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璇玑半月未出无音阁,她被劫走一事由于其中牵扯着林氏,又有她自己说是自愿随他而去,故而众人就都心照不宣,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自此,林珏更是肆无忌惮地来往无音阁,面上对宫璇玑更加殷勤,可宫璇玑明白,他是故意这样做来给外人看的,好挑起自己与他纠缠不清的言论,动摇无音阁的地位。
在此期间,庄及以族长之身份娶了吕尚为夫人,又派人把阿黛带到了郊外的一处小院子,十日后便自那处接入府中,旁人都议论这是在给吕氏一族脸色看。入府前,吕潔着意找了交好的世家收养阿黛为义女,重新改换了身份,彻底摆脱了无音阁。
阿黛坐在房内,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迷茫,一旁有着庄及派来的婢女在服侍她。正忙碌间,房门被人推开了,阿黛一转头,宫璇玑走了进来,身上还沾着些细细的雨珠。
阿黛又喜又愧,缓缓站起身来,宫璇玑对婢女令道:“剩下的我来,你们都下去。”婢女面面相觑,应着退下了。
阿黛双目含泪,诧异地看着宫璇玑,宫璇玑走上前,微微一笑故意打趣道:“怎样讲你也算是我捡回来的,还不准我送送你?”
阿黛心中百感交织,即便有千言万语此刻也说不出,几步扑到了宫璇玑的怀里,泣道:“姐姐。”
宫璇玑轻轻拍着阿黛,忍泪笑道:“傻丫头,尽管不想承认,可也是你喜庆的日子,哭花了就不好看了。”说着扶阿黛坐回去,一手拿起妆台上的梳子,另一手慢慢地一绺一绺地挽起她的长发。
阿黛蹙眉而坐,沉默着望着镜中的宫璇玑。
梳妆毕,宫璇玑又亲手为阿黛穿好嫁衣,送她出门入了轿子,放下帘子时,宫璇玑轻言开口道:“踏出了这道门,姐姐再不能护你周全,照顾好自己。”
那一刻,昔日之景涌现,阿黛再也撑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十年无音阁,没有宫璇玑就没有今日的阿黛,此行无悔!
宫璇玑不能露面,就驻足在了小院子的外面,目送着本该热闹的迎亲队伍现只有一顶四人的小轿子。渐渐地,那赤红的一行人在宫璇玑的眼中失去了颜色,最终竟变作了丧队之貌。
身后传来脚步声,进而脚下的地面也黑了起来。林珏撑伞行至宫璇玑的面前,抬手隔着面纱遮住了她的双目,道:“既然不忍心,就不要看了。”
宫璇玑静立开口道:“心里明白,看与不看有何分别。”
林珏笑道:“自欺欺人有时也不失为好办法。”
宫璇玑搬开林珏阻挡视线的手,轻笑嘲讽道:“我这样的人,欺骗别人倒还罢了,自欺就失了水准,倒不似林公子这般八面玲珑。”
林珏听得出言外之意,却没理会,反而微微皱眉,笑叹道:“你都是我的人了,还林公子林公子的叫,是否生分了些?”
宫璇玑不答言,只略倾斜了身体望了眼早已雨逝云散的晴空,回眼便意味深长地看着林珏。林珏正打着伞立马会意解释道:“我出来时可是下着雨的,谁知半路停了,这伞可是特意为你选的,挡一挡日光也是好的。”
“是吗?”
宫璇玑说着伸手一把夺过纸伞又挥手掷了出去,她自己则起身一跃至树上,回身展臂,纸伞于空中翻转正好落在她的手中。宫璇玑撑着伞一面轻踏枝叶飞身,一面笑道:“若公子捉得住我,便如所求。”
林珏摩挲着方才持伞的手指,挑眉轻笑道:“志在,必得。”
族长府,阿黛坐在房里,庄及推开门进去,也不正眼看阿黛,径直走至桌前坐下自倒酒喝起来,这才冷冷开口道:“我以为宫璇玑会阻挡你,不,你会被宫璇玑阻挡。”
阿黛面无神情地看着庄及,道:“族长刻意的在姐姐前暴露我们的关系,是为了试探我的决心?”
庄及拿着一杯酒起身走过去,坐在床边,不屑地笑道:“算是罢。意志脆弱的人不配作本族长的盟友。”说着仰头将酒一饮而尽,而后松手摔落了杯子,沉下面色直视着阿黛,“毕竟,吕尚不能死在我手上。”
宫璇玑凌越树梢之上,衣袂飘飘、发丝微乱,若小曳于清风中;若然顾盼,白光飞影;鸟惊而飞,袅袅如御风而行。林珏紧随其后,无论他如何改变自己的动作,他与宫璇玑之间一直差着两步,而且唯有两步。
未几,二人不知方位竟至一片无人湖边,岸边芦苇茂盛,水中盛开着映日荷花。眼见着前方无路,林珏心起疾步跃身前去,两步化为了一步,他傲然一笑向宫璇玑出了手,一把拉住了宫璇玑的帷帽,岂料宫璇玑轻踏苇簇腾身后移,暗暗的水波泛起缕缕涟漪,足止处,乃湖中央的一朵正在绽放的莲花上,此时刚刚在岸边卷携起在周身缠绕的苇花方随风纷纷飘落。林珏拿着帷帽默立湖边,看着宫璇玑持伞立于水上,仿若她才是那一朵盛开的莲花,不觉就入了迷,全然忘了心中本来所想。
璇玑与林珏视线交汇,彼此心中各有打算。宫璇玑见林珏此态,神色微动,眉眼含笑而不露,开口道:“此伞还是还给公子。”说着,挽手旋转将伞抛回。
林珏闻声回神,伞已至面前,忙向后仰身躲避,伞面遮视线而过,未及反应宫璇玑就自伞后出现,飞身扑进了林珏的怀里,林珏惊讶之余下意识伸手抱住她,二人顺力就摔到了草丛里,被细雨打过的大地仍浸润着泥土的芳香。削断了大树几根枝桠的雨伞猝然掉落地面,恰巧在他二人身后。
林珏双手紧紧挽着宫璇玑,宫璇玑轻声在林珏的耳畔道:“珏公子捉到了,现在我是你的了。”
无音阁里,小丫头向胡蝶回道:“胡蝶姐姐,北边传来消息,北疆寨老寨主被暗杀受伤的弥留之际,狠心处理了自己的儿子,现下他也死了,剩下的族人争夺寨主之位,乱成一锅粥了。”
胡蝶轻蔑道:“阁主令下手之人留痕迹便已经是料到了这样的局面,说起来是他们自作自受罢了,堂而皇之地运了棺木来,唯恐旁人不知晓似的。”
小丫头担忧问道:“此事传出去是否会对无音阁造成影响,需要向阁主汇报吗?”
“不必,姐姐早知道的。”胡蝶答道,“何况她也不在阁中。”说着凝重了神色,“大概是和那人在一起。”
深夜湖边的林中,林珏拾了些干树枝生了火,宫璇玑坐在倾倒的枯树干上,一旁简单搭着宫璇玑与林珏的外衣,因染了潮湿的泥土,便洗了。
林珏走近前,关心地问道:“怎么样,可缓和些?”
宫璇玑答道:“还好。”
林珏坐在宫璇玑身旁,笑道:“我说送你回去,你又不准,不然去我的别院?”
宫璇玑盯着火堆道:“我暂时还不想见其他人。”
“好,都依你。”
火光流动,照映着人的脸色红彤彤的。
林珏一直侧着身体盯着宫璇玑,忽然柔声开口道:“你和我回薄山,好不好?在那里我能护着你,没有吕氏与无音阁,你更自在些,况且,你也不是有巫族人。”
宫璇玑闻言神情微动,淡然道:“且不论我的身份能不能踏进昆吾山庄的大门,我起心骗你不假,但痛处是真的。无音阁存在世上一日,我就一日是那挂线的风筝。”
林珏轻笑道:“那我替你把线和执线的人都斩断,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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