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门门主和长老们都说,江常宁是个天赋中庸的修真者,为了保持与少门主匹配的实力,他只能付出上加倍努力,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全部在修炼中渡过。

    舟柏曾想过教江常宁炼丹或者毒术,但都因门主一句‘杂而不精的废物’不了了之,以至于现在江常宁望着瑟瑟发抖的小黑猫不知所措。

    小猫交到舟凝初手上,江常宁低声问,“这猫怎么样了?是什么伤?”

    舟凝初还在给黑猫止血,闻言少见严肃道:“这些皮外伤还好说,主要是它体内有味我也分不清的毒素,你是在哪捡回来的?”

    江常宁弯起的眉沉下,仔细望着桌上不时抽搐呻吟的小猫,肃声道:“就在密林里捡的。”

    舟凝初皱着眉,细细配置药材、丹药,然还捣碎成泥,敷在小猫的伤口上。

    小猫顿时抽搐一下,低低呻吟哀叫。

    江常宁矮下身子望着小猫,他伸手轻轻摸着湿淋淋的猫头,轻柔道:“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小猫无力的掀掀眼皮,冲他喵了声。

    约莫一刻钟后,她把小黑猫缠成了一只小白球,然后递给江常宁,叮嘱道:“伤口处理好了,你回去就可以拆掉绷带。不过……它体内的毒素可能会发作,如果他开始抽搐口吐白沫,一定要喂解毒丹。”

    “发作次数不确定,情况也不确定。我不敢用刺激性的丹药,就只能你看着办了。”

    江常宁将小白球抱在怀里,“好,谢谢师妹。”

    舟凝初摆摆手:“真谢谢我就赶紧把这猫带走,我怕它挠我。”

    话落,小白球似通人性般拱拱脑袋。

    江常宁怕它拱到伤口,稍稍用了力,将他拘在自己的怀里,一路带回少主府。

    前院,弟子宅。

    曲冰阳将余锡领回自己的院落。

    余锡和他聊了一路,聊了曲冰云最近的修炼及丹药研究,走到院落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带着些许欣慰。

    曲冰阳疑惑道:“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余锡抿唇,叹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

    他站起身,向曲冰云作了一揖。

    曲冰云吓了一跳,连忙避开,“你这是干什么?”

    刚离开的曲时从门口进来,见状亦是一愣,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余锡也没避着其他人,“三年前的毒雾迷宫,那毒素会腐蚀元气。轻则短时间无法突破,重则修为停滞甚至倒退,无法修炼。族内长老也是最近才发现这件事情。”

    闻言,曲冰云眸光微动。

    余锡歉意道:“当初为了救我们,你在宫殿里呆了近一日,幸好毒素没影响到你的修为。”

    曲冰云呼吸停滞了瞬间,又在余锡的注视下缓缓垂眸,“当时我也心急,服了很多丹药,说不定就是哪几种混在一起生了效,刚好就抵消了毒素。”

    余锡庆幸道:“没事就好,是我欠你一条命,只要你开口,哪怕是把我的命给你都可以。”

    曲冰云被他逗笑般说:“可别来,费尽心思的把你从毒雾里救出来,才不是让你送命的呢。”

    余锡也笑:“反正我欠你一条命。”

    “行行行。”曲冰云起身,“我去拿破婴丹,等我会儿。”

    余锡笑:“行。”

    曲冰云离开小院子,眸中笑意渐消。

    曲时听了全程,跟在他身后道:“那个毒雾居然会侵蚀修为……还好小师兄大吉,避过了这一难。”

    曲冰云脸色微沉,只是淡淡应了声,没有多言。

    破婴丹现在在偏殿炼丹房,自弟子院到炼丹房,中途会经过江常宁的少主府。

    江常宁正抱着一团白色的物体往少主府赶,他动了轻功,速度极快。

    曲冰云二人与他擦肩而过,两人齐齐停步,望着江常宁身影如风般没入竹林小径。

    曲时张张嘴,想说什么没敢说。

    瞧见江常宁掠过的身影后,曲冰云眸光顿时变得阴鸷森冷。

    余锡那句话后,他便心绪不定到现在。

    当年余锡为了报恩,送给他大量修炼资源,还将他引荐给无量门炼丹长老。

    他仗着江常宁昏迷不省人事编造真相,抢了他救人的名头,令弟子们与江常宁离心,让门主厌恶江常宁转而器重他。

    如果让余锡、让门中弟子知道当年的真相,知道江常宁才是他真正的救命恩人……

    曲冰云缓缓攥紧拳头,转念间,一个恶毒的计划便浮上心头。

    他对曲时低声道:“去后山抓只鸟过来,要与江常宁交好的。”

    闻言,曲时一怔,喏喏应下没敢多问。

    江常宁似有所感的回头望去,只瞧见一位位身着青衫的弟子掠过,带起竹林沙沙作响。

    小黑猫被白纱布缠得难受,脑袋一拱一拱的,喵呜地想往外探出头。

    江常宁被小黑猫拱回了视线,哄小孩般道:“到啦,到家了,马上就好。”

    “喵~喵~”

    江常宁揉揉猫咪的头,含笑往里走。

    他从小就刻苦修炼,大多时间都被门中任务压榨,唯一还能保留的爱好就是毛茸茸的小动物。

    许是舟家血的脉影响,他很是受兽类喜欢不说,自己也喜欢小动物,尤其是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望着他的小猫咪。

    一如现在巴巴啃着纱布的小猫。

    江常宁拆了纱布,把重新回归黑色的猫放到桌子上,再找出师尊手札放在一旁。

    他伸出白如葱玉的手指,点一点小猫咪的脑袋,温声道:“你先呆在这里,我晚上再给你搭个窝,好吗?”

    小猫湿淋淋的毛已经干了,几根几根地蓬松起来,摸起来触觉挺好。

    “喵呜……”

    它扬起黑脑袋,迎上江常宁的手指蹭一蹭,然后就着这张桌子蜷缩成一个小黑球,脑袋搭在尾巴上,安稳地睡着。

    小黑猫在很乖的睡觉,江常宁便能稳妥整理手札。

    师尊舟柏留下的毒药手札不多,但字字珠玑,有的毒药或丹药甚至只有一个词的标注。

    江常宁的药材知识停留在十年前,现在读来很是吃力。

    舟柏没有标注目录,江常宁大致翻过一遍后,干脆自己理了个纲要,而关于舟家血脉的运用方法在最后一部分。

    舟家老祖是个奇人,他亲手种下了满山毒林,又在毒林里种下了令大陆炼丹师人人眼红的药田。

    大陆人只知道舟家有两大奇宝,但他们不知道这些毒林也好、药材也罢,都是老祖亲口尝过然后辨析药性、使用的经验结晶。

    老祖艺高人胆大,仗着自己炼制的解毒丹吃遍各大毒花毒草,最后长眠于毒林。

    老祖去了,留下一子一女,他们继承了老祖的使命同样尝遍百毒,总结用法,留于舟家后人。

    一代代人尝遍百毒,毒素与丹药在他们体内互相抗衡,舟家人的血脉开始变异,变得能与植物、万兽共容,他们不再是单纯的‘人’,而是一种异于人类与兽类的第三者。

    说是第三者,其实大体没有改变,唯一变的是他们的血液能够喂养动植物,血脉纯净的子弟甚至能抵御百毒,用血解毒。

    短短两面夹杂着无数的信息量,看到这里,江常宁脑子有点乱。他拿出一颗麻痹毒丹放在桌上,再拿出一把匕首,虚浮在自己手心上。

    那个梦里他,也曾见过舟家先祖的虚影,先祖说他血脉纯净,一滴血就是一颗解毒丹……

    江常宁微抿唇,匕首泛寒划过,在手心上掠起阵阵血花。

    血液落在墨黑色的丹药上,缓缓溶入其中。

    江常宁目不转睛地看着丹药,却没注意到刚刚还安慰蜷缩的黑猫轻轻睁了眼。

    它昂起头,黑色的猫瞳一错不错地盯来,盯向江常宁,和桌上那颗渐渐转白的丹药。

    须臾,墨黑色丹药全部转白。

    江常宁双手激动得发颤。

    就在他准备拿起丹药仔细端详的时候,一条黑影突然窜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转白的丹药。

    下一瞬,丹药和桌上遗留的血液尽数消失。

    江常宁还没反应过来,大片白芒便将他眼前所见之景全部吞噬,只留一只缓慢立起四肢、朝他喵呜轻叫的小黑猫。

    “你——”

    江常宁杏眸圆睁,声音却抵在舌尖无法吐出。

    小黑猫歪歪头,弯着眼眸朝向他,很乖很乖的喵呜一声,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与此同时,一道飘渺空灵的声音缓缓荡开,在江常宁耳边盘旋——

    “人类,你可愿与我签订契约?”

    江常宁喉结滚动一下,立刻反应过来。

    这猫,刚刚吞噬了他自愿滴落的血,强行开启了本命兽契约!

    江常宁盯着歪头卖乖的黑猫又好气又好笑,张嘴道:“你不知道我和你签订本命契约的后果吗?”

    千年前无极大陆元气匮乏,修炼者们无法修炼成仙,众神便下界修建了无极天梯。无极天梯是修炼者唯一的登天路,只认可人修。

    与兽、植物签订了本命契约共享血脉者会受到另一方血脉的影响,就不是纯粹的人修,自然不会被无极天梯认可。所以千年来修炼者们只会签订主奴契约,而不会签订本命共享契约。

    那道虚无的声音似是轻蔑地笑了声,不紧不慢道:“你的血脉,本就不是人修。”

    江常宁眼皮轻颤,他懂这句话的意思。

    “我需要你的血解除毒素,你帮我解毒,我助你成神。”

    江常宁轻握双拳,咬牙道,“在无极大陆签订本命契约,那是邪道,那是魔修——”

    “那你敢成魔吗?”那道声音越发清楚起来,像是在往江常宁所在的地方靠近,它懒散道,“知道为什么与兽植物签订本命契约的修仙者会被称为魔吗?”

    闻言,江常宁抬起头盯着白茫茫的空间,无声皱眉。

    无极大陆所有修仙者的目标只有无极天梯,踏过无极天梯便能踏破虚空。而不被无级天梯承认的修炼者们便被称为邪道,因为他们走的不是成神路,无极天梯不认他们,大陆人自然也不会认。

    在修仙正统门派长大的江常宁,只知‘魔’的存在,却不知道‘魔’的来源与归处。

    “仙,走的是无极天梯;魔,闯的是地狱魔门;神界如海有容乃大,这天下万千生物怎么可能只有一条成神路。”它嗤笑道:“无知的人修,以为自己是创世神,殊不知是亲手扼杀了万千人神。”

    伴随着这段傲慢的话语,一道庞大的白雾在江常宁眼前缓缓聚集。

    江常宁仰头看去,白茫茫的一团雾里,他只看清那双亮如朔日的金瞳。

    威严、傲岸、凛然。

    那道声音肃穆道:“人类,你还有最后的思考机会。”

    洪钟般的声音还未散去,江常宁便抬起下颌,他凝视那双金瞳,冷静道:“我要成神,所以我敢成魔。”

    冷声朗然,似古琴铮铮傲然成音。

    “好!”铿锵有力的声音断喝道:“我助你!”

    白雾猛然散尽,一片黑光自远处绽开。

    江常宁被刺激得眯起双眸,远远看去,只看见一座巍峨的黑色铁塔耸立,银光泛冷,令人不寒而栗。

    “这是送你的见面礼,我唤它为逆世塔,即逆天而行,逆世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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