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咱们能以这种方式见面。”徐长青虽然看起来灰头土脸,可说话的语气却出奇的轻松。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看向徐长青,温和的光线打在他面庞,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光。
徐长青在我印象中永远都伴随着暴躁的吼叫和不知道从哪里就会流出的鲜血。
孤儿院外解救我的他,是暴躁的。
他和孤儿院的一干权贵险些打起来。
而在拉我入伍的途中。他所到处就会流血。
他将在孤儿院受的气,尽数发泄到周围士兵身上。
每一位被他暴揍了一顿的小士兵不但没有抱怨,反而满眼的感激。
那时候他脸上没有温柔,只有无止境的绝望与痛苦。
这还是我第一次从他脸上读出柔和。
我俩能被关在一起在某种程度上去看…是我的问题。
“老徐…”我叫住还在发呆的他,抱歉道:“我…错了。”
“哎呦。有生之年听你说这么一句话,值了。”徐长青扭过头,笑着看向我,眼神平淡:“浪子回头,金不换。”
我诧异地看向他,这不像是老徐嘴里说出来的话。
“你真这么想?”
他头一次这么大度,我有些不适应。
“这件事,说到底也有我的问题。”老徐本来双手双脚都被铐住了,勉强可以活动。
他挣扎着,挪到我身旁的椅子上,语气带着了丝遗憾:“我本来能阻止的。就是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
看着他逐渐暗淡下去的表情,我宽慰道。
“这事不怪您。”
他听到我的话后,表情有些奇怪:“不怪我?这我当然知道。”
“这事是咱们自己内部的问题,要说怪谁,咱们都有责任。”
“是。”
屋外偶尔传来些枪响,还有人被拖拽的声音,算不上乱,但听得人很不是滋味。
“之后…有什么打算吗?”我小心问他。
听到我的疑问,徐长青并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先沉思了片刻,随后摇了摇头:“阶下囚而已,但求早死。你呢?”
“我想报仇。”
老徐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感叹道:“甘钰霖,别说大话。照现在的架势,报仇?林笑书不折磨得你痛不欲生已经算是万幸……说话得讲根据。”
“我有把握。”我定定地看向他,并不想退让。
对于报仇这件事,我虽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我没法这么快咽下这口气,我总得找些什么理由。
老徐似乎被我的眼神所打动,他没说话,却好像说了很多。
我能从他的视线中读出疑惑、怀疑、与之共生的坚定与不甘。
最终他还是开了口,犹豫着问了句:“甘钰霖,你想怎么做?”
我想怎么做?
我记不清那天到底给他胡诌了些什么。
对于复仇这件事,我并没有什么缜密的计划。甚至这句话在当时也是我脱口而出。
我在林笑书面前表现出疯狂求死的样子,可在徐长青这里,我居然可耻的想活下去。
如果我去复仇,这就意味着我的死期可以拖延一些时日。
我得花时间去筹划,花时间去做一些能做的事。
带着这股清楚而又不太明晰的仇恨,继续苟活下去。
在和徐长青对话的过程中,我才发现…我对生,居然有着这么强烈的期望。
那天我俩说了很久,最终分开我们是突然闯进来的林笑书。
当时已经是傍晚,林笑书踏着月色,来到我们的面前。
他看到老徐在里面时并没有露出太多的惊讶。林笑书甚至冲老徐友好地笑了笑。
随即便粗暴地拽起我,用力往外拉。
“你要干什么?!”我原本昏昏欲睡的脑子,被他这么一闹,瞬间清醒。
林笑书并没有给我解释的意思,他像是没听到我那句话似的,继续干他的事。
铐着脚铐的缘故,我走起路来很慢。
林笑书拽了半天后,似乎也发现了端倪。
他停下来,认真地将我身上称得上凶器的东西抹了个遍,将枪支,刀子全部取了出来。在确认我不再拥有这些可以致命的东西后,他小心地解开了我脚铐,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跟我走。”
说完,拽着我的右手,往外拖。
我举棋不定地看向老徐。
老徐似乎比我明白林笑书的意思。
他冲我使劲地点头,示意我跟上。
得到首肯后,我便顺着林笑书拽的力度,跟了上去。
出门后我才发现,外面远比我想到的亮多了。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却没有丝毫淡去的痕迹。
这屋子外有六名驻守的士兵,瞧见林笑书出来便恭恭敬敬地敬了礼。
这屋子在丛林里,四周弥漫着植物烧焦的气息,这里没有火光,只有自然界的光亮,却也足够明亮。
不远处是集中营总部,从这边看去,零零星星的火光在互相跳动着。
刚来集中营那会我和夏威尔经常来这。
今天的火光和以往并没有什么差异。
如果一定要说出个所以然…我反倒觉得今天的更亮些。
“我记得那片有块空地是吧?”林笑书的声音突然闯了进来。
他指着屋子的反方向,扭头看向我。
“是…是有一个。”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不成…他是想把我拽过去,枪毙?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拽着我往那块空地走。
今晚有晚风,吹到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舒适。
不过…味道就一言难尽。
战争的气息怎么也吹不走。它们像是被刻进傍晚的月色里,伴着月光,愈发浓烈。
“林笑书,你到底想干什么?”眼看快到那片空地,我终于忍住不了,语气暴躁地冲他吼道。
今天一整天称得上玄幻。
林笑书又一直沉默不语,这种诡异又熟悉的气氛简直让我抓狂。
“又生气了?”林笑书此刻的语气居然带着试探,月光下他表情柔和,锋利的棱角被光线抚平。
听这语气,他在和我商讨。
“没有…”我难得地将心平静下来,试图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些糟心的事情:“我只想知道我现在要去干什么。”
林笑书半天没有说话,借着月光,他似乎在笑……
良久,直到我们走进了那片空地,林笑书才冷不丁地回应道:“看星星。”
看……星星?
说着,他一把搂住我,将我摁在那片空地的中央。
我本没什么力气,被他摁下去后,也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反抗,索性直接坐在草坪上。
紧接着,他又自己坐过来,紧贴着我。右手先是试探地环上我的腰,但环在一半他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右手便不再小心,用力搂了上去,手指死死拽着我的衣角,仿佛我下一秒就会随着晚风一同飞向远方。
我头一次被他搂着,浑身不自在。
但碍于现在的身份也只能忍着,强装镇定,即便是隔着厚厚的衣服,我也能感受到他擂鼓般的心跳。
我不知道他找我来看星星是出于何种目的,我更没办法去评判他搂住我这一行为到底是不是一个被折磨许久的人该有的反应。
我只是觉得不自在,燥热逐渐在内心深处被释放。
而甘钰霖只能强行控制自己的思维,转而呆呆看向天空闪烁的星。
看星星这件事,我记得之前给林笑书承诺过。
当时我还无法自己行动,林笑书做我的看护还没几天,他总爱往外看,尤其在晚上。
当时我以为他很像看星星,就随口说了句,集中营边有块空地,会带他过去。
他当时没有太兴奋,看我的眼神似乎还有些胆怯。
我一直以为是他怕我,可现在想来,能露出那种眼神。
该是他每晚都在等那只鸟送来的信。被我突然点名,害怕被发现而已。
不过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往外看到的习惯了。
我也就逐渐忘了这岔事。
要不是他今天提出来,我还真以为他要在这杀几个人。
“亮吗?”林笑书将脑袋凑过来,干巴巴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云雨时的林笑书,当护工的林笑书,之前的林笑书。
属于我的林笑书。
“亮。”我不再去看他明亮的眼睛,转而去欣赏天上更迭闪烁的光。
在那一瞬间,我们之间仿佛丢失了所有身份,我们只是在欣赏月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笑书的鼻息突然凑到我耳边,似乎带着股酒味。
不过周围战争的战俘气息实在太过浓烈,我一时间也无法分辨。
“甘钰霖。”他语气有些奇怪。
之前他叫我,不是愤怒就是怯懦,这次却格外…粘稠。
清冷的语调带着些撒娇意味,奇怪又不完全奇怪,像是醉了……
我不解地转过头,凑近了才发现,他脸有些红。
“你喝酒了?”
林笑书没有回答我,他紧绷着的脸突然扯出一抹微笑,随即毫无顾忌地贴上我的面颊。酒味在这时才彻底冲向我的鼻腔。
他的脸很烫,非常烫。
不知道是喝酒的缘故,还是发烧还没好彻底。整个人有种说不上来的慵懒,他像只没有骨头的猫,软软的趴在我肩膀处,滚烫的额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蹭着我的面颊。
我不喜欢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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