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胡二从老爹胡总管那里偷来钥匙,把御赐的一坛贡品黄酒搬了上来。

    同时还准备了竹鸡、鲂鱼、鹿脯等上好的下酒菜。

    比起胡二从灶房拿来的珍馐美味,左丞相官邸门口的读书人们,才是真正的佐酒好菜。

    这么多天了,胡汉山心情就没像现在这么愉悦过,赶紧倒了一碗黄酒:“贤弟,来,咱们走一个。”

    刘文泰从走上来一直是懵懵然,实在是不明白胡汉山怎么会高兴到这个地步。

    就好像各地试馆的读书人不是过来抨击胡汉山的大逆不道,是来恭贺他钦点了殿试第一名。

    在门口准备给胡汉山唱名,顺便讨要一些赏钱。

    不过,刘文泰见他没有要悬梁自尽的意思,放心了不少,陪着胡汉山喝起酒来。

    胡汉山坐在楼阁里,能够望见两尊镇宅狻猊前的各个试馆读书人,正在大声抨击的读书人们却望不见隔着一张竹帘的罪魁祸首。

    试馆读书人们抨击了半天,骂的口干舌燥,忍不住想喝水了,就是不见胡汉山从左丞相官邸里走出来。

    没有半点气馁,反而像是打赢了一场胜仗,既有亲自参与盛事的激动,又有骂的高高在上左丞相都不敢出门的喜悦。

    “来了,来了,各位赶紧让一让。”

    蓟辽试馆的读书人为了融入金陵,主动承担了一项重任,从中城的粪段手里买来了三车粪水。

    等到各试馆读书人赢得了第一场抨击,赶紧推着粪车赶了过来。

    各试馆读书人这些年没少抨击贪官污吏,因为一个还不是举人的生员闹出这么大声势,胡汉山算是这些年来的头一个。

    按照以往的规矩,抨击过后就要根据对方恶劣程度,决定是不是要泼粪水。

    胡汉山羞辱天下文宗宋濂的行为,已经恶劣到了大逆不道的地步,往他家宅子泼粪水都是轻的。

    蓟辽试馆读书人忍着恶臭,抬起粪车上的粪水,用力往青砖绿瓦的墙上扔去。

    “嘭!”“嘭!”“嘭!”

    一只只粪桶砸在左丞相官邸的青砖墙上,让金陵内最煊赫一户门第,变的比东圊还要肮脏的多。

    “好!好!”

    “蓟辽虽是偏远的苦寒地,没想到蓟辽读书人这么的有风骨。”

    “说的不错,蓟辽读书人当为两淮以北读书人的楷模。”

    蓟辽试馆的读书人这些年来经常被浙东两淮等富饶地方的读书人排挤,认为他们是读不懂圣贤书的响马。

    这个响马在读书人嘴里可不是用来骂真正的强盗土匪,是对蓟辽人的蔑称。

    没想到在今天一起抨击胡汉山,竟是得到了认同,更加卖力了几分。

    浙东试馆闻人走到蓟辽闻人身边,轻声说了一句:“明年的乞巧节,你等可以来参加浙东试馆的诗会雅集。”

    蓟辽试馆闻人听到这话明显怔住了,很快露出了欣喜的神色,赶忙拱手:“多谢贤兄的抬举,我等蓟辽读书人一定记住这份恩情。”

    当今的大明朝廷,武官是由淮西勋贵一家独大,文臣就是浙东文官了。

    只要能够攀上浙东试馆的高枝,蓟辽试馆的读书人们就有出路了。

    蓟辽试馆闻人过于喜悦,又自掏腰包,赶紧去中城的粪段那里多买几车粪水。

    等到所有的粪水泼完,整个左丞相官邸已经成了臭不可闻的东圊。

    廖世荣早就跟着同门一起过来了,看到这一幕不仅皱起了眉头:“泼粪就有些过了吧。”

    邢六科知道廖世荣没怎么见过仕林文坛的抨击,不以为意的说道:“这才是刚开始,再过半柱香时间,就是真正的昆曲登场了。”

    堂堂左丞相官邸被泼粪,已经足够过分了,廖世荣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比这更过。

    坐在藏书斋三楼喝酒的胡汉山,距离远一些,闻不见恶臭的粪水,却也知道各试馆读书人干了些什么。

    陪在一旁的刘文泰,一直抱有很大的忧虑,眼睛一刻也不从胡汉山身上离开。

    担心胡汉山遭到了这等奇耻大辱,一时间想不开从楼阁雕栏上跳下去。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刘文泰还专门嘱咐了胡二,让他安排几名长随抱着绸缎禾穗纹褥子在藏书斋门口守着。

    胡汉山万一想不开,赶快用绸缎禾穗纹褥子接住。

    刘文泰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胡汉山居然是意犹未尽:“等了半天,就这?”

    “读书人到底是读书人,连骂人都这么软弱无力。”

    别说作为堂堂左丞相的长子了,就是贫寒老百姓看见有人在家门口吐了一口唾沫,都会愤怒的冲过去给他一拳。

    胡汉山可倒好,各试馆读书人们都往他家墙上泼粪了,还摇了摇头觉的不够。

    怪哉。

    这还是骨头最硬的淮西勋贵吗。

    刘文泰实在是费解,怎么都想不通,只能多喝几碗贡酒压下心里的困惑。

    接下来的一幕,让刘文泰这个外人都愤然站了起来。

    蓟辽试馆读书人泼完所有的粪水以后,准备打道回府了。

    却又看见了几车东西,饶是以蓟辽读书人经常骑马去辽东打猎的胆大妄为,看见了这几车东西。

    不由的面面相觑。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以后万万不能得罪南直隶的读书人,蔫坏阴险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那些车上装的不是别的东西,全是给死人烧的冥钱纸人。

    廖世荣看见了以后,着实是惊住了,赶紧拦了一句:“不行,烧纸钱太过了。”

    邢六科拉住了要走过去的同门党羽:“世荣莫要着急,不会真的在左丞相门前烧纸钱,只是吓一吓胡汉山。”

    “只要胡汉山从官邸里走出来,接受各试馆读书人的抨击,这几车东西就运回棺材铺了。”

    就算不是真烧,大白天的把冥钱纸人拉到别人家门口,做的也太绝了。

    廖世荣还是想拦,但看到恩师的门生故旧们全是一脸看好昆曲的神情,只能叹了一口气,替胡汉山默哀了。

    “好!”

    “做的太好了。”

    “赶紧把冥钱纸人烧了,不然你们是本少爷的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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