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桌前吃饭的时候,宋故予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和夏礼面对面吃饭了。

    “有什么推荐吗?”夏礼一边用纸仔细擦着宋故予面前的桌子,一边似乎理所当然地问着她这个“转校生”。

    “这家凉面不错。”宋故予问道,“葱要吗?”

    夏礼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地摇摇头。

    宋故予问道:“吃辣吗?”

    夏礼摇摇头。

    “香菜呢?”

    夏礼依旧摇摇头。

    “大蒜?”

    “……”

    “醋?”

    “……凉面里面会加醋吗?”

    “那倒不会,我就是想看看你有多挑食。”

    宋故予挑眉,嘴角勾起,终于露出来一个笑容。

    “两份凉面,一份不要葱,一份只放酱油。”对着后厨喊完,她带着期待的目光看向他,“希望待会儿老板不要抓着一份面直接塞你嘴里。”

    “……”

    面馆开在巷子里,来吃的人不多,也算是冷清,只因桌子有些油,宋故予懒散地撑着身子,把玩着手里的筷子。

    “上次的事还没有好好谢谢你。”主动的顺序调换,夏礼开口说道。

    宋故予反问道:“怎么,所以你要请客吗?”

    夏礼笑道:“当然。”

    “唔……”宋故予想了想,说道,“那我还应该挑一家贵的店。”

    夏礼笑出了声:“那下次你再挑一家,还是我请客。”

    宋故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当真。

    没完没了了还。

    “你好像对这里比我还要熟悉。”夏礼环顾了四周,这倒是他第一次发现学校附近有这家小店。

    宋故予嘴角的笑滞了一下,手里的筷子也停了下来。

    她不知道的当时在办公室他有听到多少,哪怕是听到一个苗头,这也是她永远无法直面和谈及的过去。

    可是,她明明已经花了那么多时间去忘记。

    难道,她就不配过一个正常的新生活吗?

    宋故予不自觉侧了一下身子,脚尖对着门外,身上的刺很快冒出来,急切想要拿到话语权,僵硬的笑着说:“不然怎么能遇到你被人围着打呢。”

    将心比心,宋故予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提及别人或许不愿说起的事,可是她好像长了一身不正常的刺,抗拒任何人看到她那层丑陋结痂的壳。

    夏礼倒是完全不介意的样子,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主动解释:“我不认识上次的那群人,大概是因为一次比赛。”夏礼有意将这件事解释清楚,“绘画比赛,他或许认为评判结果不公平,我也其实也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好像是可以获得一个在一个知名画展的展示机会。”

    事实上,宋故予也没有很想知道,她好奇心不大,大多时候她在听这种事的时候脑子会不自觉的放空。

    在大部分状态下,她很难与人共情。

    但或许少年的声音好听极了,她忽然有些替他生气的心态。

    宋故予皱着眉:“他觉得不公平那就去找评委去阿,找你干什么。”

    夏礼笑着摇摇头,没有再多说了,有的人人性本恶,总会有人无法理解。

    “那他们还会来找你吗?”宋故予想起上次他孤立无援的样子。

    “应该不会了。”夏礼想起上次的情况,不免觉得好笑。

    宋故予放下筷子,认真道,“反正你画画也画得晚,我到时候送你回家。”

    “什么?”夏礼呛了一下,觉得自己听错了。

    宋故予点点头,拍拍胸口:“起码让他们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夏礼以为她在开玩笑,于是笑笑没说话。

    宋故予凑近了些,很认真地用那双有些浅的瞳孔看向他。

    “你确定不要吗?”

    这话像是街边算命的在兜售保命符。

    夏礼目光停在她的脸上,午后的阳光把她的五官照得很好看,铺上一层金色的光线,原本不让人察觉的美像昙花一现般靠近着他。

    他不易察觉地后仰了一些,敛下眼睑,依言认真思考了一下,终是笑着轻轻点头:“好阿,如果不麻烦的话。”

    其实是有点麻烦的,毕竟她也不算是个多管闲事的人。

    宋故予低下头,看着桌上的木纹发呆。

    “不过……”夏礼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你好像都没问我住哪儿?”

    宋故予心里咯噔一下,自然不会承认是周五看到他的遭遇,就问郑清要了一份填写资料的word,说是认一下班上的人名,其实只记住了夏礼的家庭住址。

    “不多管闲事”的宋故予正想着怎么说不显得奇怪。

    “面来了。”老板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偏胖,面相看起来有些凶,却挤出和善的笑,看起来倒有些喜感,过来时,倒是多看了两眼宋故予,许是觉得眼熟。

    “诶,你不是上次那个小姑娘?”

    “对呀大叔,这不就来照顾你生意来了嘛。”宋故予笑了笑。

    其实她之前上学的时候经常来这边吃饭,只可惜老板记性不好,每次来总会问她口味。

    她原先也是有些挑食的,但老板问的多了,她也懒得重复。

    说起来老板也算是治好了她挑食的毛病。

    “上次谢谢你呀大叔。”

    “没有的事。”老板摆摆手,“我以前也经常看到这种事,现在的小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宋故予笑了笑,没说话。

    “你们吃面吃面。”

    宋故予那碗面像是将夏礼不要的配料也加进去了,上面飘着厚厚的佐料,又红又绿,看起来很有食欲。

    宋故予对上夏礼的眼睛,将他的面面往前推了推,“尝一下。”

    夏礼低头看向自己那碗,对比起来,就寡淡多了,白花花的面上飘着零星的油。

    “……”

    但毕竟挑食的是自己,夏礼挑了一筷子,放进嘴里。

    意外的好吃,面汤虽然清淡了些,但好就好在汤像是熬了许久的高汤,挂在劲道的面上,竟然让人很有食欲。

    “还是好吃的吧。”宋故予歪头等他的评价。

    夏礼

    午餐过后,两人走到教室门口,这个时候,还没有人回来。

    夏礼提议说道:“要不要和我去画室。”

    宋故予有些纠结,此刻她真的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见她不说话,夏礼继续说道:“那里打扫过了,你可以在哪里休息,很安静。”

    “好吧。”宋故予点点头。

    画室里——

    窗帘只拉开一半,光线在地面上出现整齐的分界线。和上次相比,像是被打扫过,干净多了。

    夏礼站在阴影里,面前的画架上竖着已经画好一半的画稿,中间空出一块来。上面却有很多反复擦掉的痕迹,好像一个角度画错都无法容忍,几乎偏执。

    夏礼看向趴在阳光下熟睡的宋故予,太阳光反射进他的瞳孔里,点亮了沉寂已久的枯竭的灵感,手里的画笔微微颤抖着。

    那天他还在街头闲逛,路过一家奶茶店,装修风格很好看,透过巨大的玻璃落地窗,几乎是第一眼,他就看到了那个笑得很甜的少女,眉眼温润如玉。

    明亮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他才惊觉,原来今天是有太阳的。他不能明确描述那种感觉,像患有司汤达综合症,那个情景下,他的心脏猛烈撞击胸口,他摸上去,企图警告它安分一定。

    他能看到她身上的颜色,或者说,他在她身上重新看到了颜色。

    他需要了解这个女孩更多。

    虽然并不是出于本意,但接受了宋故予一起回家的事。

    太阳随着时间流逝,光影慢慢移到宋故予的眼睛上,晃得她睡不着,睁开眼,懒懒地用手遮住太阳,环顾四周,却找不到夏礼的身影。

    空旷的画室是安静冷清的,除了画在没有别的东西,宋故予望着不远处的画板,上前去看。

    原本已经构思好的草图被狠狠涂抹覆盖,像是作画的人极其不满意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曾经的结构。

    画纸不知被什么划破,连带着后面的画板也被刮出一道道痕迹,近乎偏执,让宋故予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出自夏礼的手。

    铃声忽然响起,宋故予来不及再去想其他,奔向教室的方向。

    教室里,宋故予刚坐到位置上,老师正不紧不慢地走进来。

    好险,宋故予拍拍胸口的位置,她可不想刚开学就成为办公室的常客。正要探进桌洞里翻书,不小心带出一张叠成千纸鹤的纸,没太注意掉在了地上。

    宋故予弯过身去捡,对上郑清缩回去的眼睛。

    她怔了怔,回过神看着手中的千纸鹤。大概明白里面写着什么了。

    郑清躲在立起来的书后面,偷偷看着宋故予拆开千纸鹤,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反应。

    纸张的折痕处,写着一行清秀的小字:

    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告诉我,不想说也没关系的,开心一点。

    结尾处画着一个简单的笑脸。

    宋故予记得,每次状态不对劲的时候,赵梨总是喋喋不休地在耳边不停说话,直到把另一个世界的宋故予拉回来。

    这个年纪的女孩们大多这样,对待大部分事情,真诚又羞涩。

    就像赵梨一样,美好的像开在六月份的花。

    除了,她。

    宋故予想起早上的事,共情力回归她的身体,后知后觉地丢人又自责,是她的问题。

    宋故予低着头重新折好手里的纸鹤,在翅膀的左边写着谢谢,右边画下一个笑脸。

    将它还给了还在装作一本正经的郑清。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郑清轻轻戳了戳宋故予的后背,问道:“要不要去小卖部?”

    一场不愉快就这样过去。

    对郑清来说。

    她笑着挽上郑清的手,一起出了教室。

    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头顶的太阳慢慢移到有山的那一边,高三就夕阳总是美得很多年都忘不掉。

    即将放学,满教室都开始躁动起来,随着时钟摆动,有人已经收拾好了书包。

    教室门忽然被推开,看清来人,教室瞬间恢复安静,低着头不敢说话。

    马威扫视了一眼,走上讲台,拍了拍黑板,开启了日常教育:

    “今天值日生是谁?黑板留着我来擦是不是?”

    “这讲台也是,脏死了,全是粉笔灰。”

    “还有……”

    倒霉的还是第一排讲台的同学,“自觉”打扫卫生。

    宋故予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将写好的试卷归拢。

    虽然休学了一年,但好在经常帮赵梨一起写作业,再加上顾迁成绩还算不错,虽然时不时刺她们两句,但事后还是会帮忙辅导。

    所以这些题目要说难也难,基础不扎实,但做两遍题型类似的,也差不多都会了。

    如果不是那场病,她大概会是年纪前几名,或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是活得闪闪发光的样子,总归,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等马威还算满意的时候,下课铃刚好响起,只是所有人都没有动,老老实实待在座位上。

    马威清了清嗓说道:“从这明天开始,我们就要开始晚自习了,不管住校还是走读,除非请假,否则就按旷课处理——”

    “阿——我还以为这届没有呢。”

    “靠!无语了。”

    “想得美哦,我还怕没有晚自习勒。”

    “……”

    “啪啪啪——”

    马威重重拍了拍讲台,“都安静点,你们上课,我们老师也都陪着你们一起不下班。就你们这个样子,谁好意思告诉别人你们是高三的。”

    教室又安静下来,走廊时不时有人走过,看来是隔壁已经下课了的班级,偶尔有人伸长脖子往里面看去。

    “走读的同学上一节晚自习就可以放学了。最好是让家长来接。”

    马威看了一眼宋故予这边,像是单独说给她听的。高三是个分秒必争的阶段,这个班算是个尖子班。马威了解每一个学生的情况,除了宋故予。

    宋故予收回目光,神色平静,可手指还是无意识地扣了扣卷子的边边,使得卷子不再平整。

    “行了,大家先放学吧。”说罢,马威摆摆手,走出了教室。

    “一起吃饭吗?”郑清走到宋故予书桌前,问道。

    宋故予摇摇头,笑着说道:“不了,我妈还在家等我吃饭呢。”

    郑清皱了皱鼻子,说道:“好吧,真羡慕。那明天见。”

    “明天见。”

    没有宋故予,门外还有两三个女孩在等着郑清。

    宋故予又向再次回头的郑清笑着挥了挥手。

    收拾好书包,宋故予没有着急放学,只是等着天快要暗的差不多了,才悠然走到画室门口,隔着门缝看到里面的人正在收拾作画工具,便靠在门口看了一下手机,没有出声催促。

    直到夏礼拉开门,再看一边的宋故予,有些诧异,画得入神,这才想起她要保护他放学的说法。

    夏礼举着还未洗的手,低声道歉“抱歉,画得有些晚。”

    “走了。”

    宋故予也只是抬头看了一下他,就收回目光,继续看着手机,只不过放慢了些脚步,等他跟上。

    夏礼看着被颜料弄脏的手,因为轻微洁癖使他不得不停下来纠结是先洗干净还是跟上宋故予。

    “怎么了?”宋故予回头看了他一眼。

    夏礼笑了一下,决定先忍一下回家洗。

    “没事。”

    宋故予视线落在夏礼半抬着的手上,没说话转头消失在拐弯处。

    夏礼敛下笑容,不自然轻握了一下掌心,仿佛想要作对一样,贴上那抹黏腻的让人不舒服的触感,跟了上去。

    拐角处,并未看到宋故予的身影,或许已经下了楼。

    “过来阿。”

    夏礼顿住,抬头望去,暗下来的走廊在没有其他人,而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而尽头,除了还未消失殆尽的晚霞余光,还有穿着蓝白校服的女孩侧脸印着好看的橘黄色的光线。

    “如果你以后没有成为一个艺术家,真是对不起你这一身艺术家的病了。”宋故予收了手机,打趣道。

    强迫症,洁癖,挑食,是龟毛了些。

    夏礼忽然低声轻笑,缓步走来:“你这话就以偏概全了,也不是都是这样的。”

    “没办法,我也就认识你”宋故予歪着脑袋,靠在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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