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伊儿上上下下来回看了一遍,见贺宥容除了身上那身黑衣显得单薄了些,倒是没有其他碍处,于是便松下心来。
贺宥容被她这番打量得愣神,又听得面前赤裙少女喔了一声反问过来,“贺宥容,你晓不晓得,你有时就是太过聪明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贺宥容原本平静的眸色登时一暗,并未再回话。
云伊儿见他面色不佳,便也没有再多提这个话题,只是悠悠踱着步子走到哨台上,掩着裙摆抱膝坐下。
位于山岭间的千户竹寨上夜风盘旋,她瞥下鸦睫淡笑喃喃,“你倒是一如既往眼尖,朕确是心情不佳。”
“因为陛下忧虑时,总是会笑得极美。”
贺宥容站在她身侧抱臂,毫无避讳地沉沉说着,眉眼半笼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云伊儿顿时被他这句正经夸赞噎住,沉默一会儿,只觉得脸上意外有点发烧,揉了揉侧脸看他仍旧木杆似的站着,清咳一声。
贺宥容正在望着山下的点点寨火出神,忽的察觉衣摆被连着扯了几下,低头时,看到扎着抹额的赤裙少女鹿眸澄亮地瞧着他,见他回望过来顿时松手拍了拍身侧的空地。
“坐呀。”
贺宥容仅看了一眼,便木着脸又扭过头去,“奴尚在值夜。”
“朕在这里你还怕什么?人呢,该松懈的时候就不要绷着。”
云伊儿见他没有理会自己的提议,倒也不怎么恼,捏着袖子掩上半张脸吃吃笑,故作费解地又凑近贺宥容。
“哎,我问你。”
她抬指戳戳男子窄瘦的腰身,挡在袖子后的眸子亮晶晶地闪,“贺宥容,你们南华国的人都是像你这样恪守礼数又死心眼的么?”
贺宥容这次干脆没再回话。
云伊儿瞧了他半晌,见身侧男子靠着哨台上脸色疏离冷淡,当真是没有理睬她的意图,只得悻悻收回身子坐正,暗暗在心底喋喋不休地腹诽。
她百无聊赖数着夜空上的繁星,心底正从此人重杀无情骂到天性凉薄,忽的听得身边传来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云伊儿顿时扭头,眸子瞧见一身黑衣的贺宥容正默不作声地揽下衣摆跪坐在自己身侧,一双沉晦星眸仍望向寨门前方,双手搁在腿上跪得端正。
…这倒是听劝。她有些得意地想着,嘴角不自觉地悄然翘起来。
从她这个角度碰巧能看到男人棱角如刀裁般的下颌与高挺鼻梁,深邃眼眸上的羽睫和飞扬长眉微微垂在阴影中,端得是一副正经寡淡模样。
云伊儿宫中美男见过无数,眼界自是极高,但眼下这么瞧着,倒也不得不承认此人除开这残酷性子,容貌确是上乘。
她眼下便又托着腮多欣赏了几眼,夜云国素来没有那套男女之嫌,她又是个不安分的性子,看着看着,手指就开始没规矩地在贺宥容脸上乱动。
她抱膝缩在哨台上,纤长的食指点上黑衣男子深邃的眉廓,顺着眉廓缓缓勾划眉下的眼眸,一直顺着贺宥容高挺的鼻梁滑下,落至对方抿着的薄唇上。
云伊儿看着他一副隐忍顺服的模样闭眼,轻笑一声,指尖下滑到男子脖颈喉结上缓缓勾划。
贺宥容闭着眸,放在双膝上的双手握拳紧了紧,依旧是保持着这个跪坐的姿势微微抬头任她肆意折弄。
“今夜怎的如此之乖?”
他这副自甘引颈的模样着实是取悦了身侧的人,云伊儿手下仍旧不老实地动着,忍不住轻笑,干脆抬臂搁在他肩上。
她眼角弯弯口音带了点软糯的夜云口音,指尖来回绕着吐气如兰,“朕有些乏了,将军若是还想趁意行刺,眼下可是个好机会呢。”
贺宥容仍旧闭眸,他的鼻间萦绕着女子袖间的氤氲的冷香,唇角动了动又微微摇头,语气中带了涩哑。
“陛下屡次救奴于水火之中,奴此身卑贱,全赖仰仗于您方能苟活。如今又岂敢对陛下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云伊儿看这人脸色沉晦自然不信,听后忍不住轻呵一声,“你最好真的如此去想。”
贺宥容不答,只是又抬了抬下颌。
云伊儿打趣够了他,这才重新垂首扭过头,耳边又听得贺宥容不带情绪地问。
“陛下困扰的,究竟是何事?”
“朕若是说给你听,你能帮忙么。”
云伊儿脑海中顿时涌现出如今朝堂上的局势,没忍住又微呛了他一句。
说罢见他眸子毫无情绪地睁开,方才那点自甘承受之意顷刻消散,顿觉失言皱皱鼻尖,自顾自地收敛眸色不再吭声了。
“…就知道你只是表面上顺从。”她别过头,忍不住低低嘀咕一句。
贺宥容这次倒是没再辩驳,他跪在少女身旁,望着坡道下层层明灭的寨火半晌,才默然出声。
“如若你以陛下之名开口询问,奴定然是竭力相助。”
云伊儿听了只是摇头轻笑,她顺着贺宥容的目光看去,只见星点火光错落布在山岭间,静谧之中只觉得内心像是被填满了似的甚是安宁。
问就问,反正谅他如今一介奴身也掀不出什么风浪来。
她打定主意后深吸一口气,这才正色开口,“贺宥容,若是你尚在南华当任,面对朝中派大势重的敌党,要如何去做?”
贺宥容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听后脸色神色未变,冷淡开口。
“在其党羽中安插眼线,翻出把柄或是栽赃陷害后,再派同党言官大肆上书弹劾。
若是帝王无意,也能削其羽翼。若有意,便趁势扳倒权重之人…如此,倒也不是不可一搏。”
云伊儿听着这一套阴谋思路,待听到刻意栽赃时,忍不住唇齿微张愣了半天,好久才由衷地憋出一句,“…这计策当真是难登大雅之堂,就知道从你嘴里不会说出什么治国良方。”
贺宥容不置可否地垂眸,没有答话。
一时之间两人竟然无话可说,云伊儿又仔细琢磨了一番他这通话,觉得其中倒是并非全无可取之处。
她如今若是要大肆提拔举荐新派权贵,但在此之前,必然得先削弱朝中部分老派贵族党羽势力。
…安插亲信么?她之前倒是暗中派谍报使从在外围监视着各派贵族动向,但至于说这各族内部。
云伊儿心底微动地扫向一旁安静跪立的奴隶男子,忽然见得贺宥容动了动唇,似是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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