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宛若如梨花般的落雪飘散而下铺满了苍无海萧瑟的岸边,连带着弱水及周遭的景物被尽数冻结,遍布碎雪的灵楼如披银装。
洛离情踏雪而来,他每行一步周围的风雪便会愈渐加剧,最后天地间只余下干净的白。不时,苍无海的水面皆被漫天大雪所覆盖,一层层的湖水凝结成冰。
绒花一般的雪触及少女颈间细腻、白皙的肌肤,心底亦随之泛起不安,秋日飘雪此象意为不祥,果然,一踏出灵岛便撞见白衣潋滟的人…灰蒙蒙的雾气中,一星点的白,似遗世而独立的谪仙,然这美好得若水墨般的画面却夹杂着险峻的杀机。
薄雪之上的人眼神淡漠无波,一字一句皆为凉薄,“偷盗浮生,你已犯下大错。”
闻言,她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玩的事,“大错?真是可笑,你欺骗、利用于我,难道就符合天下之义吗?”
她字字软糯却带着尖锐的刺。
洛离情眉头微蹙,眼底的晦暗之色来回交织。掌心凝念成剑,挥手之间,一道暗含杀意与冬日凛冽寒意的剑光破开虚空直指灵岛中央瘦弱的少女。时间和空间仿佛撕裂开来,霜雪的寒意近乎凝成实质。
落玉身侧的阁楼在剑光的余威之下皆损毁为齑粉,灵岛上数万棵灵药亦不复存在,焦土绵延万里,生机全然断绝,此时的灵岛如堕炼狱。
少女唇边隐隐有血色渗出,持剑的指骨近乎裂开,她迫于威压屈身半跪在地上。落玉气息紊乱凝视着如霜似月的人,不过,她很快便移开视线。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连半点动容都没有。
雪夜里他也是如今日那般踏雪而至,如今亦然,然与那日,她的心境却是大相径庭。记忆里的人已然模糊不清,那用于斩杀妖兽的剑,而今剑指的方向却是她。
落玉缓缓抬眸,视线落至躲藏在他身后的人,而后以魔气锁定并扼住暮雁离的脖颈,她言语轻缓,“你想要她死吗?若想,那也可杀了我。”
果然,不出她所料,漫天风雪与隐含杀意的剑气同时平息了下来。
趁着他心神无法顾及,落玉迅速携着暮雁离掐诀遁光而逃,正待逃离音阁地界之际,忽而被一道屏障所隔绝。
屏障的边界是为断生涯,悬崖陡峭,夹杂着阴气的寒风深入骨髓,仅一步便会跌入不可见底的深渊。
洛离情一袭白衣踏入此阴秽之地,风光霁月之姿,与此地仿若不容…此刻,他的目光定定地凝聚在少女身上。
“不可执迷不悟。”
声音如玉石落地般好听,然落入她的耳畔,落玉却只觉得好笑,她抬首视线与他在空中相接。
“你果真不会放过我,是吗?好,当真是好得很。”
她语声含笑,嗓音却透着苦涩。
落玉以指将额边的碎发别至耳后,忽然对着他璨然一笑,随后拉住暮雁离一跃而下。
涯下的雾气掺杂着浓郁的阴气,阴气如刃透入毛孔直入血肉。鲜血浸润了她单薄的衣裙,每至寒风吹拂便是入骨的疼痛。少女额头沁出细密的薄汗,下唇被她咬得沁出血珠。
不知这痛延绵了多久,直至周身筋骨归于平静,落玉方缓缓地睁开双眼,她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却是席卷起阵阵剧痛,每一挪动恍若剥骨剃肉,无奈之下,她只能静默地调息。
放眼望去,那两人的身影亦同样在涯底,落玉撑着破败的身躯,抿唇默然注视着他们。察觉到她对自己的警惕,洛离情亦是回视于她。
“此地并无魔气和灵气,是为万物隔绝之地,你不必恐我伤你。”
洛离情神态自若,平静地解释到,仿若当初想杀她的人不是他一般。
落玉垂眸掩下眼底的神色,静坐不语。而此时,一声□□在她的耳边响起。
“我好痛…”
暮雁离秀眉微蹙,语气软软,满脸的欲哭未哭,梨花带雨之态。
闻声,洛离情自瓷瓶内取出丹药递于她,待她伤势恢复后,暮雁离的眼神瞬间变得尖锐。
“为何不杀了她?”
她转头看向洛离情,神情颇为不解。
他依旧沉默不语,眼神淡漠地凝视涯底一侧的人。
捕捉到她微蹙的双眉,防备的动作,洛离情心下不喜,但还是缓缓道,“我暂时不会杀你,你不必担忧。”
落玉将目光投到他身上。
“你让我相信一个利用我的人吗?嗯…掌门。”
她讥讽道。
洛离情眼底生出阴翳,却在片刻后消失得不留一丝痕迹。他衣袖中的指节被握得泛白,面上却一片清冷自持。
见他不语,落玉险些笑出声来。
她与他相伴五十载,哪里能不知晓…他方才生出了怒气。
当真有趣,落玉如是想到。
少女怀着这份愉快的心思地陷入了调息当中。直至涯底光线全无,寒意彻骨,落玉在伤口撕裂的疼痛之中清醒过来。她泛白的唇般微微颤抖着,褪去血色的脸越发惨白。
远处,暮雁离本就毫无修为,自然无法抵抗涯底的寒意,她整个人瑟缩成一团。下一刻,一袭天蚕丝所制的雪色衣袍盖在了她的身上。
涯底布有阵法,每至入夜必有妖物潜行。他长身玉立,周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意,清时剑早已显出。
阴暗的深处幽蓝色的鬼火渐燃,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由远至近,面容亦逐步清晰它们以黄金盔甲掩体,每个妖物以长矛为器,幽蓝色的鬼火为眼,浑身的肌肉干枯,仅剩下一层带着黄色绒毛的褐色皮肤包裹在骨肉之间。
似是感受到凛冽的剑气它们绕过了洛离情,径直走向了落玉和暮雁离。
随着长矛刺下,落玉反手以剑相挡。但即使如此,在数千只妖物的围攻下,她的身躯不由得多了数百条伤痕。持剑指间已然染上了黏腻的鲜血,虎口被震得生疼。
面色苍白的少女艰难地应付着妖物的围剿。
洛离情淡雅如烟的眸以余光暼了一眼浑身染血的少女,便直接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直到他抱起蜷缩在一角的女子渐渐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
自他的目光从她身上错开,她便知晓他定会舍他而去,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呵呵……你比我还要惨,我可算是遇见比我还惨的人了。”
柳夜自她左眼中笑出声来。
涯底的阴气使她的伤势恢复了八成,今日所见之事又让她心中大喜。
“你可不要这么快就死了,毕竟你可是要死于我手中的。”
声音落下后,一袭红色宫装的女子赤足而至。她每走一步,脚下绽放万朵彼岸花。千年的鬼物自然对妖物有着极大的压迫之力,它们自是不敢随意放肆。
柳夜走到落玉跟前,以涂着豆蔻的手指抚过她煞白的脸颊,她的唇角微微上扬,“瞧着小脸白的,你那夫君可真不会怜香惜玉。”
“他不是我的夫君。”
落玉嗓音干涩。
“那便是你的…心悦之人了,唉…你那心悦之人可未救你,你可知?”
柳夜理了理自己的发鬓。
“我不过是他为那人准备的祭品,他欲碎我之魂魄,剜我心……我一身的血肉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而已。”
落玉缓缓而言,语气称得上平静,但眸内却蔓延着无边的死寂。
她的存在是渡那一人成仙,在危急的关头他终是弃她如敝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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