到这锅粥,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郑秋实也完全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两人不约而同地抽搐嘴角。
最后还是阿李叔打破尴尬:“郑哥儿,这……青菜还要不要放……”
郑秋实一拍脑门,差点把青菜给忘了,再不放下去粥都要变饭了。
他慌忙将青菜扔进砂锅,用着大锅勺奋力搅匀,将青菜均匀地混在粥中。
郑秋实感觉自己就是那个巫师,正在熬制一锅毒药……
青菜很快就熟了,郑秋实忙不迭将砂锅端起。
“做好了,”郑秋实有些心虚,说话的气势都弱了许多,“可以端回去吃了……”
阿李叔盯着这锅大杂炖出了神,他今天没有喝酒,脸色不红,皮肤显得更加黝黑,配上他像是吃了馊饭的表情,更是一绝。
他闭上眼睛,像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猛然睁开眼睛,抱拳道:“好,多谢你,郑哥儿!”
说罢,他如临大敌般端起砂锅回家。
郑秋实本来也是闲的没事,于是一起去阿李叔家,顺便去拜访一下阿李叔的阿母,毕竟上次都没有去看望,郑秋实感觉有些过意不去。
阿李叔的弟弟阿顺也在家,见到郑秋实还是没有打招呼,然后又躲了起来。
阿李叔见状有点生气,朝阿顺吼道:“你不要总是不见人行不行啊?出来喂阿母喝粥!”
阿顺自然不会搭理他。
阿李叔叹口气,又气又无奈。
他舀了一碗粥,端进里间,郑秋实也跟了进去。
里间昏暗,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眼睛空洞呆木,盖着一条脏兮兮的薄被子。
“阿母,起来喝点粥吧。”阿李叔粗糙的声音都变得轻柔起来。
老人家瘫在床上,身体都是发僵发冷的,像一个僵硬的木偶。
阿李叔没有马上喂粥,他将长满茧子的手搓热,捂到他阿母的关节处,轻轻揉搓。
原来他阿母的身体早就发僵发硬了,必须把关节捂热才能让她坐起来。
他一边做这些动作,一边和郑秋实说话:“我阿母瘫在床上有三十年了……”
原来阿李叔的阿爹年纪轻轻就被大水淹死了,他阿母二十多岁开始守寡,一个女人拉扯两个孩子,四十岁的时候上山砍柴,不小心跌落山下,人没死但是瘫了,本以为活不了几年,没想到一瘫就是三十年。
不过阿李叔有孝心,三十年不离不弃,不管家里有多穷,也要坚持给阿母买猪肉补身体。
听到这,郑秋实拭了拭湿润的眼角,其实每个人背后都有一段经历,或心酸或感人。
不知捂了多久,皮包骨的身子终于可以轻微活动,阿李叔缓缓地将老人抱起身,动作轻柔地帮她调整身体,让她坐起来。
直到这时,他阿母好像才醒过来,口齿不清地动了动嘴巴。
阿李叔立刻回应:“阿母,是我,康仔。”
老人家的嘴唇内凹、发皱,像两条叠在一起的蚯蚓,呈现灰褐色,她的脸皱皱巴巴的,像是褪下来的蛇皮,整张脸都发灰。
老人家的嘴巴僵硬,很难开阖,阿李叔努力地将勺子塞入嘴里。
一个糙汉子,一点一点的给母亲喂粥,小心翼翼,满是柔情。
这是孝道。
哪怕他穷得叮当作响,也要给母亲最好的。
阿李叔道:“我阿母这几年脑子越来越不得了,连我都不认识了……”
郑秋实拍了拍阿李叔的肩,安慰道:“李奶奶她吉人自有天相,会长命百岁的。”
老人的嘴微张,好不容易塞进去的粥又流了出来,她口齿不清地问阿李叔你是谁,一遍又一遍。
阿李叔不胜其烦地回答道我是康仔,一次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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