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伊儿看着贺宥容缓过来些后朝自己弯腰道谢，抓着他的小臂扶起，眸色无意落在他披着黑衣的脊背上。
她看到贺宥容颈后的衣领下，布着几处还没散去的淤青，原本正打算欣喜而笑的脸色顿时暗淡下去，纤眉蹙着心切发问。
“这是灵戈部的人做的？”
他抬头，碰巧对上她有点郁闷犯愁的眸子，盯了半晌只是摇头，把衣领遮了上去。
“不碍事，过几天便能好。”
“果真是他们。”
云伊儿想起林中那些灵戈部护卫处罚奴隶的画面，顿时双手绞着有些愤懑不平，“那些人下手可真是狠。”
“苛罚之下，必藏事端，更罔论这种重权大族。”
贺宥容朝她低哑开口，末了看到握着刚盛满清泉的藤叶的云伊儿扭头看他，眼神惊疑欣喜交织，“这么说，你已找到证据了？”
这次贺宥容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云伊儿又递来的水喝下，重新闭眸靠在树根上。
他体内瘴毒发作，一路上身子冷一阵热一阵地熬着，此刻已是累得没有半点力气。
云伊儿撇了撇嘴，似是不满地没再提这件事。
“这不是长久之计。”
片刻后，他听见云伊儿在自己身侧坐下后，虚弱开口换了话题。
林中昏暗，他望向湖面上仍未散去的浓雾，又看着树旁的棕鬓马，似是在自言自语，“瘴气要等到傍晚才能消散，陛下那匹马同样吸了瘴毒，已是坚持不了几个时辰，只怕离开时不能再骑了。”
云伊儿连忙看向树下，只见原本威风抖擞的高头大马眼下已是悻悻蔫垂着头，四蹄虚浮站着，几乎欲倒。
她扭头看了一眼同样难以支撑的贺宥容，顿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抬手捏着下巴困扰地急切喃喃。
“你身子也快撑不住了，眼下之急应当是尽快找到解药。可是蛇瘴之毒在夜云古籍上只有寥寥几句记载，寻常巫医见听都没听说过，更别提解毒之法…”
她低喃念着解药二字眸光忽的一闪，想起早先在云巫阁药书上看到的一番话。
“凡生剧毒之地，不出十丈处必定伴生解药，此为相生相克之理。”
贺宥容侧头见她自己嘀咕说完，同样记起来些事情，颔首开口补充道，“蛇瘴为尸体湿热浊毒所化，若是要寻求解毒植株，那应当是生在阴寒沼湖之地。”
云伊儿听后眸子一亮，望了一圈周围白茫茫的湖面后，果真在几丈外的一处寒潭角落处发现了一株藤叶墨绿，挂满细小翠色果实的藤株，当即欣喜喊道。
“是苍术1，它可以用来治疗瘴毒。”
她连忙提起裙摆跑去摘下不少，又额外摘了不少一旁新长的君迁子2果实回来，但走回榕树下后步伐忽然缓慢起来，眼神又黯淡下去。
这周围可并没有大泽沼湖。
她放下藤株后攥着手帕心焦难耐起来，眼瞧着周围已无可用之材，垂头丧气地喃喃。
“有什么东西还会生长在那里…”
云伊儿思索了半刻，忽然轻啊一声在自己随身的锦袋里翻找起来，不一会儿便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雕银小盒，放在手心深吸一口气攥紧。
“这是何物？”
贺宥容原本正闭目养神，听见响动后抬眸去看，只见云伊儿正将小盒打开，一股氤氲冷香顺着风拂来。
“这是月岚降。一种南询山中大泽里，名叫水生岚的花所碾制的香。”
她忐忑地取出一枚香丸，放在手心凑在他鼻下，抬头满怀期待地去看，“你觉着它有用吗？”
原来他方才在她肩头嗅得的安宁香气，便是此物所发。贺宥容淡淡地垂眸，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小丸，深吸一口气后呼吸畅通不少，于是点头。
“陛下，奴闻着呼吸畅通不少，况且此物既然生于荒泽，应当确是有用。”
“那太好了。”
云伊儿顿时握拳，她忙不迭又从盒中取出几颗，打算和先前拿到的苍术果实堆叠在一起，擦火焚香化瘴毒。
她把马牵过来以后看着地上那一小堆药材，蹲下掂了掂后又觉得不够，于是索性将剩余的香丸悉数取了出来，放在一起。
贺宥容靠在树下看着她擦燃火星燃起藤枝，做完这一切后打算将香料点燃，又扫了一眼那个明显名贵不菲的雕银小盒，忍不住欺身打算拦住她。
“陛下，此物贵重，怎可用于…”
“不碍事的，解毒要紧。”
云伊儿将他的手腕捉住，扭头时又随意地拿小臂擦去方才燃火时落在白皙脸上的灰烬，见面前男子一副不堪承受的模样忍不住灿烂笑起来。
“嗳，贺宥容，你若是当真觉得自己受不住，倒不如想法子好好补偿一下朕。”
“…陛下。”
贺宥容难得没有反抗，他拧着眉任由云伊儿拉着他的手腕，慢慢低下头哑着嗓子唤，肩头微颤。
“尝尝。”云伊儿见他这样，猝不及防地将一枚君迁子塞入他口中，见着面前男子眸子微愣含着那枚果子半晌没做出反应，又抬手推推他。
“咽了啊，看你一路上眉头紧锁魂不守舍的，眼下感觉如何？”
清冷安宁，还带着酸涩的香味缭绕在他唇齿间，贺宥容没有再多想，闭上眼缓慢地嚼着那枚果子。果子方结不久，他只觉得口中酸涩之余又带着些许甘甜回味，心下镇定许多，于是轻声将薄唇勾出一个轮廓道。
“嗯，是甜的。”
——
月岚降大约烧了有一个半时辰，终于在灰烬里寥寥熄灭。
云伊儿靠在树下，手里抛着一串果子一个个往嘴里送。
她嚼了半天后望着仍未散去的白雾，百无聊赖叼着一片藤叶靠在树下，忽然听得小腹传来咕噜噜的声响。
贺宥容身上的瘴毒此刻已经消了大半，他原本正坐在树下闭目，听见声响后侧眸去看，只见一旁少女有些尴尬地捂着饿扁的肚子别过头，装作无事发生。
他没有做声，只是撑了下小臂，觉得身上恢复些力气，于是径直站起打算朝湖边走去。
“哎，你做什么？”
云伊儿余光看到他起身后踉跄了一下，随后撑着双腿直直朝湖边走去，以为是他昏了头想要离开，连忙唤住他，“贺宥容，眼下还不到傍晚，你看瘴还没散呢。”
贺宥容脚步一顿，扭头朝她看了一眼后，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根藤枝，又低眸颔首。
“陛下，湖中应是有不少鱼群，奴去替您捕些来吃。”
云伊儿顿时噎住，她一下捂住忍不住开始咕噜的小腹别过头，挥挥手清咳一声示意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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