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被傅弋寒安置在一处新的住处,但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傅弋寒最近很忙,都没怎么出现过。
这两天的事是方越告诉他的。临近和顾茉的婚期,但傅弋寒根本没打算娶这个女人。哪怕傅弋寒是傅齐山法律意义上唯一的儿子,但不一定就会稳坐下一个家主的位置,他还有个二叔傅岳,傅老爷子老来得子,他比傅齐山小了十五岁,大哥的威严是从小就立在那里的,之前傅齐山还健康的时候,傅岳在大哥面前还不敢造次。
尤其是傅家现在黑白两道风生水起的事业都是傅齐山接手之后创建起来的,在傅齐山枪林弹雨打江山的时候,傅岳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儿,两兄弟同父异母,情谊本就不深。傅齐山还没瘫痪的时候就没打算让傅岳分多少羹。等傅齐山倒下了,傅家的实权落到了简姝手里。外人眼里,大哥倒下了,理应他当家,更何况简姝连他傅家的姓氏都不占一个,傅岳越来越看不惯简姝“狐假虎威”的作态,近些年也明里暗里地给简姝使绊子,他是傅家的人,比起傅弋寒又是长辈,背后有集团其他的元老级的人支持,越来越逼近权力中心。
简姝却稳坐在最高的那个位置上,摆明了不会多分一分一毫给傅岳和他的儿子。对权利和地位,她都足够有野心,甚至想霸占傅齐山留下来的一切,所以她要求傅弋寒和顾家联姻,垄断这样一个能够带来足额利且而忠诚的合作关系,赌博和走私产业顾家在东南亚几乎做到了垄断的地步,顾家一旦坚定地站在了简姝的这边,那就是断了傅岳在东南亚的财路,必定会让他损失惨重。
本来摆好了棋局,只差落下最后一枚子,而傅弋寒,却违抗了她的命令,不仅如此,他还安排了自己的人手,打算在这次两家会面的时候干掉顾家几个当家的。要不是简姝临时察觉到,把这件额外会发生的事压了下来,和顾家人和和气气地吃完了这顿饭,再借口傅弋寒身体不适推迟了婚期,顾韫一帮人可能真的走不出那场宴席。
不过事情虽然压了下来,但是顾家的人难免疑心,尤其是简姝在宴席上又一次提出延期举行婚礼之后。傅弋寒的野心和他在外面养的人顾韫都是有所了解的,而且这两者他都看不起。上次江念遇险仅仅是对傅弋寒的一次警告,让他老老实实按照两家约定那样完成这个形式婚姻,两家各得其利才是最好的结果。
简姝以为傅弋寒已经够沉着明理识大局的了,没想到他竟然在盘算在这种傅岳盯得正紧的时候,通过这种方式吃掉顾家,简直不自量力不可理喻。她对自己的儿子发了火,上了家法,把傅弋寒关了两天禁闭。
所以江念联系不上傅弋寒那几天,傅弋寒在禁闭室一边禁足一边养伤。
江念听完整件事情,微微仰靠在沙发上,突然想到前几天和傅弋寒在车上,傅弋寒发狠地亲他掐他脖子的时候,他用力挣扎间好像抓了对方的肩膀,混乱之中,江念那时候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声明显粗重的气息声应该是皮肉伤疼的吧。
江念穿着一身棉质睡衣,此刻正抱膝坐在沙发一角,从没开灯的客厅望向落地窗外将暗未暗的暮色。眼里闪着些微光,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天白天一直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临近夜色,昏暗的树影之上是紫色调的天幕。
路灯散发出的明黄的暖光把那一簇簇被雨水洗刷过的乔木叶照得透明而纯澈。安静的街道是通往私家别墅的小径,一辆引擎盖铮亮的黑色宾利停靠在路边。傅弋寒坐在后座,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交叠着双腿,正握着手机和人通电话。
他从降下的车窗望出去,刚好可以看到路灯下的一洼积水,安静的呈现着路灯的倒影,那点暖色的光亮如同落日一般沉没在小小的水洼之中,平静而安详。
“照我说的做,以后这种事情不用让夫人过问。”
傅弋寒说完,又耐心地听着电话那头的人支支吾吾表达的意思,才回道:“夫人最近身体不好,需要静养。”
对面又说了几句,傅弋寒只淡淡“嗯”了声,便结束了通话。
坐在驾驶座的钟驰才出声请示道:“傅总,现在直接去傅岳先生的宴席吗?”
傅岳今天四十五生日,邀请了一些朋友、商业伙伴,当然也象征性地给傅弋寒递了请帖。
傅弋寒的手指无声地敲着窗弦,闭着眼默了片刻,才说,“先去接江念。”
“是。”
傅弋寒是挽着江念进入会客厅的,一进门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一方面因为两个人名气都不小,另一方面大家都在猜忌,傅弋寒带的同伴居然不是顾茉而是一个男人,但有眼识的人都以真诚而友好的微笑完全掩盖了异样的情绪,纷纷上前来问好,开场白大约都围绕着傅总好久不见令堂可好以及江影帝百闻不如一见展开。
江念很少和傅弋寒出席什么宴会,上次还是傅齐山六十大寿,因为那个时候寿星本人身体状态已经很不好了,只象征性地举办了个小规模的宴席,不过明明是傅齐山的寿宴,但整场下来他也没有见到过傅齐山,连简姝也没出场。
这次带江念是傅弋寒临时起意,江念晚上收到傅弋寒的消息,推脱说人多不方便去,但是傅弋寒才不会在乎那些眼杂嘴杂,只让他收拾一下,半小时后楼下接他。
傅弋寒和几个老总在谈事情,江念端着杯香槟,默默退了出来。大厅里混杂了各种各样的香水味,空气还不流动,他便往不远处的露台走,没走几步,鞋底下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江念挪开脚,那居然是一只短短的蓝色蜡笔。
江念弯腰捡起那截蜡笔,起身的时候发现那盛着满天星的花坛边缘好像冒了半个小脑袋。小小的花台向着露台对面的美丽夜景,隔开了充满功利和虚伪的名利场,壁灯打出一束孤单的暖光,正好照着一个靠在花台背面的孩子。
那孩子看着只有五六岁的样子,一身背带裤套装,曲立的腿上搁着一本画册,小手握着一只黄色的蜡笔,正借着灯光,聚精会神地在画册的最后一页涂画。在傅岳家里出现的小正太,江念大概猜得到这小孩儿什么身份。
江念走到他身边,弯下腰温声道:“请问这个是你的吗?”
小朋友画画的手一顿,才注意到身边多了个人。他一双大眼睛瞅着江念手里的画笔,又看了看脸上带笑的江念,确定对方不是坏人之后,也翘起了嘴角,从江念手里接过画笔,用稚气未脱的声音说道:“是我的,谢谢哥哥!”
“不用谢。”江念把酒杯放到了旁边,蹲到小朋友身边,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那画册上稚嫩的笔迹,两个大人身前有一个小孩子,他画的应该是一家三口。
“小朋友,哥哥的名字是江念,你可以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吗?”
小朋友仰着头,不假思索道:“我是安安。”
傅一安,傅岳的亲儿子。
江念友善道:“安安你好!”
江念初中的时候经常帮邻居的阿姨照看孩子,刚出来那段时间也在一些富人的家庭里做过babysitter类似的工作,所以和小孩子相处还是有些经验。
“哥哥你好哇,你是来我家吃饭的吗?”小孩儿把脑袋凑近了,好像在说什么悄悄话,“哥哥我跟你说,今天是我爸爸生日,我们家买了一个超级大的冰淇淋蛋糕,你一定要尝尝我最喜欢的冰淇淋蛋糕!”安安夸张地比划着手势,说完还郑重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必须等到我爸爸许了愿望才能给哥哥吃。”
江念笑了起来,“好好,哥哥也想尝尝冰淇淋蛋糕,我还没有吃过”他的目光转移到那张画纸上,“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画画呀?”
“我不能让我爸爸看到我,因为我在给爸爸准备惊喜礼物,还差最后一张就完成了。”
“安安你画的是爸爸妈妈吗?”
安安立刻把画册举到了江念面前,“不是!哥哥,这是我的两个爸爸哦!”
江念望着那两个短头发的大人,疑惑道:“两个爸爸?”
安安重重点了点头,指着画上的人介绍道:“这是我的第一个爸爸,他叫傅岳。”他的小手指一动到了另一个画像上,“这是我的另一个爸爸,他的名字是楚澜,不过我第一个爸爸说我一岁的时候,我的楚爸爸就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他让我好好陪着傅爸爸”
小朋友越说情绪越低落,把画册重新搁到腿上画自己的小书包了。
傅弋寒刚好踱步过来,拿起江念放在花台边的酒喝了一小口,看到地上的小孩,唤了声:“一安?”
傅一安抬头看到傅弋寒,顿时有些局促,生怯怯地喊了声“弋寒哥哥”,然后抱上画本和蜡笔,一溜烟从花台另一边跑了,路过江念的时候还小声地说了句“哥哥再见”。
“诶”江念还没说完傅一安就跑不见了踪影,他回头责怪地看了眼傅弋寒,“你把人吓跑了。”
虽然傅弋寒和傅一安算是同辈,两人年龄差这么大,还不存在什么兄弟矛盾,但是由于傅家长兄的严肃形象和他平时对傅岳的态度,这小孩一直是又讨厌他又怕他。
傅弋寒没替自己解释什么。江念坐到石台上,暖光的打在他的身上,他一张脸突出的轮廓泛着玉石般的光泽,好像每一个细节都精雕细琢,灯光照着他,忧郁寂美的氛围好像照着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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