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无须多礼,起身吧。”
颜录悬浮半空,眼神淡然如水,朝地面跪拜的颜震南,轻轻一招手,清风吹拂。
刹那间,一股无可反抗的滔天巨力袭来,携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志,瞬间让他从跪地状态,缓缓起身。
“这……”颜震南心中大骇,表情变得愈发恭敬,再也没有平时颐指气使的傲气,深呼吸两口气,拼命平复激动的心情。
他垂手侍立,用一种极为崇敬和渴求的眼神,看了一眼老祖法身,眸底充满了亮光,随后赶紧低头,老老实实地退到一侧,静静等待吩咐。
“在外人面前,不要称呼我为老祖。”
颜录摆了摆手,悬浮半空的身躯,缓缓落地,突然表情微动,立马眯起眼睛,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淡淡吩咐道。
“谨遵老祖法旨!”
颜震南轰然应诺,神态拘谨,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脸色涨红,浑身激动得有些发抖,如同刚犯了错,准备接受惩罚的小孩子,毛毛躁躁,坐立不安,手都不知往哪里放。
下一秒,似乎联想到什么,他忽然浑身大震,心思开始活络起来,奇异般地挺起身子,眼中泛出了光来,悄悄摸摸观察颜录的表情神态,嘴唇张了张,似乎欲言又止。
这里街道比较偏僻,天边隐现一抹鱼肚白。
过了片刻,两侧店铺,开始陆陆续续开门,终于热闹起来,大声吆喝,热情招揽客人和生意。
颜录摆了摆手,示意不要说话,走到了旁边刚开门的店铺,直接坐下,点了些咸菜豆汁,火烧混沌之类。
轻咳一声,颜震南表情古怪,老老实实站在老祖身后,就如同一名准备服侍的卑微仆人,姿态放得极低。
他万万没想到,老祖下界的法身,竟然如此接地气,竟然会食用凡俗食物,而且丝毫不遮遮掩掩,难道是在天界吃多了龙肝凤髓,吃得想吐了,准备借身外化身之手,来趁机换换口味?
要知道,就连族地里那帮一直沉迷修仙,整天臭屁哄哄,鼻口朝天的金贵家族子弟们,也往往喜欢吞服辟谷丹,以示自己超凡脱俗,不愿被凡间浊气侵蚀。
即使偶尔嘴馋了,一部分人,也只会选择偷偷摸摸打牙祭,生怕抓住口舌,被族内其他修仙者笑话。
不得不说,真正得道的仙人,果然不同凡响,即使是一具身外化身,也不会在意外界的繁文缛节,心随意动,无拘无束,当真羡煞旁人,让人敬仰啊!
不过,颜震南心念电闪,表面却不敢露出丝毫表情,直到肚子咕咕叫,这才尴尬一笑。
他垂手侍立,赶紧低下头,脸色涨红,脚趾头差点都能扣出个三进大宅院出来,生怕惹得老祖心生不快。
一时之间,他急得几乎满头大汗,抓耳挠腮,越想越后怕,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坐下吧。”颜录面色淡然,看了眼颜震南,摆了摆手,语气不咸不淡道。
颜震南瞬间会意,强行忍住窘迫,心里暗暗感激老祖法身的心怀宽广,赶忙规规矩矩将双手放膝盖上,直接顺势坐了下来,如同小学生听讲座,一板一眼,大气都不敢喘,
他一边使用千里传声的秘法,悄然传音道:“谢老祖!”
几乎在同时,店铺外,一名长相怪异的青年人左右张望,当看到颜录两人,立马喜上眉梢。
他眸子明亮,原本两条挺拔秀气的眉毛,只剩下一些还没长全的绒毛,本来长胡子的地方,只有一些胡渣,哈,已经变成了没有四条眉毛的陆小鸡!
此人满脸风尘仆仆,大大咧咧走上前,坐到了颜震南对面,笑道:
“二位兄台,当真是好久不见!”
颜震南惊疑不定,露出满脸古怪的表情,他当然认得陆小凤,瞅一眼老祖法身,又看了看对方,咳嗽一声,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敢开腔。
“陆小凤,霍休这段时间,还老老实实待在探花府吗?”
颜录抬了抬眼皮,仔细端详陆小凤的眉毛,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口问道。
“咳,您就放心吧!有您这尊大神在,他已被治得服服帖帖,不敢再搞任何小动作!”
陆小凤龇牙一笑,老实不客气,用火烧夹着猪头肉,就着咸菜豆汁,连喝三碗,擦着汗笑道:
“老李啊,听你手下说,你今天早晨散步,被大批刺客设局伏杀了?”
颜震南点点头,听到陆小凤喊自己化名,他先小心翼翼看一眼老祖,发现神色如常,立马佯装恼怒,骂道:
“不错,除了城南老杜外,谁的胆子有那么大?他为了三百六十万两银子,还有明年城区的地盘划分,早已按耐不住。”
陆小凤若有所思,注意到了颜震南刚才的小动作,心里不由暗暗泛嘀咕,露出满脸疑惑,看一眼老神在在的颜录,问道:
“老李,你是指杜桐轩?不对啊,这十多年来,你跟他势力相当,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里,他早知你背景手段都不凡,很难被暗算,今天怎么会铤而走险?!”
颜震南闷哼一声,刚想开口,颜录坐在旁边,吃两口混沌,看了眼陆小凤,忽然淡淡道:
“杜桐轩的势力范围,跟他差不多,也是各方势力推出来的代理人,有着很深的皇室背景。幕后之人,早已经忍不住想出手试探了。”
“不错!老……友说的很对!”
颜震南重重点头,差点说漏了嘴,赶忙补救,直接转移话题道:
“陆小凤,我跟他打了一个赌局,你知道是什么吗?”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陆小凤眼神微亮,脸上露出愁苦之色,长长叹口气,接口道。
颜震南喝了口酒,悄悄瞥一眼老祖,这才道:“那一战本来是八月十五,地点原本定在秣陵的紫金山上,可西门吹雪却坚持要将日期延后一个月,地方改在了皇宫大内的紫禁城!”
陆小凤摇摇头,冷笑道:
“我听说前两天的盘口,有很多人愿意以二搏一,赌叶孤城胜!哼,他们究竟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看成什么了?看成两只变把戏的猴子?看成了两条路上抢肉骨头的野狗?”
“无论谁胜谁负,都是输家。”喝两口豆汁后,颜录润了润喉咙,用意味深长的眼神,轻轻扫一眼面前两人,语气淡然道:
“他们两人这一战,背后的水很深,你最好不要瞎掺和!好奇心太重,又爱多管闲事的人,往往活不长。”
陆小凤苦笑一声,又深深叹口气,脸上露出郁闷之色,苦恼道:
“我是西门吹雪的朋友,我不想他为了虚名,就和别人拼命,可我没法子阻拦!甚至,就连他们自己,也同样无法阻拦!”
颜录摇摇头,没有再说话,吃完混沌后,起身走出店门,沿着又长又直的街道大步向前。
身后两三步外,颜震南脸色恭敬,亦步亦趋地一路小跑,低眉顺目,就如同一名殷勤的小跟班。
“他们俩怎么……”望着颜录两人一前一后,逐渐远去的背影,陆小凤微蹙眉头,回想着刚才察觉到的种种细节,两人的一应神态举止。
他心念电闪,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怔怔出神,陷入了沉思。
……
厚厚云层之中,一只体积庞大地金瞳人面怪鸟,扇动翅膀,背上载着两人,一路风驰电掣,迎面狂风呼啸。
颜录盘膝而坐,正微微闭目养神,默默思索着《青冥剑体基础篇》的要诀,在脑海里反复揣摩推演,体内凝炼的真气奔腾不息。
身后数步外,颜震南狼狈地趴在鸟背上,双手死死抓住羽毛,脸上表情既激动,又恐惧,整个人面色煞白,一动不敢动,生怕不小心摔下高空,化作肉泥。
许久以后,他才缓过来,瞅了瞅前头盘坐的老祖,强行克制着心中恐惧,探头往外一看,高空之下,湖泊河流,崇山峻岭,城池田野的脉络,尽皆映入眼帘,犹如缩小版的沙盘,给人一种天地尽在掌控的奇妙错觉。
“原来飞天遁地的感觉,如此令人迷醉……”
颜震南大受震撼,此时日月山川在侧,他情绪激动,欣赏着眼前瑰丽的天地美景,不由心驰神往,只觉无比畅快,若非怕老祖怪罪,当真想仰天长啸,发泄心中喜悦。
飞了不知多久,颜录盘膝而坐,突然睁开双眼,眸底闪过一抹璀璨神芒,静静注视着远方,一眨不眨。
这里是位于中原的西南边陲地域。
群山万壑间,峰峦叠翠,河流湖泊星罗棋布,时有猛禽冲天而起,虎啸猿啼,一片原始苍莽的景象。
这是一片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极目远眺,在悬崖绝壁之间,坐落着一大片连绵起伏的宏伟宫殿群,蔚为壮观。
从天空俯视,基本看不到山谷、溪流的地形,植被茂密,各种植物尽情生长,老藤如龙,古木参天,遮蔽天日。
“好一处福地!看来当初长子颜玉在我离开此界后,没有辜负我的厚望,根据提前制定的策略,发动了家族势力长时间搜索,终于找到了这处灵气聚集之地!”
颜录微微颔首,坐在人面怪鸟之上,不由探出神识。
他哑然失笑,突然发现后方的颜震南面色激动不已,正用崇敬眼神注视着自己的背影,双拳紧握,似乎在竭力抑制心中的狂喜。
从天空俯视而下,能发现在群峰峥嵘的大盆地中,山谷中奔流的所有水系,都化作了大大小小的瀑布,犹如一条条银龙,从高低落差不同的绝壁上,水势飞泻直下,落入深不见底的幽深潭水中,隆隆作响,水花四溅。
入目所见,除去依山而建的大量宏伟宫殿群外,还有许多参天古木,绝壁上遍布奇花异草,在瀑布群侧,长满了藤萝植物。
险壁危崖之间,栈道盘旋,一圈圈围绕着环形山体。
瀑布群的巨大水流激起无穷水雾,水汽终年弥漫不散,背日光照耀,化作可七彩虹光。
无数条彩虹托着半空中金碧辉煌,连绵起伏的宫殿群,宫阙中角楼、碑亭、殿堂、琼楼玉阁,一应俱全,巍峨雄伟,凌空虚建,矗立在虹光水汽中,如同一尊幻化出的天上宫阙,当真是鬼斧神工,布局巧妙,恍如人间仙境。
“好好好!依山而建,就地取势,以大毅力、大手段、大气魄,强行更改格局,以山川河流为基,以日月星辰为盘,漫天阵眼星罗棋布,妙手偶得,竟然借助天地自然的山势河流走向,给生生布下了一座护山大阵!”
颜录负手而立,站在怪鸟背部,从高空俯视下方的崇山峻岭,不由面露赞誉,拍手而笑,心中暗道:
“玉儿啊,没想到为父离开后,你的阵道造诣,竟然会达到了如此地步!可惜!可叹!如果你能出生在苍玄界,大展拳脚,那又该是何等的天纵奇才?!”
正当颜录沉思感慨时,身后数步外,颜震南探出头,发现了下方熟悉的族地,阔别多年后,今日故地重游,而且又是由如此特别的方式,从天空俯视的角度看,别有一番滋味,心中不由大为畅快,激动不已。
“老祖,下方的族地是您仙体飞升后,三百四十五年前,由二代老祖玉清子,带领众多家族子弟,动用十多万劳动力,经过了五十多载,依山而建,强行改动格局,而布下的一座阴阳颠倒玄水九宫阵!”
“嗯,”颜录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露出一副不置可否地表情,脸色淡然如水,高深莫测。
轻轻搓了搓大手,颜震南神情激动,在鸟背上小心坐起,谄媚一笑,兴奋道:
“老祖,出发之前,我已经动用了京城分舵,那唯一的珍贵传音符,相信此刻族地之内,大长老和族长他们,应该已经早就收到消息,在准备迎接您了!”
“很好!”颜录点点头,心里却暗笑不已,兀自摇了摇头。
他微微闭目,借助青铜古树的伟力,模模糊糊之间,能隐约感受到一股似有似无的奇特光柱,有一根无形丝线从下方延伸而出,没入自己体内,散发出淡淡的金黄色光晕。
片刻之后,颜录默默叹口气,这道通天彻地的金黄色光柱,其实就是代表着整个颜家,在此界的气运,无形无质,除了他借助青铜神树的伟力,能观察研究一二外,其他人根本发现不了,更无法察觉。
这道耀耀生辉的颜家气运光柱,原本应该与颜录紧密相关,但现在若即若离,似乎即将脱离掌控,不再与他自身的气运纠缠,想独立于外。
很明显,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其深层次代表的意义,几乎不言而喻!
“看来,我的后代子嗣,也不全是一群草包饭桶,需要费一点小小手段。”
颜录微微一笑,驱使人面怪鸟,降落云头,在颜震南的惊呼声中,双翅拍打翅膀,卷起呼啸狂风,迅速向悬崖绝壁间的宫殿群俯冲而去,快如闪电。
……
崇山峻岭,悬崖绝壁之上。
连绵起伏的宫殿群一角。
某座宏伟华丽的殿宇之内,四周散发出一股深邃幽绝的气息,看上去庄严且肃穆,让人不寒而栗。
大殿中央,陈列着七十二张特大号的桌子,摆放有各种珍馐佳肴,天南地北的山珍海味,各种鲜令水果等美食。
还有烤乳猪、烤全羊、烧鸡、烧鸭、烤全牛、腊鹅,成百上千的盘碗杯碟,各种陈年好酒,香气扑鼻,让人哈喇子流满地,明显是打算举办一场宴会。
侧殿之中,站着四五名老者,几人面色沉重,锐利的目光,从窗子瞧到门,来回扫视,仿佛要把墙壁戳出几个窟窿。
刚才众人面红耳赤,互相争辩,谁也说服不了谁,几乎快吵成了一锅粥,此时长吁短叹,尽皆一副愁眉不展的纠结样子。
其中一名枯瘦矮小,穿着朴素的秃顶老人,背负双手,不停来来回回的踱步,也不知踱过了多少遍。
数步外,端坐着一名目光阴鸳、须发皆白的黑袍老者,举起一张传音符,不屑地抖了抖,冷笑道:
“这算什么?空口无凭?难道就凭颜震南那小兔崽子的一句担保?哼,一句老祖法身,就能给咱颜家,请回来一尊活祖宗?!简直是笑话!颜天青那老家伙,是不是老糊涂了?!”
锦衣老头愁眉苦脸,唉声叹气道:
“这三百多年来,冒充老祖法身降世的,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不过,他们再胆大包天,也绝不敢来颜家祖地招摇撞骗!而且,颜震南那小子,性格一向稳重,又信誓旦旦,确认说看到了青冥剑,愿意以性命担保,此事应该不是捕风捉影。算了算时间,离祖训所言的三五百年期限,也没剩多久了,弄不好,还真有可能是……”
一名很高、很瘦,穿着斯文,两鬓斑白、面容清俊的红袍老人,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突然开口,不咸不淡道:
“九弟,去传我命令,让库房管事拿出珍藏的百年灵酒,必须要最上品,宴会的规模不能寒酸,不管来者是不是老祖法身,我们都不能有丝毫懈怠。记住,等下客气点,态度要恭敬,别把情绪写在脸上,如果真是老祖法身降临,惹得他老人家不高兴,仔细你的皮!”
“客气?”黑袍老者虎目圆瞪,好像很不服气,“咱们为什么要对他客气?哼,还真以为是咱头上祖宗?一个招摇撞骗的骗子而已,根本不值得上心!等会他若真敢来,我绝对会让他好看!!还有颜震南那兔崽子,今天不死也要脱层皮!”
红袍老人蓦地睁开双眸,冷冷瞪一眼九弟,忽然发了脾气,呵斥道:
“九弟!多用用你的脑子!咱们为什么不能对人家客气?!你以为你颜昆宇是什么东西?你以为我颜厉飞又是个什么东西?如果他真是老祖法身降世,你知道胡乱莽撞的后果吗?!用你的猪脑子想想,一个普通人敢来撒野,敢来颜家族地招摇撞骗吗?你啊你,是不是沉迷修炼,把脑子给修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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