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笙一把拽住江月桥拉到自己身后,镇定地看向来者:“我是老板,您有什么事吗?”
来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脸上密密麻麻皆是红疹,她掐着腰,豪横地把手往前一伸,怒骂道:“这胭脂是我前几日来买的,涂上以后没多久脸上就起了疹子,你们得赔钱!”
吵着嚷着街上的行人便围观了起来。
花朝有些不服气地上前一步:“您可别乱说,有证据吗?!”
对方怒气冲冲道:“你看这是不是你们家的胭脂盒子!”
月笙接过来,仔细观察了一番,又凑近鼻子闻了闻味道,然后转身走到柜台翻起账本,直到翻到某一页,月笙的动作停了下来,眉头皱的越来越深,最后合上账本蹙着眉走了回来。
江月桥看着月笙沉默的样子一猜就是八九不离十,她轻声确认道:“是咱们家的胭脂?”
月笙点点头:“是。”
对方理直气壮道:“你看!就是你们家的还不承认,赶紧赔钱!”
花朝有些慌了神:“不可能啊!我们家的胭脂都是我和姐姐亲自把关制作,而且从来没出现过这种状况!”
月笙犹豫了一会儿,礼貌询问:“请问您有吃过什么东西吗?或许是某些吃食导致您面部起了疹子。”
“你们别想抵赖!我去医馆看过脸了,郎中说就是涂抹了有毒的东西才给我的脸造成了损伤!”
对方情绪愈发激动,转身对着围观群众哭嚎起来,“大家评评理!竟有如此伤天害理的店家,做出这些害人的东西不说,还企图隐瞒,拒不认账!!!”
花朝气红了脸:“那您也有可能是涂了其他东西才变成这样的啊!”
江月桥顿时抓住了重点,她趴在月笙耳边道:“月笙姐,你问她去医馆有查验胭脂吗?”
月笙一听赶紧询问:“大姐,您之前说去医馆看过,那您有鉴定过这盒胭脂吗?”
对方一听这话,哭声顿时卡住,犹豫道:“这……这倒是没有……”但她立刻反驳,“可我从没有涂过其他东西!”
江月桥拍了拍花朝,对方侧耳过来,她小声道:“咱们可以重新去查一下。”
花朝立刻挺直身板:“对!咱们现在就去医馆查验这罐胭脂!如果有问题,我们一定赔偿!”
这妇人顿时后退一步,如临大敌:“你们跟着去,我可信不过!万一你们偷偷掉包怎么办?”
“你!”花朝差点儿没忍住骂出声来,被月笙赶紧拦住了。
江月桥深呼吸一口气,怯怯地从月笙身后挪出来:“那我和您去……”
妇人打量了一下江月桥,质疑道:“你是谁啊?不会也是她们同伙吧?”
花朝憋不住了:“什么叫同伙啊?!你说话太难听了吧?”
“花朝!”月笙赶紧把花朝拽到自己身后,“后厨还熬着牛髓呢,赶紧回去!”
花朝憋着气一扭头转身进了屋。
江月桥轻声细语道:“我是来这儿找工作的,才刚进屋您就来了。”
这妇人仍有些信不过:“那也保不齐你会被她们收买……”
月笙有些头疼:“那您待如何?”
对方左思右想,她见江月桥模样可人,又温柔乖巧,心想应该没什么问题,最后犹豫道:“让这个小丫头跟着也行,但是我也得找个局外人。”
“这么热闹啊?让我参与一下呗!”
熟悉的话音响起,江月桥歪头朝妇人身后望去,只见阿明跨过门槛嬉皮笑脸地背着手走了进来。
江月桥一怔:“阿……”
阿明眉头一皱,一脸不赞成地模样朝江月桥瞪了下眼,然后立刻朝身侧的妇人笑道:“这位大姐,发生何事了?我这人最爱打抱不平!”
“好!”人群里立刻爆发出一阵掌声。
这妇人一听群众欢呼,便以为阿明是热心肠的路人,丝毫没有怀疑:“她们家胭脂有毒害得我脸上起疹子,可怜我这副花容月貌啊!!!”
“什么?!竟有这样的事?太过分了!”阿明瞪大眼睛喊道,“今天的事我管定了!咱们立刻就去检查这盒胭脂!”
“小伙子,真不错啊!”这妇人瞬间热泪盈眶,“丹阳就缺少你这么好心的孩子!”
一旁的月笙有些纳闷,这是哪里来的小公子?戏班子的人吗?
正待思考,却见身边的江月桥死死低着头,仔细一看,她竟是在努力憋笑。
月笙瞬间明白了,这人怕不是芳儿说的前些日生了病的、小桥的那位情郎?!
阿明转身看向江月桥,佯装严肃道:“这位姑娘,不介意我同去吧?”
江月桥赶紧抬头,不过眼神却一直盯着地面,丝毫不敢去看阿明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不……不介意……”
“好,大家散了散了!”阿明赶紧冲人群挥了挥手。
人群中也有人一边转身离开一边提醒其他人:“对对对,赶紧走吧,凑个热闹而已……”
阿明一扬袖,笑道:“大姐,我知道一家医馆,郎中医术精湛!这边请。”
江月桥眼见那妇人面上缓和跟着离开,便知道阿明是怕这妇人被谁利用找茬,所去的医馆怕也是暗中勾结好的,这才寻了一家别的医馆。
她扭头去看月笙,对方露出一丝意味悠长的浅笑:“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我们等你回来。”
“嗯。”江月桥笑着点了下头,便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我去扬州寻仇的!”
“寻仇?”
“对啊,我们一家都被害死了,就剩我一个!”
江月桥听着阿明一通胡诌,说的天花乱坠,更没想到的是,那妇人竟然全信了,听得那叫一个认真。
江月桥跟在那妇人另一侧,时不时低头掩嘴一笑。
“当时鲜血直流啊!伤口被那冷水一泡,我立刻就不行了!”
江月桥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这么吓人?那你后来怎么活下来的?”
“我拼命挣扎,被人救上来以后又差点儿昏死过去,但是拼命挺下来了。”
她不知道,原来他距离死亡这么近。
“这都挺下来了?男孩子的身体都这么强?”
“哪呀,男人也是人。不过我当时就在想,我要是死了,我家姑娘怎么办啊……”
江月桥猛地抬起头,不受控制地扭头去瞧阿明。
似乎心有灵犀,抑或是他本就想等着看自己的反应,两道视线就这么经过那妇人的头顶,汇聚到一起。
江月桥被阿明灼热的视线烫了一下,她迅速回神低下头去,却发现视线突然模糊的看不清路,原来不知何时,眼中已盈满了泪花。
他其实是很在乎自己的,对吗?
身旁的妇人八卦地笑道:“哟,看不出来啊,年纪轻轻都有妻子啦?”
短暂的沉默后,江月桥只听得阿明轻声一笑,如同一阵清风刮过耳边。而后,她听见对方罕见的带着不好意思语气的声音传来——
“还不是呢。”
一颗心仿若被温暖的一双手捧了起来,晃晃悠悠触不到底,江月桥感觉心要飘起来了。
“不是”和“还不是”,仅仅差了一个字,可意义却天差地别。
江月桥努力忽视内心的翻腾与悸动,毫不在意般观望四周,可到处乱飘的眼神和紧紧揪着裙边的指尖轻而易举便能暴露她纷乱如麻的心思。
“到了,就是这家的大夫把我的伤治好了!”
阿明的声音拽回了江月桥的思绪,她一边跟随身边的两个人迈上台阶,一边抬起头去看,下一瞬愣在了原地,灵芝堂?这不是给阿明治伤的那位张大夫的医馆吗?!
“丫头,愣什么神啊?”
听见那妇人的呼唤,江月桥回过神赶紧跟上。
医馆里异常安静,只有一个约十二三岁的男孩站在不远处的案边捣着药,药杵和药舂碰撞发出有节奏的闷响,听见门口的脚步声,这男孩赶紧抬头,然后朝后面里屋道:“师父!有人来啦!”
里屋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半晌那位年迈的张大夫才睡眼惺忪地走出来,看样子是他们打扰到人家午睡了。
对方一见阿明,先是愣了一下:“小伙子这是好了?”
“对,多亏您妙手回春啊!”阿明赶紧夸赞。
张大夫笑了一声:“可别谢我,要谢就谢人家姑娘悉心照顾你,一看你受伤了那急得摔了两跤都顾不上了……”
“先生!”江月桥慌慌张张上前两步打断对方说话,声音大了将近一倍,吓了众人一跳,“这位夫人说这盒胭脂有毒,导致脸上起了疹子,您看看是不是这胭脂的问题行吗?”
“这可得仔细看看啊。”
一提到患者症状,张大夫瞬间心外无物,严肃地仔细查看了这妇人的脸,又拿着那盒胭脂闻闻验验。
阿明有些好奇:“怎么样?”
张大夫放下手里的胭脂,脸色有些不好,但仍有些迟疑,他对那妇人道:“烦请夫人张开嘴。”
观察了这妇人口中后,张大夫瞬间惊道:“这是赤汞中毒啊!”
“什么?”这妇人顿时大惊失色。
江月桥有些震惊:“这胭脂里也有汞毒吗?”
张大夫点了点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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