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梨知是被饿醒的。
她迷蒙睁眼,恍惚后觉现在仍身处在这破书屋里,没在她舒服的小床上。
她肚子叫了两遍,无奈地皱了眉,扭了下脖子,就听见旁边道:“醒了?”
她转头看向身侧的人。
外头的雨减了雨势,但仍淅淅沥沥地不停下着。
后半夜里,窗外的月亮挪了位置,月光往他们这侧倾泄了些,倒是要比睡前稍微没那么暗了。
“你不睡吗?”方梨知问。
白昀瑾撇嘴,心想你倒是心大睡熟了,但是话到嘴边却成了:“我不困。”
方梨知“哦”了一声,片刻后又问:“那你饿了吗?”
白昀瑾在昏暗的书房里觑着她,随口道:“难不成你还有吃的?”
“对啊。”方梨知弯了眼角,伸手拿了旁边的篮子。
她方才一直将它带在身边,篮子里的东西用剔红茶花纹圆盒装了起来保温,在外面又盖上了一块厚布,里头的味道便也不能散出去。
她拿了放在自己膝上,准备掀开时问着他:“你吃不吃鸡腿?”
“什么?”白昀瑾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不过这里太暗了,咱们去那边吃好点。”说完,方梨知便起了身,靠着窗户侧边的墙壁坐下,借着月光开了篮子。
白昀瑾嘴角微抽,但还是跟着过去了,盘腿坐在了她对面。
“哎哎哎,你挡到光了,你坐这边来。”她拍拍身边的空处。
他脸又抽了抽,却是乖乖换了位置。
竹篮中的食盒里,两只卤过的鸡腿静静躺着,底下铺着干净的菜叶,旁边盛着开胃的小食。
那鸡腿虽早已凉了些,但好在香气不减。即便在朦胧的夜色下,依然能看见它略微焦黄的皮和白嫩的肉。
方梨知拿了其中的一个递给了对面的人:“给你。”
白昀瑾今日的晚膳吃的不多,现下见了食物倒是也觉真的饿了。他看着小娘子递过来的鸡腿,蹙眉咬了咬下唇,放在膝上的手指动了两下,却是扭头拒绝了:“我不饿,你吃吧。”
“真的?”方梨知半信半疑,收手回来直接送嘴边咬了一口。鲜咸的外皮浸满了卤汁的香味,里头的鸡肉软嫩可口。
她满足地咂咂嘴:“挺好吃的呀,你真不尝尝?”边说又边咬了一口,吮着鸡皮上的汁。
白昀瑾看她再次拿起了另一个鸡腿递给他,睁着友好的杏眼,心头挣扎片刻终是接过了,小声道谢。
远处传来夜枭有规律的叫声,在漆黑的夜晚里显得寂静可闻。
两人吃饱后,用那盖布擦净手,背靠墙壁望着窗前的月光。
“你不怕吗?”白昀瑾打破了沉默,他问的是此时这较显可怖的鸟叫声。
“不怕呀。”方梨知摇头,“我只怕雷声。”其他的生灵事物她皆好奇而无惧。
“为什么?”
方梨知“唔”了一声,抱着膝盖,将小脸侧枕在膝上,道:“我4岁那年,有一次跟父亲在庄子上住下的时候,一天夜晚差点被歹人抓了去,那时打着响雷又闪着电,从此之后我就怕了雷雨天。”
“你后来知道是什么人吗?”白昀瑾才知对方还有这样的经历。
方梨知摇摇头,“听父亲说是当地的山匪,具体是什么人我就不清楚了。好在当时发现的及时,刚出了府我就被救下了,也没受什么伤,那群匪人后来也被官府绳之以法了。”
“那真是万幸。”白昀瑾才知对方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对了,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呢?”方梨知问。
白昀瑾闻此转头看她,却是正好对上了她眨着黑睫的杏眼,恍然想起不久前,他刚从水中上岸苏醒时,睁眼看到的也是这双纯净的眼睛,就这般天真而带着担忧地望着他。
他心头不由触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异样的思绪让他别过了双眼,望着地上的皎洁月光没回答。
“是不是那个六皇子又欺负你了?”见对方沉默,方梨知试探问着。
白昀瑾轻轻“嗯”了一声,没什么太大反应。
方梨知见他不想多谈论的样子,便也悄悄住了嘴,顺着他的眼神也望向那地月光。
“你那次,”片刻安静之后,又是白昀瑾打破沉默,“那次在莲池,水虽然不算深,但对你来说还是很危险,你为什么要救我?”
自从那日他知晓了救他的是方家最小的娘子,便是震惊不已,毕竟他也大了她一岁。
“我会凫水,又既然刚好看到,那自然没有不救的道理咯。”方梨知不以为意,就像是做了件顺手的事而已,没有放在心上。
“要是把你也搭进去了你怎么办?你没有想过后果吗?”他的音调不由升高,声音不自觉带了些愠怒。
“可你后来在凝华斋也救了我和四姐呀。”方梨知望着他说,“我娘亲经常和我讲那些关于在江湖里行侠仗义的话本子,主持公正、扶持弱小是侠客的职责。”
“你是说我弱小?”白昀瑾挑眉看她。
“没有没有,九皇子,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方梨知娇憨一笑,挠了挠头。
白昀瑾被她逗笑,也低头忍俊不禁,又问道:“你当时就知道我的身份还是之后知道的?因为我之前也没见过你。”
“我听我四姐猜测的,”方梨知说:“当然还是我后来找绾娘要了你们的画像才认出来的。”她又问:“六皇子为什么要一直针对你呢?”
白昀瑾闻言,默了半晌,开口道:“为了我大哥。我不能让我大哥受了欺负,有什么坏的都冲我来,只要我大哥平安就行。”
方梨知听罢有些感动,右手伸过去拍了拍他肩膀,“那你大哥一定会很开心有你这么一个弟弟呢。”
白昀瑾被她拍着肩,心里有些哭笑不得,他转头望着她,脑子里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你三个姐姐……”话未说完他却迟疑了。反而方梨知看着他,疑惑道:“什么?”
“没什么。”白昀瑾停了原本要问的话,方梨知却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而问道:
“说起来,不知殿下是否知晓六皇子殿下他们,为何会在那日莲池边提了我四姐方阮知的名?”那日她便是听了这个才悄悄跟在后面的。
“你四姐?”白昀瑾想了片刻,猜测道:“许是跟近日为我大哥和四哥选小君一事有关吧。”
“那是选中了我四姐?”方梨知连忙问。
白昀瑾摇摇头,“凝华斋一宴就是母后为这事安排的,但是后面我并没有听闻她中意了谁家的娘子。若是你当日是从我六哥口里听到的,那其实也不必过于放在心上,当他胡言乱语就好,他向来都是如此。”
方梨知闻言笑了,她揉了揉自己的小腿,坐得有些麻了。
“现在应该到初一了吧?”她问。
白昀瑾点头:“嗯,应该早过了子时,当是次日了。”
方梨知鼻头突然有些酸,将下巴搁在了膝头,瓮声瓮气地道:“到我的生辰了。”
“什么?”白昀瑾有些惊讶,“今日是你的生辰?”
“对,”方梨知抽抽鼻子,又笑道:“又是赶上了夏考,还好今日白日考完,我就可以回家过生辰了。”
她继而又觉哪里不对劲,双膝放下,转身对着白昀瑾道:“要是我们到白日了还不能出去,那岂不是参加不了夏考了?”
白昀瑾偏过头望着她:“他们没告诉你,夏考延后了五日么?因为太学出了事。”
“什么?”方梨知惊讶,她一到了太学就被带到了这里,在家里的时候,也没人告诉她这事。
“夏考延期了,太学派了人转告给了各家府里。不过饶是如此,依然有人来到这边温习功课,所以太学的人也没拦着,我还当你是提前过来的呢,原是不知情。”
“我要是知清才不会过来呢,在家里舒服地和父亲娘亲一起过生辰多好。”方梨知郁闷,脑海里却细细回想到底有没有收到类似的消息,想了半天却是没有,莫不成是他们遗漏了通知方府?
这不可能,自己父亲好歹是当朝丞相,没人敢背这个锅。
那就是有人知道了,刻意不告诉她。
方梨知第一个想起了同在太学的三姐方妍知,因为四姐的病休,近日的太学都是她俩去上,会是三姐么?
她又想起了刚进大门那会,原本想跟着她过去的夏笙却是被冬瑶叫去了,这是不是有些巧合?
“你在想什么?”白昀瑾见她没了声响,问了句。
方梨知茫然地摇头,“没什么。”待她出去了,她要亲自去问问。可什么时候能出去?她蹙眉转头问了对方。
白昀瑾也皱眉,原本他和自己的侍从约定了,待六哥那边放松警惕或忘了这事的时候,就悄悄助他出去,可眼下也毫无音讯,许是那边的事还没处理完。
“再等会,明日兴许就能出去了,现在先好好休息会,这后半夜,应是无事了。”
方梨知半信半疑,可困意来袭也抵挡不住,又沉沉睡去。
夜色由浓渐淡,再转眼时,便是朝阳初升的清晨。
白昀瑾从梦中猛然被惊醒,他睁眼看着四周,适应了片刻,却觉肩头有些沉重,扭头看去,却是一个梳着丱发的小娘子,靠着他均匀地呼吸着。
小娘子不重,软软靠在他肩头没什么感觉,但是时间长了也有些麻木,他准备活动活动肩膀,却又怕扰了对方的好梦,便忍了下去。
门外响起了有规律的敲门声:“殿下,殿下,九皇子殿下,”
方梨知被这敲门声也吵醒,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转头却是望到了身侧靠的很近的清俊面孔,瞌睡也醒了大半。
原来自己昨晚竟是靠着对方睡得,她内心顿觉不好意思。
“好像有人敲门。”她挠挠头,试图开口缓解这尴尬。
白昀瑾点头没说话,见她已然坐稳了,起身向门口走去。
“我在,你说。”他听出了这是他贴身内侍的声音。
门外侍从听到九皇子的声音,放下心里的忐忑:“殿下无事就好,小的暂时还没能拿到这门的钥匙,但是小的带了工具来,殿下您看哪里方便破开?”
白昀瑾闻言环顾了四周看看,见到那扇落了一地月光,现下落着明亮阳光的窗户。
“这边有个被钉着木板的破窗,或许可以。”
那侍从应了声,转到那边开始动手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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