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离山巅白雪依旧,除却断生涯结界边缘枯萎的木犀与白茶,似乎一切都与往日无异。庭院内的白茶花瓣不再莹莹如白玉,干枯得犹如褐色的纸,全然未有半点生机。每至夜风拂过,脆弱的花瓣自枝头缓然坠落它们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凋零。
暖色的烛光自窗棂的缝隙流泻而出映照在枯萎的花瓣上,显得苍白而虚假。
铜镜里的少女,乌发被梳成复杂的发髻,肌肤白皙、精致得宛若瓷器,唇若涂丹,一颦一笑皆是勾人心魄,她以指尖轻起沾黛粉对着铜镜细细地描绘着烟眉,至妆容妥当,暮雁离
以绢帕拭净指间的黛粉,转而侧目凝望着身旁的人,“过了今日我的体质便会彻底转换,往后你我定不相离”
她的声音娇软动听,一字一句皆萦绕着缱绻的情意。
闻言,洛离情持着木梳的指节微顿,少女如缎的青丝自他指缝中滑落,发丝牵扯的疼痛引回了她的心神,暮雁离旋即面色微暗,以泫然欲泣之姿缓缓道,“若你后悔舍不得落玉,也非不可…你知晓的,我是不愿为难你的。”
洛离情微微敛眸,鸦色的睫羽微微颤动,他语调和缓,“休要如此言语,你生有心疾,若无她为药引,如何能活?她本就是祭品你不必为此而忧虑。”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衣袖下的指节却陡然收紧。
暮雁离缓然起身,步态端方、优雅地踏出房门,她的目光忽然落在庭院中央的灵荷,遂回首轻声道,“可以将它们赠与我吗?毕竟这青离山巅常年积雪,这一池却开得如此鲜活,我实在是喜欢得紧。”
白衣如雪的小姑娘也曾说过此地寂寥、无趣,因而她亲手栽种了这一池的灵荷。他只知晓,是小姑娘心性活泼待不住的缘故却不知,是她担心他会孤独,想要以一池的灵荷代替自己陪伴他。
这时的他却不懂得未有人会如她一般在乎他是否孤寂,他终将失去最珍贵的东西。
洛离情压下心头略微的异样感,他神色平稳,沉静道,“那便赠你。”
话语落下后,他径直踏出庭院,渐而步入阵法。目之所及是冰冷的锁链与苍白若雪的少女。落玉的腕部被玄铁所制的铁链禁锢住,她每一行动便会撞击出清脆的声响,紧接着是犹如割肉的钝痛。皎若月白的腕部已被摩得血肉模糊,不复之前的光滑白皙。
闻见踏雪之音渐近,落玉抬起沉重的头颅看向他,她的唇角微微上扬,嗓音亦是嘶哑至极,“还记得数年前吗?那时,你踏雪而来是为救我…而今日前来,是为索取我的性命吧,终归是变了…”
少女的柔软声线尤为平静,仿若不过是诉说着无关紧要的故事罢了。
洛离情以淡漠的视线俯视着她,抿唇而不语。
落玉微微抬首,目光定在了他的身上,继而缓缓开口,“除却可利用的工具洛离情你可有哪怕是一点喜欢过我吗?”
她听见自己的话语在雪夜里碎裂,滑稽、可笑得厉害。
是了,她向来都是可有可无的,一如她被生身父母所抛弃,被族中亲人所排斥。她不过是石缝中的杂草,卑微、低贱。没有人会救赎于她,她的宿命本就该在那个雪夜画上句号,死于那时是她最完美的结局。
他茕茕孑立于风雪之中,月光流照在雪色的衣袍上,更是衬得容颜如玉,恍若神袛临凡,然而,这本当怜悯众生的神明却诉说着最冷硬的话语,“是,你只是祭品而已。”
他甚至都不屑于欺骗濒死的人,五十载的陪伴而今却是笑话,落玉回以最后一笑,“若我未在你心中留下任何痕迹,那样也好…”
他们并非亏欠,他救她,她便还他一命。
只是她再也不会喜欢上他了。
洛离情未有丝毫动容之色,以清时剖开了她的胸腔而后取出那半颗满是伤痕的心脏。他抽剑的动作优雅而残忍,又如他本人般含着矜贵。
她忍受着剧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鲜红、温热的血液染上灵光流动的剑刃,刺目、诡异。
鲜血一滴又一滴在雪地里摔碎,一如他曾经教她描画的红梅,娇艳欲滴。原来她的血,却是比那副画更好看,她心想。
体温亦逐步流逝,知觉同时减弱……就连胸口的剧痛也快消失了,困倦感席卷周身。落玉再也支撑不住,卧倒在雪里。
落玉凭借着最后的体力仰头望向他,他神情淡漠,既无悲又无喜,若端坐于神龛的神明从不会施舍哪怕一个眼神给予信徒在她闭上双眼的刹那,魂魄在脱离躯体之时,视线与那双无垢的眼眸对上。
“此为你之宿命,不可怨我。”
他的声音空灵清澈,若清风拂过山林。
这声音落至她耳畔,她的魂魄便在献祭的阵法之中彻底湮灭。
魂飞魄散之际,她竟然看到了自他眉心一闪而过的红痕。或许是错觉吧,他亲手剜了她的心,碎了她的魂魄…又怎会为她的死而动摇心神呢?替身、祭品而已,她于他而言甚至比不过青离山巅的一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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