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桥被吓得后退一步:“我……有事儿……”
老板娘吼着打断江月桥:“你能有什么事儿?到底去哪儿了?!”
江月桥微微发抖:“回家了……”
“呵~”
老板娘冷笑一声又回头去打量身后站成一排不敢吭声的人,嗤笑道,“你这丫头好手段,才来了两天就把这群小崽子勾的五迷三道,连这几个女的都替你打掩护!我说最近厨房怎么总是少东西,今天两个包子,明天一碗面,赶明个怕是整间店都是你的了!”
江月桥有些委屈,她捂着不舒服的胃颤声道:“可是这不是吃饭时间吗?”
对方还在不依不饶地骂着:“吃饭归吃饭,谁让你走了?饭要买回来吃!不然中午客人用过的碗盘谁洗?!”
江月桥有些为难:“可是您没说,而且我家里有人需要……”
“我最后说一遍,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老板娘发泄够了,转身离开。
江月桥红了眼睛,低着头站在原地闷声不吭。
有人突然轻声来了一句:“小桥不是故意的,您原谅她吧。”
身边立刻有人附和:“她家里有人生病,钱都花光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她这次。”
老板娘满脸嫌恶地嚷道:“闭嘴!再说我把你们全开掉,给我干活去!”
江月桥擦了擦眼睛,转身坐回了小板凳上。
老板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帘外,可难听的咒骂声还在耳边萦绕。
“连累大家了……”江月桥抹了下眼睛。
大家见状赶紧连珠炮似的安慰:“小桥你别难过,老板娘那些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行。”
“别让她影响你的情绪,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啊?我这儿还藏了个馒头给你,别哭了,不然胃该疼了。”
“而且我们也没啥事儿,脸皮都被骂厚了。”
十指关节发出钝痛,可江月桥还是咬着牙坚持了下去。她流泪不是因为脸皮薄,也不是因为难过,而是疲惫,还有愧疚。
她太累了,脑子发昏,腹中空空,脚下虚浮,甚至连精神都像根紧紧拉扯的弦。可她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
她一边擦着碗,一边考虑晚上的时候能不能说服老板娘。
最后她踌躇了许久,才在打烊后走到柜台前试探道:“抱歉,家里有病人在等我回去照顾,以后吃饭时间,您宽限我半个时辰可以吗?”
老板娘坐在柜台边嗑着瓜子边对着账本,听闻此言她冷哼一声:“关我什么事?”
江月桥乞求道:“求您,要不两刻钟也行。”
对方提高了音色:“小丫头,你若想照顾病人也行,那你以后就别再回来!”
江月桥顿时深感绝望,可一瞬间,她又在绝望中生出来一丝勇气。
阿明不能不管!
她颤抖着声音道:“那我不干了,你把今天的工钱给我。”
“哈哈哈哈!”老板娘哈哈大笑起来,讽刺道:“你偷吃了我这么多东西,想让我给你发工钱?做梦吧!”
江月桥气红了脸,眼里闪过一丝水光,她生气地攥紧拳头:“可我今天干活了,你就应该付我工钱……”
老板娘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行,你等着啊。”
江月桥一颗心瞬间落地,有了今天的工钱,她至少可以给阿明买些营养的东西,说不定还可以买一副药,其他的,明天她可以重新想办法。
思及此处,突然一盆水当头浇下。
江月桥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老板娘正在掏自己腰间的钱袋子。
江月桥立刻死死捂住,丝毫不管自己此时有多么狼狈,她甚至放声哭喊起来:“这是我的钱!你不能这样!”
下一瞬,她整个人被大力推倒,重重摔在了地上。
“小桥!”芳儿和言玉他们赶紧冲了出来。
“你们这几个吃里扒外的,给你们吃喝,给你们住,还敢和我唱反调?!不想和她一样下场,就给我滚回去!”
这几人瞬间脸色骤变,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老板娘转过身来,仿佛要吃人一般破口大骂起来:“不要脸的死丫头,我让你在这儿干活是发善心!偷吃我的东西,你还敢朝我伸手要钱,再不滚,我打死你!”说着她就要举起门边的笤帚疙瘩。
街上行人早就全停下脚步看起了热闹。
江月桥终于从刚才的奋不顾身中回过神,此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下。
她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结了,恐惧在心头挥之不去,那些议论声、叫骂声还有笑声在她脑子里混成一团,她突然就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双眼无光且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跑。
天色暗了下来,直到破庙映入眼帘,她才堪堪找回神智。
她缓了口气,将满腔委屈吞下,整理好心情后才走进去:“我回来了。”
四周一片黑暗,无人应答。
江月桥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三两步摸索到香案前点燃蜡烛,然后朝菩萨像后走去,下一瞬她大惊失色:“阿明哥!”
少年瘫倒在简易的地铺上,脸色潮红,嘴唇泛白,满头冷汗且昏迷不醒,而地上碗里的药也没有喝。
江月桥赶紧扑过去,一边叫着阿明的名字一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如她所料,滚烫的如同被太阳晒久了的地砖。
怎么办?江月桥一下子懵住了。
“哎呀你这丫头,发什么愣!快去打些凉水来给他降温!再烧些水给他喝!”
江月桥回过神,看着医馆的老郎中急急忙忙赶来,顿时有了主心骨。
她按捺住混乱的心,跑出去打了一桶水,费力地拎了进来,然后撕下裙角一块布,浸湿后搭在了阿明的额头上,然后支起锅烧了些水。
待水烧热了,她赶紧倒在碗里,一旁的老郎中撑起阿明的身子,接过碗慢慢往他的嘴里倒了一点点。
但因为没有勺子,碗沿的弧度对不准阿明的嘴,便有水从嘴角滑落。
江月桥眼疾手快攥着袖口替他擦干了下巴上的水渍,然后回身把汤药倒进了锅里。
“小桥……”
微弱的声音传入耳中,江月桥猛回身去看,只见阿明微睁着眼,虚弱地喘着气。
江月桥眼里瞬间闪过一丝光芒,她俯下身子紧张道:“你感觉怎么样?”
阿明动了动嘴角,声音低哑:“没事……就是热……”
江月桥没忍住红了眼:“别怕,我守着你。”
老郎中起身道:“没事儿,是药效起来了才发热的。喂他吃点儿东西,一会儿把剩下的药喝了。”
江月桥赶紧跟上,满眼感激与心酸:“谢谢您特意跑一趟,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年纪小,遇见事情都会慌。你好好照顾他,明天早上来取新的药。”
老郎中望着江月桥局促不安的模样,还是心软了,“药先吃着,人命最重要,其他的以后再说。”
说完这句,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江月桥只讷讷挤出一句“谢谢”,其他言语都无法代替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把老郎中送走,复而回到堂内,这才想起自己怀里还有个馒头。
她掏出来,可馒头有的地方已经被水泡得有些发软了,于是她背对着阿明,把馒头撕开,一块一块沾上热水,最后喂到阿明嘴边:“吃点儿东西,然后好喝药。”
就这样,江月桥喂阿明吃下了小半个馒头,又替他擦了擦脸才把药倒出来喂给阿明。
病弱的少年躺在那儿,盯着这个精神极其不佳的女孩子半晌才开口:“别哭……”
江月桥一下子就绷不住了,眼泪越流越凶:“阿明哥,你赶紧好起来吧,没有你,我一个人不行的……我什么都做不好……”
兴许是生病的时候,人都很脆弱,阿明心疼地红了眼眶:“是不是被欺负了?”
“没……”江月桥一边用袖子擦着脸一边含糊不清掩饰,“就是害怕……”
阿明挤出一丝微笑:“放心,会还你钱的。”
“我不是担心钱,我是担心你!”江月桥带着哭腔喊出了一句。
“好,我知道,别怕,我还要带你去扬州呢。”
阿明伸出手,本意欲伸向江月桥的脸,却在空中顿了一下,往上而去,轻轻摸了两下她乱蓬蓬的发顶。
江月桥抽泣着,她想说,不是,你根本不知道……
困意袭来,阿明慢慢合上眼。
江月桥听着他起伏有些厉害的呼吸发起呆来,可没一会儿,胃里再次传来响声。
她看了两眼碗里的半个馒头,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他们快没有钱了,三个铜板,只能再买一次食物。
望着空荡荡却又遍布灰尘的大堂,一股绝望与凄凉感从心头溢出,江月桥忍着泪意,从菩萨像后面慢慢挪了出来。
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中途喝了许多水以此想要抵抗饥饿,可胃里始终空荡荡的,甚至那股刺痛又开始出现。
江月桥有些扛不住了,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盯上了香案上那盘已经快要烂掉的香蕉。
风轻轻拍打着空心的门,她跪在菩萨像前,一边往嘴里使劲塞着香蕉一边朝着菩萨频频磕头。
江月桥只觉得自己在吞一滩泥,恶心且苦甜。
谁也不愿意冲撞神灵,而且谁也不想吃这样的东西,可她没有办法,她不吃早晚会饿死。
泪珠大颗大颗从眼眶里滑落,混着软烂的香蕉被咽了进去。她伏在地上,努力憋着哭声,生怕自己惊醒阿明。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说,“菩萨,您原谅我。”“您别生我气,我没办法了。”“我实在太饿了,我以后一定会还给您的。”
而后,她又想起了阿娘,她想,“我快要撑不住了,如果我到不了扬州,见不到爹。阿娘,您千万别生我的气,我尽力了。”
月光撒在地上,紧紧包裹着蜷缩的小小一团身体。
她想回家,那个虽然破旧,却有阿娘相伴的,温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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