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如火,晒得人昏昏欲睡。

    一筐又一筐的冰从冰窖里抬出来,抬往行宫各处,却并未缓解多少暑气。

    宫人们步履匆忙,脚步却轻悄,有条不紊地将祛暑的冰块儿送往各宫。

    匆忙间,有小太监“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怎么又是送往瑶光殿的?”

    话音刚落,就被掌事公公敲了一巴掌,低声斥道:“嘀咕什么呢,还不快些!”

    见小太监仍旧懵懵懂懂,掌事公公又提点了一句:“瑶光殿住的可是清宁公主!”

    小太监顿时心中一凛,再顾不得说些什么,加快脚步往前去了。

    宫内皇子皇女中,皇后所出的只有两位,一是东宫太子明珩,二是清宁公主明昭。

    得帝后偏疼、又与太子殿下兄妹情深,小太监虽然从未见过明昭,却也不难想象这是位什么样难伺候的主儿,当即便打起精神来,再不敢多说一句,专心做起事来。

    瑶光殿内一片沉静,门窗大敞着,偶有微风轻轻拂过,勾起门前窗边用来遮挡日光的轻纱。

    罗汉榻被移了位置,被人又推又拉地挪到近门边通风的地方,倚在榻上的少女身上只拢了层薄如蝉翼的里衫,却尤嫌热,索性将鞋袜都蹬了去,合着眼等那若有若无的清风拂过,不知是睡是醒。

    微风轻轻浅浅,绕过一重重薄纱,明昭循着风翻了个身,里衫滑落至臂弯,露出凝脂般的小臂,纤细的小腿慵懒随意地从榻边垂下,寻着舒适的位置。

    月丹捧着一碗淋了浆果的碎冰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惊得连碗都差点摔出去,连忙放下碗勺,又快走几步去床榻上捧了薄被来,一面往明昭身上裹,一面担忧道:“殿下怎的这样躺在门口?殿下金娇玉贵,岂是旁人能看了去的?”

    明昭懒懒动了动身子,由着月丹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眼皮都没抬一下:“门口有玉茗守着,院子里那么些人候着,能有哪个不长眼的闯得进来?”

    月丹晓得她嫌热,特地寻了一身轻薄的外衫捧来,守着明昭换上,口中碎碎念道:“话是这样说,可行宫到底不比宫里,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子弟闯了进来,那可如何是好?”

    明昭漫不经心道:“还能如何?挖了眼睛便是。”

    月丹知晓公主殿下嘴上一惯厉害,却从未做出过什么娇纵跋扈的出格事情,只见怪不怪地又碎碎念了两句,便端来一旁的碎冰:“殿下,这是太子殿下特意吩咐做来给您消暑的。”

    明昭这才睁了眼,待看清月丹手中的东西,眼中蓦地一亮,顿时笑了开:“哥哥对我最好!”

    每年到这时节,周帝便会带着皇室宗亲及一众朝臣来京郊行宫避暑,数年下来,行宫内事务一应俱全。只是明昭挑剔些,总觉得行宫不如自个儿的长安宫来得舒适,自打来了行宫后便一直恹恹的,昨日的宴会都不曾去。

    明珩向来心疼胞妹,不知从哪儿听来这个法子,做了这么个新鲜玩意儿送来给清宁消暑。

    碗中的冰被碾成了细碎的冰碴,入口即融,清凉的触感带着浆果酸甜的汁水,明昭顿时觉得通身舒爽,不知不觉便用完了一大碗。

    见她还想要第二碗,月丹忙劝阻道:“殿下莫贪凉,半夜闹肚子可不好。”

    明昭眼巴巴地看着侍女将碗碟收走,却心知月丹说得有道理,到底也没说什么,绷着脚去勾鞋袜,吩咐道:“备轿撵,去母后那儿一趟。”

    眼下已过了正午最热的时候,可外头的日光仍旧炽热,才出去不一会儿,明昭便觉得自个儿就像是刚刚那碗冰似的,快要被这太阳给烤化了。

    明昭抬手半遮着面,挡住刺目的日光,只想快些赶到母后宫中纳凉,哪知她越想快些赶到,越是有人“碰巧”出来挡路。

    明昭被晒得有些晕晕乎乎的,半合着眼只感觉轿撵停了下来,还未来得及抬头去看,就听得一道声音道:“昭昭见了我,连眼也不抬一下,可见是真不把我这位兄长放在眼里。”

    若光听这低柔婉转的语调以及这亲昵的称谓,只以为他二人兄妹情深,兄长对她这妹妹无比娇纵宠溺。

    可待听清了意思,便颇有些耐人寻味了。

    明昭听在耳中,只觉得厌烦。

    她大略往前扫了一眼,见路中站了五六个男子,皆毫不避讳地往她这边张望,顿时便沉了脸色,动也未动一下,淡淡道:“大皇兄带着几位公子拦住本宫去路,是为何意?”

    周朝民风淳朴,对于男女大防上并无太多条条框框,可大皇子明琛带着几个她眼生的官宦子弟大喇喇地站在行宫女眷住所,怎么看都非善意。

    明琛站在路中一动不动,明昭的轿撵也未有落下的意思,从他这处看去,轿撵上的少女抬手撑着面,宽袖遮挡住了大半面容,并看不清样貌,可这般随意慵懒的姿态仍掩不住华贵之气,反倒让人更想一窥究竟。

    见身后的几个人大着胆子不住往前张望,都想看清明昭广袖之下的面容,明琛到底沉不住气,一甩衣袖,将路让了开。

    口中却依旧温吞:“昭昭还是这般伶牙俐齿,罢了,让你先过。”

    一番话下来,反倒是明昭不懂礼数了。

    明昭懒得同他计较,一手半遮着面,令一手掩住口鼻,挡住面前传来的阵阵腐败作呕之气,示意轿撵继续往前。

    往前走了好一段路,明昭才将手放下,深吸几口气,却犹觉这条路上有着若有似无的腐臭味,叫她一阵倒胃口。

    明昭皱了皱眉,只觉得自个儿这鼻子是越来越灵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自打她十七岁生辰那天起,她便多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能力”——她能嗅到一些奇异的香气与臭气。

    譬如她身边的两名大宫女月丹与玉茗,身上便带着相类似的浅淡香气,像是山茶花儿。

    起先明昭还以为这二人搽了新的香粉,见味道好闻,还多问了几句。

    这一问不要紧,惹得月丹与玉茗一阵紧张。

    说来也巧,那段时日前后,江州刚进贡一批名贵的香粉,周帝大手一挥,一大半儿都赏给了明昭。明昭新鲜了几日,便给忘到不知哪个角落里去了。

    月丹同玉茗二人素日里都不搽香粉,那日听得明昭一问,先是摸不着头脑,听得明昭自言自语间又想起先前那些含着各类花香的脂粉,顿时冷汗都下来了,忙自证清白。

    月丹与玉茗伴在明昭身边多年,行事稳妥、忠心耿耿,自然不会背后做这些小动作,明昭绕了一个乌龙,又细细问了几句,才知晓月丹与玉茗并未搽什么香粉,平日里用的东西也全都未变。

    可偏偏就生出她从前从未觉察的香气。

    从那日起,明昭渐渐便觉察到,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的味道,有香也有臭。

    但大多数人身上的气味并不浓烈,若非离得近了,否则并嗅不到。

    且大多数人身上的气味并不惹人厌,多半类似于日常所见的瓜果花草,并不惹眼。

    但也有些人身上带着些令人不适的酸气腐烂臭气,譬如方才才打过照面的大皇子明琛。

    明昭平日里与他见面不多,晓得他是个臭的,却从不曾嗅到过像刚才那股气味般那样浓烈的腐臭。

    想必是他身后跟着的那几个世家子也夹带着酸腐之气,几种不同的臭气混杂在一起,直熏得她喘不过气来。

    行宫地界到底不比皇宫,皇子皇女所住的宫室相隔并不远,明琛定是钻了守卫的空子,带着那帮纨绔子弟绕到了此处,不知想做些什么。

    明昭想起方才那些人肆无忌惮地打量眼神,心中便一阵气闷,打定主意要去周帝面前告他一状。

    后面不远处,明琛看着明昭离去的轿撵,眼底尽是不快,面上却不显,依旧一副疼宠妹妹地好兄长模样,带着笑意道:“我早便说了,清宁公主被父皇母后捧在手心里长大,性子难免娇纵些。”

    说罢,又瞧了方才离轿撵最远的那名男子一眼,意有所指道:“清宁的脾气,江公子应当领教过了?”

    江倾白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却到底不敢议论明昭的不是,只含糊道:“清宁公主这样的人,高傲些也是应当。”

    明琛笑了一声,意有所指道:“这样的人,哪懂温柔小意?只怕日后苦了江公子。”

    江倾白眉头皱得愈深,明琛的意思他明白,清宁公主属意于他的传言他早已听了百八十遍,若是清宁开口,这驸马之位,他不想要也得要。

    见江倾白神色间隐约露出厌恶,明琛只觉自己这般挑拨得逞,笑意不由得更深:“江公子,看在你我二人是旧识的份儿上,我提醒你几句,趁着清宁还未向父皇讨要你,尽早订一门婚事吧。”

    听得明琛说出“讨要你”几字,仿佛他是一个任人摆布的物件儿般,江倾白面上的那股厌恶之色愈发明显,口中却是得体道:“多谢大皇子提点。”

    明昭不晓得明琛在背后这样编排自己,只觉得他这样假惺惺得令人讨厌,临时改了去向,想去周帝面前告他一状,省得他继续在行宫内打着幌子做些不三不四的事情。

    哪知刚拐了一个弯儿,便又碰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来人一身黛色衣袍,墨黑的发以玉冠束之,龙章凤姿,天质自然,若谪仙入凡。

    明昭正因明琛几人而不快,眼见不远处又出现外男,下意识便以为他也同那帮纨绔子弟一样,钻了守卫的空子来到后妃与公主的住处闲逛,顿时对他的印象差到了极点,冷声道:“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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