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主簿去寻吴天的时候,正瞧见他和李三儿凑在一起说事,李三儿一瞧见他,用胳膊肘提醒了一下吴天。

    “吴主簿?可是找我有事?”

    吴主簿瞧他眼下青黑,衣裳也不太整洁的样子,恐怕是在为昨天闯的货担忧,他叹了一声,“白巡察使要见你。”

    吴天应了一声好,抬脚就要进衙门,吴主簿拉住他,“瞧你这一身,还有鞋子,快去换了,莫在大人面前失了礼数!”

    吴天这才发现自己的鞋子上全是泥,他不自在地笑了笑,“多谢吴主簿提醒!”

    “你我同姓,又在同一个衙门,何必言谢。”

    话虽如此,吴天依旧拱了拱手表示感谢。

    吴主簿背着手瞧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之前李三儿也是一脚的泥,心中疑惑,随即又摇了摇头,进衙门复命去了。

    吴天进入议事厅内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白巡察坐在主位喝着茶,护卫统领立在一旁,赵县令居下,见吴天进来,忙道:“吴天,还不快来拜见白巡察使!”

    吴天应是,立在厅内依言行礼。

    “卑职吴天拜见白巡察使!”

    白巡察放下茶碗,让他抬起头回话,“我也不多废话,说说吧,昨天怎么回事?”

    吴天见他并未追究昨日的冲撞之罪,心中一松,又立马将昨日同赵县令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白巡察见他拜见高官也不紧张,陈述有条不紊,将来龙去脉讲得清晰,忍不住高看他一眼。心道这赵县令政务清明,也有部分原因是手底下有能人辅佐。

    听他说完,白巡察才道:“本官虽不掌刑,但遇上这档子事儿,也不能袖手旁观。十具尸体,死状凄惨,也不知道是遇上了怎样丧心病狂的狂徒。”

    赵县令在一旁附和,“大人说的是!这凶手着实该死!”

    白巡察睨了他一眼,“那你说说,现在该如何查起?”

    “自然是仵作验尸,查死因,查凶器,凶手手段残忍,恐怕是和死者有仇之人,再派人查访周边居民”

    “那可有查到什么?”

    赵县令侃侃而谈,冷不丁被白巡察打断,“啊?这下官下官”

    白巡察又问:“从昨日到现在,可有什么进展?”

    赵县令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转头看向吴天,“你来说!这案子可有些眉目?”

    吴天恭敬回道:“禀大人,因为尸体太多,死法不一,仵作还在查验,卑职和同僚已经开始巡察周围有无可疑人员,目前并未有什么发现。”

    听他这么说,赵县令干笑两声,看向白巡察小心翼翼地说道:“下官已调动整个衙门的人力去查此案,相信不久就会有发现的”

    “不久是多久?”白巡察冷声道:“本官还有巡察的职责,可不能等太久。这样吧,五日!本官给你五日的时间,若是不见凶手,本官便替你上奏朝廷,请陛下派刑部官员来帮你破案。”

    若实在破不了案,上请州府支援也不是不行,但听白巡察的话,这是要直接惊扰到陛下啊,若真扰了陛下清净,那自己头上这顶帽子恐怕是保不住了!

    一想到这,赵县令只能咬牙应承,“下官定不辱命,竭尽全力破了此案!”

    “好!既如此,你便去吧。”

    赵县令刚想退下,又听他道:“对了,你派个人带本官去查看查看县衙文书。”

    “是是是!”

    这种事,赵县令早有安排,赵县丞没有脑子的废物自然不敢用,吴主簿最是稳妥,县里的税务文书他都了如指掌,派他随侍在白巡察左右肯定没错。

    吴天跟着赵县令来到县衙停尸的地方,原本就不大的屋子整齐地排放了十具尸体,再加上仵作和帮忙记录的仵作徒弟,更显拥挤。

    赵县令风风火火地闯了进去,一股腐味直冲脑门,他用袖子扇了扇,瞄了眼被白布盖住的尸体,问道:“刘仵作,可验出什么了?”

    相较于赵县令急吼吼的样子,刘仵作显得很是淡定,他五十上下,身材瘦小,背有些佝偻,一张脸满是褶皱,一双眼睛微微鼓出,面无表情的检查着一具尸体的头部。

    吴天看了看,这正是那具被老鼠啃食得面无全非的男尸。

    刘仵作一边检查一边回话,“七大三小,大人中四男三女,三个小儿中,两个男娃一个女娃。”

    他说着还让徒弟记好,徒弟点点头,将听到的写到一个小本上。

    赵县令手一摊,“就这些?男男女女谁不会分辨?”

    “大人别急。”刘仵作淡淡道:“就目前粗浅的看来,七个大人中四个男子都是被破肚而死,三名妇人则是自缢而亡,三个小的,有一个男娃也是破肚而死,另外两个则是憋死的。”

    “啊?!”

    “啊什么啊?听不懂人话啊?”

    赵县令气得胡子都快飞起来,怒斥道:“刘仵作!你怎么跟本官说话呢?!”

    刘仵作一点都不怵他,还抱怨道:“大人,这整个县衙就卑职一个仵作,如今一来就十具尸体,怎么验得过来?不然您去隔壁秀水县借一个使使?”

    “哼!你以为我不想?可一来一回,三日就过去了,巡察使可是下了令的,就给五日时间破案!”

    “那您五天过后来拿验尸结果吧。”

    赵县令指着刘仵作喊道:“你倒是想得美!五天破案,验尸结果最迟三天内就得交给本官!”

    说罢拂袖而去。

    吴天见赵县令急匆匆的走远了,转过头对刘仵作说道:“大人正着急呢,你还惹他作甚?”

    刘仵作一把掀开白布,露出整个尸体的全貌,肚子上被破开的洞很不平整,周围的皮肉稀烂,肠子已经被刘仵作收拾过了放回去了,倒没有初时看见的时候吓人。

    刘仵作弯着腰一寸寸地检查着,背对着吴天说道:“就那么点饷银,干最脏最累的活儿,我不过就过过嘴瘾,你别担心,大人不会怪罪我的,毕竟咱们这些贱民已经是在最底层了,就算每日阿谀奉承也上不了台面不是?”

    他说完,没听到身后人的回应,转过身看去,就见吴天低着头看着鞋子,面沉如水。

    刘仵作一笑,继而说道:“不过你还年轻,好好办差,说不定以后赵大人以后有机会升迁,见你能力出众就带上你了呢?吴主簿不就是一直跟着赵大人的嘛。”

    吴天笑了笑,“我倒是没想那么多,不过你说得对,我这就去好好办差!”

    说完也火急火燎地出了门。

    刘仵作目送他离去,转头就见徒弟抱着本子盯着吴天离开的地方发呆。

    “看啥!”刘仵作凑在他面前吼了一声,将小徒弟吓了一跳。

    “没没啥,我就是想,这位吴衙役倒不似别的衙役一般散漫,而且明明大家都身份低贱,有些衙役都不拿正眼瞧咱们。”

    刘仵作不置可否,只淡淡说道:“这小子心气儿高”说完像是想到什么,贱兮兮地笑着对徒弟勾了勾手指。

    小徒弟附耳过去,就听他说:“师傅我告诉你个新闻,赵县令家的大娘子对吴天颇有意思!”

    小徒弟吃惊地张大了嘴,立马就被刘仵作塞了片姜,“这里是停尸房,嘴张那么大做什么?”

    小徒弟用舌头将姜片卷到舌下,含糊着说道:“那吴衙役是要做赵县令的快婿啦?”

    “赵大人哪能瞧上他啊?”

    小徒弟替吴天可惜,“说的也是”

    “不过,吴天那小子也从来没借这事儿向赵大人献过殷勤。”

    小徒弟有些不解,“吴衙役样貌不差,办事也牢靠,努力争取一下,说不定赵大人就松口了呢?”

    刘仵作嘿嘿一笑,“所以我才说这小子心气儿高啊~”

    转眼四日就过去了,原本想低调办案的赵县令,在白巡察下的限期内不得不调用整个县衙的力量调查。

    一时间流言满天飞,再加上借牛的里正添油加醋地一通胡说,不少百姓都觉着这种惨案定是鬼怪作祟,于是乎上清明观烧香请护身符的人更多了。

    赵县令的房内挤满了人,为了不惊动白巡察,他只敢在夜里将人喊来问话。

    “哎!”

    不知道这是赵县令第几次叹气了,眼看着明日期满,案子还没什么进展。

    昏黄的烛光下映着他焦头烂额的面容,赵县令看向翘着腿坐着的刘仵作,“没有凶器?”

    刘仵作摇了摇头。

    “没有疑犯?”

    吴天摇了摇头。

    赵县令怒气横生,拍案而起,拔高音量斥道:“什么都没有?!那要你们有何用!”

    吴主簿在旁递上一碗茶,温声道:“大人喝口茶消消气。”

    “你让我如何消气!”说完竟有些委屈,“明日一过,若是还交不出凶手,本官就得回老家种地!”

    他颤抖着手指了指在场的所有人,气得跳脚,“尔等也一样!”

    刘仵作还是面无表情的老样子,双手一摊,说道:“验尸结果您也看到了,几名妇人确实是自缢而亡,两名小儿也是被闷死的,至于剩下的几个皆因破肚而死,但从他们的伤口来看,却不是任何钝器所伤,他们双手多数指甲外翻,看起来是用力过猛所致,而且指甲缝里全是皮肉残屑”

    这些情况吴天在收敛尸体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一双双手,满是干涸的血渍,指尖更是血肉模糊。

    刘仵作说着说着又思考起来,皱着眉疑惑道:“说起来也奇怪,这些尸体全身素缟,像是要给谁办丧事一样,可经过我的查验,他们死亡的时间应该都是同一晚,能给谁办丧呢?”

    吴主簿右手握拳锤了一下左手的掌心,“是啊,我去查看了县志,这朱家村就五户人,朱老大,朱老二,朱老三,朱老四还有朱老五。除了远嫁的朱老大家的大女儿,就剩下不见踪迹的朱老四一家了”

    他话还没说话,赵县令眼中仿佛看见了曙光,高声道:“这不就结了!其他人都死了,偏偏朱老四一家不见了!还能说明什么?!吴天!你怎地还说没有疑犯?!”

    吴天还未解释,就听吴主簿说道:“大人莫急,这也不怪吴天,因为这朱老四和他家小郎早就失踪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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