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云伊儿凑近他的脸侧,急急发问。
贺宥容低头闷咳着,额上冷汗滚滚而下。他闭眸拧眉缓解了片刻后,才找回点声音艰难开口。
“你身上应有手帕…拿来……”
云伊儿见他双目泛着血丝,唇上有血迹咳得渗出,以为他是想擦净唇上的血迹。
她仅仅在身份和救人之间犹豫了一瞬,便立刻点头,从怀中掏出方素白绢帕,便想要贴至他唇边替他擦干净,却被对方一把捉住腕子用尽力气推开。
“不用。”
贺宥容单手撑着藤枝,仅仅说了半句就又低喘起来,拧着长眉指节颤抖着,将那方帕子推至云伊儿面前。
云伊儿这下彻底愣了,她捏着帕子任由对方推回来,眸子里满是惊疑不解。
贺宥容抬眸看她这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谁知痛哑的嗓子里几乎发不出音,于是干脆放弃了朝她解释的念头,手指一松放开紧握的藤枝。
只听得咣当一声,藤枝落地滚了几下。
布满蛇尸的林径上,黑衣的男子双手死死攥着帕子,弓腰跪坐在地,潦草叠了几下,指尖抖得几乎要把素帕扯裂。
“你做什么?”云伊儿看着他低声问,忽然感觉自己脖颈被他的手臂紧紧环住,温热沙哑的低喘打着她的耳垂。
云伊儿睁大眸子眨了眨眼,隐约觉得耳廓有些发烫。
贺宥容只是喘息,他上身趴在她身上,双手分别捏着手帕两端绕到她脑后,试图将帕角系在一起。
他此刻手上无力,握惯刀枪的手指发着颤绕了几下才打好一个活结,当即松开身子一抖,就跪着栽在了云伊儿肩上。
云伊儿下意识立刻撑住他的腰。
许是先前被对方宽实的胸肌唬住的缘故,又或者是近来他遭受折磨后消瘦不少,男人的腰比看起来要窄细许多,在她臂弯里堪堪环着不自觉微颤,又挣了几下试图从她怀里出来。
“系上,快走。”
贺宥容的嗓音愈发低微,双臂推了推云伊儿的肩,见她毫无动静又拧眉,“陛下不必管奴…咳咳!”
见他又咳出点污血来,云伊儿睁着眸像是呆了,随后像是记起什么似的脸色逐渐泛白。
她颇为强硬地没有放开对方,掐着贺宥容的腰一把将他环住起身,连拖带抱地将他放至小径旁的一处山岩下。
随后松开手蹲在他面前,忍不住又后退几步打量几眼,见他只是闷声喘息后战战兢兢发问。
“贺宥容,你也被山鬼找上了?”
贺宥容撑着那根藤枝低头咳着,待听到她强自镇定地问出这么一句话,顿时顾不得痛楚愕然抬头。
浓雾中,遮着半张脸的少女脸色苍白,那方素帕上绣着一点红豆花,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帕子上方的鹿眸含着水光似的扑闪大睁,懵了似的定定瞧着他。
似乎,还不知为何向后避着。
他拧着眉头,胸口发闷忽的一口气没喘上来,猛地捂唇咳出口血来。
“…您说什么。”贺宥容微弱地开口。
云伊儿见他状况忽然恶化,当即想起方才死在自己面前的那名护卫,脸上神情顿时紧张起来,一下扑在他肩头定定看着他。
“我说山鬼啊。”
她认真地开口,刚说出这五个字,忽然想是怕被什么人听见似的,匆忙捂嘴眸子来回四顾起来。
片刻后,见浓雾中并未冒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后,这才松手缓了一口气,揪着贺宥容的领子暗暗开口继续小声道。
“你原是不知道吗?听说这片林子深处有只百年山鬼在看守作祟,性情喜怒无常,最好折磨行人。
先前和你一同前往北边巡猎的奴隶都被它折磨死了大半了,我们现在被浓雾困住,似也是与它有关。”
贺宥容望着她,沾了血迹的薄唇翕动,手指搭脖颈上半晌没说出来话。
云伊儿见他如此,当即更加笃定自己那点想法,顿时抬手想要拨开他压在喉咙上的五指,意欲拍肩救人,又像是不敢使力似的握着,忽听得对方闷声一笑。
贺宥容嗓音已是咳得沙哑到了极致,吐出的话语破碎,云伊儿趴在他胸膛竖耳听着,才勉强能辨别出个大概。
他靠在山岩角落里低低地压喘着,一直隐忍着痛楚,漠无表情的脸上难得显出些戏谑神采,开口问。
“云伊儿,你该不会是怕鬼吧?”
原本还在试图将他手腕掰开的云伊儿顿时一怔,旋即僵在了原地。
她身子僵硬地缓缓抬头看他,见面前男子一双墨眸中带着隐约黯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立刻飞快摇头,毫不示弱地回看他。
贺宥容见她一脸强撑的心虚神色还不肯承认,倒也没继续拆穿,只是摇头冷嗤一声。
“是瘴气。南疆岭南多蛇虫毒物,物老而生瘴,闻久即死。”
说罢又掩唇闷下一阵涌上的血腥,拧眉低声喃喃,“什么山鬼…唬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云伊儿脸上顿时大窘,她方才眼瞧着那名护卫死在面前,又被寨子里讲的诡谭吓住了神,如今被贺宥容一语道破后倒也记了起来。
她生在南疆,对瘴气了解自然是比贺宥容这个外族人要清楚许多。
她素来是个肆意的性子,窘迫归窘迫,但很快便消了那点羞赧情绪,环顾四周后顿时恍然。
此处毒物遍地潭水阴冷,群蛇死后自然生瘴,化雾为引扩散开来。
自己遇上的竟是连古籍里都罕见的蛇瘴,也难怪寨中的百姓误以为是山鬼作祟。
云伊儿明白过来后眉梢一凛,再度看向靠在岩石上垂首闷咳的贺宥容,见他脸上冷汗渗得吓人,明显是中毒已有了些时候,连忙发问。
“灵戈部的人方才都做了什么?”
“几日前,灵戈部的家主在此游猎,曾斩杀一条巨蟒,后将尸首横陈林间引来群蛇环绕,蛇瘴复生…你今日开始所杀的那条,便是它的子嗣。”
他说至此后脑海中已有些昏沉,只得停住沉默片刻后艰涩开口,意图将趴在他胸口的少女推开。
“此地瘴气日升月降,遇寒则凝,顺着小径绕去冷泉中央便可寻机逃离。
还不快走,奴在此地已呆了一个时辰,早就无救…咳,不可耽搁陛下。”
“不行,你刚刚帮过朕。”
贺宥容这番话顿时逼出了她那点执拗,云伊儿死死抓住对方衣领瞧着他,“贺宥容你听好,朕绝不是你所想的那般背信弃义之人。”
她说完立时松手,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绣着金纹的玄裳下摆,匆匆跑去林间径旁的一处泉流旁沾了水,有样学样地叠成三角方巾,不待贺宥容推辞便直接绕在他脑后。
“遮上总比不遮的好,你再撑一下。”
她一把架起仍旧靠在岩上的贺宥容朝马走去,见对方仍旧不肯顿时冷下声调,故意轻斥,“朕对此地路线不熟,等下还需你一路指引…你可得坚持住,别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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