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没有比夏威尔和林笑书内应外合击垮营地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直到,夏威尔猛地冲进屋子,对着林笑书用那种兴奋的语气喊着:“营地属于我们了”的时候,一股冷气迅速窜进我的脑子,我的血液开始倒流,浑身止不住的战栗,大脑局部缺氧让我眼前一片模糊。
他在说什么?
难不成老徐失守了?
老徐失守了,那我就…完了。
“你来得正好。”林笑书又笑了,他用力拍了拍夏威尔的肩膀,语气耐人寻味:“你的这位同僚想知道你是怎么叛变的,讲讲吧。”
夏威尔迅速收起笑容,他好像不愿说,他好像有些惧怕林笑书。
“这个嘛…”夏威尔眨眨眼,右手不自在地捏上鼻子。
每当他想撒谎时准会这么干,近十年的相处,这句话我敢拍着胸脯保证。
“林总指挥官,不趁这时间好好过把瘾,到时候真把他送出去了,可就再也见不到了…把这时间浪费给我?合适吗?”夏威尔礼貌地推开了林笑书的手,那双含笑的桃花眼看着格外瘆人。
“谁告诉你我想过把瘾?”林笑书的脸居然红了,他有些紧张地瞟了我一眼,伸着脖子呵斥道:“什么叫过瘾?夏威尔你怎么到我这也没个正形!”
“息怒,息怒,指挥官息怒。”夏威尔极为狗腿地将凳子挪到林笑书腿边,屁颠屁颠地倒了杯热水递给林笑书:“您先坐,坐下说,这都不是什么大事,是不是?”
林笑书脸还是红红的,他白了眼夏威尔,一把接过水,扶额沉默了片刻后,淡淡道:“去…俘虏区找你要找的人吧,省得在这发疯。”
夏威尔听到这句话瞬间精神起来,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嘴角上的笑意也压不下去:“得令!”
说完,便风尘仆仆地冲了出去。
夏威尔一出去,屋子就安静多了。
林笑书在专心致志地喝水,我在漫无目的的发呆。
偶尔,他喝水的吞咽声会将我拉回现实,将我拉回这个封闭的毫无生气的箱子,将我拉回失败的阴影里。
“林笑书,告诉我吧。”我这辈子从没求过人,说这句话时可能有些生硬,但我已经尽全力地在改变自己的口气,效果微弱。
林笑书抬眼看了我一眼,冷笑道:“上校不会…还以为在您的军营吧?”
“没有,我只想…”我只想知道真相。
“好啊。”林笑书打断我无力的解释,他端起水杯,优雅起身:“在您知道真相之前,我得让您先认清现实。”
说着,他将手中还未喝完的水从我头顶浇下,温热的水迅速溜进我的后颈,它们顺着我的脊椎缓缓下落,这些水珠像一条条蠕动的虫子,在我后背毫无规律地蔓延起来。
我的头皮在反应过来后,慢一拍地开始发麻。
“你以为你是谁?甘钰霖。”林笑书捏住我的下颚,用力将我脑袋扳起来。
我不想看他的脸,可他就像故意般将那张俊美的脸一再靠近:“停下!”
“不。”林笑书面无表情地否决后,凑得更近,他嘴边甚至有菠萝果酱的香气,但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吃菠萝面包的战俘。
“你知道吗?我很厌恶你的自大,甘钰霖,你以为你是谁?!战无不胜的上校还是无所不能的救世主?”林笑书狠狠地瞪着我。
过近的五官,看得我只想吐。
“你以为你是谁!”林笑书越说越激动,他拽着我的领子,试图用我掐他的方式来掐死我。
“甘钰霖,你知道我多想杀了你?”
我不知道。
我一直以为我们在慢慢和解。
“在你睡着后的每个夜晚,我都在想…要是能掐死你就好了,要是能用枕头捂死你就好了,像你这种人为什么还活着,你们这群禽兽,没人性的东西……你们这群恶魔凭什么活这么久啊?你们命怎么这么长啊?甘钰霖,看着我啊!看啊!!”
我看着他瞪圆的双眼,脑袋里嗡嗡作响,已经很久没人这么骂过我了。
孤儿院里是有人这么骂过,不过不是冲我,这些谩骂于我而言,都算上辈子的事了。
林笑书飞溅出的唾沫星子似乎也在谴责我。
我本不应该去那么在意的,可为什么…心还是那么痛。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集中营除了教会我发火外,我什么也没学会。
我不知道林笑书心里会藏这么多怨恨,我不知道林笑书忍了这么久,我不知道夏威尔会叛变,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通通都不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真的太多了……
“甘钰霖,你知道吗?每次和你上|床我都觉得恶心。”林笑书冷冷看着我,我淡淡地看向他,他真的像极了发怒时的我:“你是不是觉得特别有成就感?一个战俘…一个下贱的种族能为你的魅力折服?能被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偏袒所感动?我告诉你!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是死也忘不了你的灭国之仇,迫害同胞之仇!”
“别说了!!”我不顾形象地咆哮起来,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狠狠地挖向我的心。
我的脸开始不受控制地烫起来,甘钰霖向来好…面子。
“别说了…哈?”林笑书利索地收拢起鬓角散落的头发,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哈,你说什么?哈哈哈哈…别说了?哎呦…别说了……”
可笑不过三秒,他突然收起了笑意,转而用那种讥讽的语气说道:“你还想指使我啊…啧啧啧,你怎么还没认清现实呢?”
林笑书揪起我的头发,硬生生揪起我耳根的头皮,钻心的疼迅速在全身蔓延,血开始顺着耳边滑,我原本晕晕沉沉的大脑重新获得一丝触感。
“怎么办?”林笑书揪着那块皮,我能感觉到,他在上下拉扯,他似乎想拉上去又想盖下来,举棋不定:“用的力气太大了。”
我不确定他是疯了,还是受我压迫太久,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表情极度夸张,先是像个孩子一样委屈起来,我清楚地看到他的虹膜笼上了一层雾。后来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猛地笑起来。
“不会很疼的。”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掏出口袋里的军用刀:“甘钰霖,这次算我便宜你。”
说完便利索地割起来,肉皮连着肉,不好割,林笑书费了一番功夫,才将我耳根旁那块皮剔除干净。
刀刃在皮肤与肉的分界处来回咯吱作响,被割的感觉,触目惊心,我扛疼能力还行,还没有娇弱到在这种切肤之痛面前晕倒。
割完后我脑袋已经麻了,疼麻的。
林笑书见我没出声,表情迅速阴沉下来。
“不疼吗?”他将那块皮,扔给我,大片大片的猩红刺得人眼睛疼。
“我只想知道原因。”我咬着牙,心里迅速对这场伤害做出最高风险评估。
照他给我皮肤组织的大小来看,我目前不会死,起码不会因为这点伤死。
“知道后,你再杀我。可以吗?”
“杀你?”林笑书诧异地看向我:“甘钰霖,你配死吗?你配吗!?你配吗?”
“你得好好活着,你得活着,就像你在这让我活着一样…咱们俩的事情没有完,也完不了。”林笑书恶狠狠地瞪着我,说着说着,他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哭起来。
他明明是睁大眼睛的,眼泪就直接从眼眶滑了下来。像是突如其来的暴雨,毫无预兆,甚至眼泪落下的那一瞬间他还在说话。
这两股势力似乎谁也不让谁,他嘴还在说,他的眼泪紧追其后地滑了出来。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哭的时候,似乎也很诧异。
他先是慌乱地看了我的表情,随后便用力擦起来,可眼泪就像断弦的珠子般怎么也擦不干净,越擦反而落得越厉害。
我还是头一次见他哭得这么…不受控制。
这跟在狱中的哭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林笑书似乎从刚一开始就没意识到自己会落泪,但在他发现自己落泪后,第一反应就是隐瞒,他不想让我看见,他在躲,在藏……
“你…哭什么?”我最终还是问出了这句不适时宜的问题。
林笑书又开始瞪我,他眼睛被哭得红彤彤的,鼻头也红,泪汪汪的神情有种说不出的滑稽,他说话时甚至还打了哭嗝:“关你屁事!甘…钰霖!是谁允许你说话的!”
我闭了嘴,内心复杂。
我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待到林笑书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
他显然不想在气势上输给我。
对我劈头盖脸的又是一顿骂。
这次骂得具体些了,他从第一次见面就觉得我没有人样说起,刀削似的薄唇紧锣密鼓地输出起来。
我听得有一搭没一搭。
他一会说我连鸟都不会养,没有丝毫人性。还没等我弄明白养不好鸟和人性有什么关系。
他就又提到出了我不吃面就看起来像杀人魔的谬论。紧接着他又聊到了我活不行…是因为脾气不像正常人。
我心说,你脾气看着也不像正常人,那你活也不好了。
可我毕竟没试过,说出来多少有点侮辱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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