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陈关必虚听到消息,急忙来到行宫。在殿前等了许久,才有人出来对他说:“大人,殿下有请。”
见到龙怀璋,关必虚连忙说:“我听说殿下把信王给抓了起来。”
龙怀璋脸色铁青:“他做了天理都难容的事情,我必须惩罚他!”
“殿下打算用什么样的罪名惩罚信王呢?攻破洛城,殿下亲口承认的,信王乃首功。进城之后,信王既没有烧杀抢掠,也没有霸占洛城皇宫里的财物,连打骂手下兵将的事情都没有。”
“他明知道……”龙怀璋话说了一半,又不得不刹住。
“不可言!”关必虚总结,“不可言的事情,便不可拿出来说。殿下和信王是亲兄弟,殿下如今这样对待信王,不知情的人只会说殿下容不得自己兄弟立功。而知情的人呢?亦会偷偷把本应是殿下家事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龙怀璋双手叉腰,重重喘气,最后,不得不承认:“必虚公,你说得很有道理。”
关必虚说:“殿下如今战功卓越,越是会得罪人的事情,越是要避免。信王今天在这里受了惩罚,他日见到皇上,皇上怎么问,他会怎么说,殿下都无从掌控。”
龙怀璋额头上沁出一层汗来:“我知道。”嘘了口气,“但不管怎么说,这次的事情确实是他错了,我就算不惩罚他,也需教训他几句。”
将龙炼琛从牢里放出来,龙怀璋站在龙炼琛面前:“你知错了没有?雪儿是我的妻子,就算某个女人不是我的妻子,是他人的妻子,你也不可以做那样的事情。”
龙炼琛心里但凡还有点心虚,这会儿也已经忘得精光。他满脑子只有恨。当着龙怀璋的面,他也不敢说什么,这几天受的罪也只能打落牙和血吞了。等大军回了乾都,他先跑到右相胡芳家里,坐在正厅里面嚎啕大哭,然后叫起了撞天屈:“我不就夺了进洛城的首功吗?有必要找个由头把我下狱?他这就是见不得兄弟里面其他人好,对我这个样子,对大哥也是那个样子。”
胡芳平日里和太子、信王走得很近,洛城的事情,具体他也不知道,据说信王进城后抢了个美女,还没办事儿,就被楚王给责罚了。就事论事呢,胡芳说:“你这也不能全赖在楚王头上,熙军接掌洛城,礼下于人、安抚人心,都是首要任务。楚王就此事责罚你,就是吵到皇上那儿去,皇上也没办法给你撑腰啊。”
“难道我就吃定这哑巴亏了吗?”龙炼琛咬牙切齿,“不行,我一定得要龙怀璋好看!”
且说楚王府那里。
杨霁雪随军进城后,龙怀璋军务在身,着人先把她送回来。
刚进府门,龙海、赵雅芙和静儿一起迎上来。
龙海见杨霁雪连忙行礼:“参见夫人。”
杨霁雪连忙说:“免礼。龙海,洛城之行,一路上多亏有你。为了保护我,你还受了重伤,怎么样,这么长时间,伤都好了吗?”
龙海说:“禀夫人,全仗赵姑娘的伤药,很早前,伤就全好了。”
赵雅芙说:“我是听琼华哥哥的,得将活着的你送回楚王府,要不然,我墨星门的疗伤圣药,那会刷墙一样给你那么浪费着用?”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笑起来。
静儿拉着杨霁雪的手:“公主姐姐,你真是吓死我了。”
杨霁雪拍拍她:“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而且都好好的。”
中午,杨霁雪、赵雅芙在一起用了午餐,连同静儿,三个人说了好一会儿贴己话。下午,杨霁雪午休,整整睡了三个时辰,戌时又过了一会儿方才醒来。静儿伺候她净面,又给她端来晚饭,吃完了,远远的,院门口响起龙怀璋急吼吼的叫喊:“雪儿、雪儿!”
静儿连忙奔到外面,蹲身行礼:“殿下。”
龙怀璋进来屋里,一看杨霁雪长发披散、不施粉黛的情状,立刻笑起来:“雪儿,这是刚起来,还是正要睡呀?”二话不说,伸手便搂。
杨霁雪却让在一边。
龙怀璋手走了空,不由奇怪:“怎么啦?大军早就进城了,你却怪我此刻才来看你吗?你不知道,父皇召见、回禀事情,尔后还要处理各级军报,我事情真的很多呀。”小心翼翼陪在旁边,“大不了,我答应你,以后不到戌时,一定会来陪用晚饭,好不好?”
杨霁雪却还是把他的讨好冷落在一旁。
龙怀璋低头思忖,跟上去:“雪儿,到底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你直接告诉我,行不行?如果是我不对,我一定立刻改正!”叹了口气,试探问,“还在为炼琛的事心里不舒服吗?”
杨霁雪斜目瞧了他一眼:“到底在沈墨怜、武毕端他们面前,我失仪了。”
“唉,”龙怀璋立刻笑起来,“这又不是你造成的,当然不能算成你的过失。”
“可是,你不介意,我会介意啊。就好比眼睛里落了一粒沙子,沙子很小,但是眼睛疼痛,浑身不舒服,连吃饭都不开心,睡觉也很难安枕。”
龙怀璋不由怔住。
他仔细想了想,依稀明白:“呃,雪儿——”难以启齿,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我想,还是有件事得向你解释。在洛城和敌军胶着的那段时间,有一天,我去巡查地形,受到苗地巫师蛇蛊的攻击。那蛇很毒的样子,我被咬了一口,当时就昏迷了,后来醒过来,发现是昭霞公主救了我。她……”
“她舍身为你,让你感动了嘛。”杨霁雪背对着他。
龙怀璋心事被戳中了:“确实,那时我是这么想的……”叹了口气,赶紧又说,“如果就是这件事情让你觉得不舒服,我诚心向你道歉。”
“做都做了,还用道什么歉呢?”
“我保证!”龙怀璋举着手:“以后绝不犯类似错误。”说罢,握住她的肩膀,让她转过来面朝自己:“我对你的心,天日可表。不管发生多少事情,你在我心中都是唯一——这个事实以前是,现在也是,未来、永远,都不会改变。”
杨霁雪膈应了许久的心,方才平和些。
攻占洛城,龙怀璋的声望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建勋帝为他在宫中连摆了三天的庆功酒,赏赐更是无数。这些赏赐到了楚王府,除了独一份的给王妃南宫无尘外,剩下的,全部到了朝斓苑。
龙海说:“公主,王爷嘱咐的,这些东西里有和王妃一模一样的几件,全部留在您这儿,其他的,都紧你先挑。”
杨霁雪翻了几件:“王爷没有和你说,我曾经在洛城王宫住过,这里有好些东西我都看熟了,可算都是旧物。”
龙海毕恭毕敬的:“王爷说了:就是因为都是旧物,所以才要一起还给公主。”
“‘还’给我?”这话说得,可真是暗含玄机。杨霁雪想着想着,心一下子热了。
又过了几天,一大早,龙怀璋亲小猫一样把她唤醒:“起来吧,带你去看好东西。”
杨霁雪迷迷瞪瞪的:“又有什么好东西?我不想看。”被龙怀璋抱起来。她揉揉眼睛,被侍女伺候着洗漱,接着龙怀璋拢着她来到妆台前,亲自给她梳头。杨霁雪一头缎子样的长发乌黑浓密,龙怀璋手持玉梳,梳得爱不释手。
梳好头,穿好衣,杨霁雪跟在他旁边:“要去看什么呀?”
龙怀璋捏捏她的脸:“待会儿你就知道啦。”
出了门,坐马车过了几条街,杨霁雪才知道,自己被带来了乾都最有名的采春坊。这里不仅汇集了全国各地的歌舞乐团,连北汗国的歌舞,这边也有表演。杨霁雪擅梅花舞,便择了北坊,观看此处头牌表演,赞赏之余,亲自下场舞了一曲。便见她舞开了,水袖飞动好像游龙在飞,裙摆旋转则如梅花盛开。
龙怀璋不停给她鼓掌。
杨霁雪舞罢,坐回他身边。龙怀璋取出汗巾,为她拭去脸上的汗。
“真的好开心啊。”杨霁雪说。
“怎么样,我今天的安排不错吧。”
又隔了几日,安国公王昆的二夫人陈氏递帖子进来,静儿一看帖子署名,便激动得叫起来:“公主姐姐,真不得了唉,王大人的夫人给你寄帖子来了。”
这是一张请帖。
静儿把帖子交给杨霁雪后,又继续唠叨:“王大人的正妻前不久过世了,这位二夫人现在还是侧室,实际上,丧期一满,王大人就会将她扶正。所以,这位二夫人在国公府里的地位可是非同一般。”
杨霁雪明白这次邀约的意义,嘴上假装不以为意:“王大人原是旧周的大臣,我父皇还在时,他官至丞相。现在的皇帝欣赏人才,保留他的官至,还加封安国公,但对于旧周,对于我,王大人还有旧情,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可是,”静儿不懂她的韬略,“从我们重进乾都开始,到现在,那些贵族夫人们可从没请我们参加过一次盛会。特别是那次庆盛夫人生日宴,百香阁和启珍馆那两位害得公主姐姐你不得不在家里闭门思过,这乾都的贵族圈啊,简直就像对我们关上了大门似的。”
杨霁雪心里藏着的秘密被曝光了。
当着静儿,她也不必再藏着掖着:“静儿,你说得我都知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段时间以来,我品尝得一点儿都不比你少。”
主仆俩四目相对,齐齐叹气,然后,静儿突然笑起来:“好在还有王爷!当初王爷承诺过,要把曾经的风光一一找回来,再还给公主姐姐你。现在看来,王爷真的说到做到啦!”
王夫人宴上,来了很多达官的家眷,其中不乏正妻。为着左相的面子,大家都不敢置喙,再想想楚王日渐滔天的权势,尊客位上的这位揽月公主未来会到达什么高度,谁也下不了断言。
一来二去,那些贵族太太们也全捡起拍马屁的功夫,开始追捧杨霁雪。
之后,楚王又代建勋帝主持祭五谷神的典礼,其后的宴会,楚王妃就带了杨霁雪一起出席。这么一来,大家终于把风头都号准了。当其时,太子妃和信王妃也来了,地位上,太子妃自然最尊崇,包括楚王妃、信王妃在内,个个都要对太子妃毕恭毕敬。但是,礼制之外,官家太太们开始行令喝酒,吃完饭又要打牌聊天时,杨霁雪变成了大多数人追逐的目标。
有人称赞杨霁雪诗书读得好:“公主真不愧金枝玉叶,所以满腹经纶,才能够这般出口成章。”
有人则夸杨霁雪的容貌:“我们这儿所有的人那,不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也都勉勉强强可以挤进美人的行列。可是左看右看呢,才知道自家的夫婿眼光始终不如太子殿下、楚王殿下还有信王殿下。尤其是楚王殿下福气太好,娥皇女英容颜都这么倾国倾城。公主你该有个小字,或许你忘了,我要提醒你记起来,你还叫‘倾城’,揽月公主也,倾城公主也。”
杨霁雪无论说什么,都是“有理有理”,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也要成为日后乾都贵妇仪态的标准。
南宫无尘至始至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但是,太子妃凌茹馨和信王妃张玉涟就做不到观之从容。
从宴会回去,张玉涟跟凌茹馨去了上台东宫。回到住处,太子妃就把翠香端上来的一杯茶给摔了:“沏的什么茶,你想烫死我吗?”又把准备给她擦拭衣服的红玉骂了一顿:“看到我衣服上溅了茶渍了,就该赶紧拿一件新的出来。进乾都,跟着我这段时间,你也飘了吗?我才是太子妃,你再怎么高等,也就是个丫鬟!”
等红玉慌忙取新衣伺候她换装完毕,凌茹馨正襟危坐,张玉涟才抱怨:“真是一人得道,鸡犬都会升天那。就看那些贵妇巴结杨霁雪的嘴脸,足以证明她们的夫婿,心里早就笃定日后掌权的必定是楚王,我家王爷地位本来就不如楚王,自不必说了,在他们看来,未来太子都可能是个摆设。”
“放肆!”凌茹馨气炸了。
张玉涟连忙跪倒:“太子妃息怒,我、我说错话了。”
凌茹馨呼哧呼哧喘粗气,好半天才把一口气给顺平了。张玉涟嘴巴不好,但说得倒也是事实。凌茹馨自恃大家闺秀的气度,挥挥手:“起来吧。”
张玉涟站起来,挨着她坐好:“太子妃,就算你不高兴,这真话,我还是要说。在我和炼琛的心里,一直都挺太子。我这辈子,也最讨厌那些假惺惺的人。心里面早就揣满了憋屈,脸上还会做出个‘我没事、我就喜欢这样’的假模样——这种两面三刀的技俩,真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所以未来熙朝得由大哥执掌,未来这皇后的宝座嘛,也必须太子妃你来坐!可是,”她目光闪烁,话风又转回去,“洛城之战胜利之后,楚王的声望太高了,连杨霁雪这个亡国公主,仗着他的宠爱,都能成为乾都贵妇圈里的红人。我们是不是必须得拿章程,好好改变、改变这样的现状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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