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受竟是我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门,楚溪客几乎要触碰到真相了,就在这时,云浮从他身后窜了出来。
“我家主人被五公主请来调试琴弦,方才看到小郎君一个人推着小鹿车,就让我过来搭把手。”
可以说是相当完美的借口了,以至于楚溪客想要怀疑都站不住脚。毕竟,比起“钟离公子是主角攻”这个狗血的猜测,“钟离乐师受邀来曲江宴”显然要合理一万倍。
春日暖阳下,红衣少年扬起脸,冲着楼上的人灿然一笑。有了这一笑,钟离东曦因为见到了厌恶的人而生出的浓浓阴霾便悉数散尽了。
主事官来催了,楚溪客只得暂时放弃围观计划,带着云浮去摆摊。
云浮嘴上说着帮忙,其实是被钟离东曦派过来保护楚溪客的。
一应食材都由礼部和内府监准备,楚溪客只是负责烤一烤。今日来的民间门厨子并非他一个,彼此间门难免有个比较。
云浮瞧见旁边那家胡饼摊的大厨掏出一兜自制调料,连忙给楚溪客打小报告:“小郎君,你的秘密武器呢,快些拿出来吧,可不能叫他们比下去!”
楚溪客谨慎地摇了摇头:“这些吃食要入贵人的口,最好不要自作主张,万一哪位贵人有个头疼脑热,岂不是要怪到咱们头上?”
云浮心悦诚服地点点头:“小郎君年纪不大,思虑倒是周全,看来主人是白担心了。”
楚溪客笑笑,没有多说。
其实,他根本不是什么周到谨慎的性格,只是方才瞧见了那几个曾在他的摊位上买过羊肉夹馍的夏州府兵,突然想起一个险些被忽略的剧情——
夏州节度使赫连雄就是在曲江宴上中毒身亡的,真正的下毒之人牵扯到储位之争,圣上为了皇家颜面,拉了一个厨子来顶罪!
《血色皇权》中这段剧情只是一笔带过,主要目的是为了说明今上为了牵制二皇子与三皇子,当众解除了主角攻的圈禁。那个被当成替罪羊诛了三族的厨子,渣作者甚至连个名字都没起!
此刻,眼瞅着那帮夏州府兵朝烧烤摊走来,楚溪客的心瞬间门提了起来。
为首的府兵熟稔地拍了拍楚溪客的肩:“楚兄弟,发达了呀,没想到在这等官家宴会上还能碰见你!好歹是咱们半个夏州人,来,哥几个就先给你开个张!”
楚溪客提着小心,问:“军爷是自己吃,还是要给赫连使君带回去?”
“咱们自然要尝尝的,使君那里也不能落下。上回他还夸你的烤肉串味道正宗,没有辱没了咱们夏州的名号。”
楚溪客心下一惊,压低声音道:“军爷,既然您拿我当半个夏州人,我也不瞒您,今日这些食材和调料都不是我惯常用的,再怎么烤都出不来咱们夏州的风味,军爷私下尝尝倒没什么,就别拿到使君跟前献丑了。”
为首的府兵将信将疑:“都是你烤的,能差这么多?”
楚溪客没有空耍嘴皮子,而是当众烤了一串递给他——当然,是悄悄做了些手脚的。
对方吃了一口,惊奇道:“还真是,吃起来完全不似楚兄弟平日里烤的味道。”说着,便分给其余府兵尝了尝,众人各自点头。
为首的府兵爽快道:“既如此,就不拿给使君了,赶明儿照例到东门去买,楚兄弟可要多预备一些。”
楚溪客松了口气,笑着应下。
临走之前,对方又要了几串烤肉,说是给值守的兄弟带回去打打牙祭,楚溪客不好拒绝,只得再三强调,千万别拿给夏州节度使。
到底牵扯到数条人命,楚溪客难免多说了两句:“宴上人杂,入口的东西能少碰就少碰,尤其像使君这般位高权重的人物,军爷们更要提起几分小心才好。”
为首的府兵闻言一愣,思量片刻,郑重地点点头。
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当时,楚溪客正跟旁边的摊主交流配制胡椒粉的心得,就见一众禁卫气势汹汹而来,二话不说就要抓他。
好在云浮反应快,飞起一脚把冲在最前面的禁卫踢翻,然后提着楚溪客逃到了树上。
“我打人的本事不如云烟,就只能带着小郎君逃跑了。”云浮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楚溪客苦笑,这么一跑,就算有理也说不清了。不过,他还是认真地感谢了云浮,毕竟人家可是冒着杀头的危险在救他。
楚溪客没有坐以待毙,而是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竹哨,用力吹响。这是出门前姜纾交给他的,说是遇到危险就吹一下,当时楚溪客还以为姜纾在开玩笑,没想到真就用上了。
很快,更多的禁卫军赶了过来,就连皇帝都惊动了。
楚溪客远远看去,只觉得这皇帝瞧着有点儿眼熟,然而,来不及细想就听对方冷酷地说:“速将贼子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我看谁敢!”一个楚溪客无比熟悉的声音随即响起。
众人循声看去,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茵茵芳草间门,走出一个颀长的身影,乌发松散,只斜斜插着一根玉簪,衬得面容清雅无双,一袭白衣宛若云织雾染的一般,走动间门仿若步步生莲。
“你是姜纾?!”有人失声惊呼。
姜纾没吭声,而是看了眼树上的楚溪客,不由失笑,果然是他家崽崽,被禁军追到树杈上,也是这长安城中头一份了。
皇帝眼中的惊愕转瞬即逝,随即端出一副大度的姿态:“姜纾,你平安无虞朕心甚慰。但眼下最紧要的是捉拿毒害夏州节度使的恶贼,你若有事稍后再说不迟。”
姜纾指了指楚溪客,曼声道:“若等到陛下将他‘格杀勿论’,就真迟了。”
“此话何意?”
“字面意思,很难理解吗?”
皇帝皱眉:“姜纾,当年天下学子写下万言血书为你求情,朕方才留了你一条性命,不是让你今日在此胡搅蛮缠的!”
姜纾嗤笑一声,道:“既然陛下提起‘当年’,那我也有一桩旧事与陛下说说——当年你被上峰栽赃陷害,可还记得是谁一力为你澄清?”
皇帝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为了维持体面,没有吭声。
姜纾的视线扫向旁边禁卫军,扬声道:“当年跟在陛下身边做事的兵士,想必如今都在禁军中担任要职,就算陛下事多健忘,这救命的恩情,你们不会忘记吧?”
几位禁军将领面面相觑。
有人扬声道:“鹿枢密的恩情我等自然铭记于心,但今日陛下命我等捉拿毒害赫连使君的凶手,两者无甚关联。”
“无甚关联?”姜纾指向树冠里的楚溪客,“你们可知,他是谁?”
皇帝似乎想到什么,面色一沉:“鹿氏一族如今仅余妇孺,自从迁居秦州,朕多有优待,就算你想拿他们说事,朕也无愧于心。”
“无愧于心?”姜纾缓缓笑开,“鹿氏为何只剩下老弱妇孺陛下不清楚吗?当初陛下围困皇城,大肆屠戮前朝宗室,鹿氏一族拼死勤王,战至最后一名男丁倒下——”
“姜纾,你放肆!”皇帝终于变了脸色,“来人,将这个犯上作乱的悖逆之徒给朕拿下!”
“别碰我阿翁!”楚溪客不顾云浮的阻拦,跌跌撞撞地从树上爬下来,像只小狼崽子似的护到姜纾面前。
皇帝看清了他的长相,神情有一瞬间门的恍惚。
刚刚赶来的贺兰贵妃同样惊诧异常,颤声问:“阿纾,这孩子是谁?”
姜纾把一脸懵圈的楚溪客往前推了推,让众人更清楚地看到他的脸:“陛下与贵妃想必已有猜测。”
贺兰贵妃一双美目盯在楚溪客脸上,眼中渐渐漫上湿意:“莫非他就是攸宁阿姊的——”
“贵妃慎言!”皇帝突然厉声喝止,阴沉的目光死死盯在姜纾身上,“姜纾,你是想谋逆吗?”
姜纾仿佛听到什么滑稽的事情,不由笑道:“谋逆?此话从何说起?”
皇帝指着楚溪客,咬牙道:“当年你把他救走,今日又带至人前,不是想谋逆是什么?”
姜纾无辜地眨眨眼,道:“陛下是不是认错人了?这孩子明明是已故鹿枢密仅存的骨血,鹿家嫡子,鹿鸣。”
此话一出,众人反应不一。
周遭禁卫躁动起来,纷纷盯着楚溪客看,有人惊诧,有人怀疑,有人激动。
贺兰贵妃的惊讶表现得更加明显,不过真正了解她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是装出来的。
皇帝只是愣了一瞬,紧握的双拳一点点松开,似乎松了口气一般。
楚溪客整个人都傻了。
他是“鹿鸣”?那个直接或间门接地害死了所有人,最后踩着主角攻的尸体登上皇位,又渣又心黑的主角受?!
阿翁不是说鹿鸣是他表兄吗?云和兄还说鹿鸣死了呢!为何他竟成了“鹿鸣”?
敢情绕了这么大一圈,渣受竟是他自己?!
姜纾讥讽地看着皇帝,曼声道:“这个孩子,陛下还要‘格杀勿论’吗?”
皇帝清了清嗓子,道:“国有国法,既然鹿氏子涉嫌毒害夏州节度使,理应押至天牢,依律查处——”
“请陛下三思!”贺兰贵妃屈膝一拜,哽咽道,“这孩子年纪小,柔弱不能自理,若就此关进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十八般酷刑一一用过,恐怕不等查明真相这小身板就撑不住了!”
皇帝冷下脸:“贵妃,你是在质疑三司衙门,还是在质疑朕?”
贺兰贵妃垂首,泫然欲泣:“陛下恕罪,臣妾并非质疑陛下的公允。然则,臣妾幼年丧母,曾与攸宁阿姊一同养在鹿老夫人膝下,今日眼看鹿氏遗孤蒙难,若不能拼死护佑一二,难免叫那些九泉之下的故人寒了心!”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动容。禁军统领也是当年被鹿枢密救下的兵士之一,当即解下兵刃,跪地陈情:“还望陛下查明真相,还鹿家子清白!”
“望陛下查明真相,还鹿家子清白!”其余禁军纷纷附和。
皇帝眼中一片阴沉:“你们都想让朕徇私吗?”
姜纾道:“我等从未奢望陛下徇私,只想为这孩子求一个彻查真相的机会,让他不会成为某些人的替罪羊!”
众禁卫齐声附和。
皇帝依旧不甘心,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微眯着,盯着楚溪客的脸。不管这少年是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都不妨碍他借此机会,以绝后患。
楚溪客感受到危险,故意做出一副耿介天真、毫无城府的模样,嚷嚷道:“我没有杀人!我一个小小的街边摊贩,从未见过夏州节度使,更是与他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再者说,摊位上这么多串烤肉,食用者不知凡几,我也不知道哪串会入了那位使君的口,如何下毒?”
这话能不能说服皇帝不确定,但皇帝确实因为他这叽叽喳喳不争气的样子放松了警惕。
最后,皇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藏起了所有的情绪,声音平静得可怕:“好,就依众卿所言,若此子果真清白无辜,朕看在鹿枢密的份上,绝不为难他。”
姜纾强撑的一口气终于缓缓吐了出来。
楚溪客没有被押进天牢,而是和姜纾一起被关进了一间门偏殿,殿外有禁卫层层把守。
押解的人刚一离开,楚溪客就迫不及待地问:“阿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先前不是还说‘鹿鸣’是我表兄吗?”
“鹿鸣确实是你表兄。”
“那为何方才阿翁说我是鹿鸣,他们查都不查就信了?”
姜纾轻抚着他的眉眼,说:“你和鹿家兄长身形五官有七分相似,说你是他的嫡子,没人会怀疑。”
“那我是吗?”问出这句话后,楚溪客几乎屏住了呼吸。
姜纾叹道:“不管先前是不是,今后只能是了。”
楚溪客追问:“在阿翁说出‘鹿鸣’这个名字之前,圣上把我当成了另外一个人,对不对?阿翁,我到底是谁?”
姜纾低声说:“崽崽,这件事原本也没打算一直瞒着你,但眼下外面不知有多少双耳朵,等我们从这里出去我再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可好?”
楚溪客心里的小人儿其实已经急得横蹦了,但理智上明白姜纾说的是事实,于是只得点了点头,一个人缩到角落自闭去了。
姜纾到底心疼,有意引着他说话:“你是不是想不通,我为什么要故意提起旧事,惹怒圣上?”
楚溪客点了点头,在他的印象里,姜纾向来不是这么冲动作死的人。
“因为只有戳中他的肺管子,才能把这件事闹大,事情闹得越大,知道的人越多,你才越有可能平安无虞。”
楚溪客摇摇头:“我还是不太明白。”
姜纾哂笑一声,道:“史笔如铁,这位圣上踏着尸山血海走上那个位置,一旦坐稳了,就开始忧虑身后的名声了,只要不想被天下之人指着鼻子唾骂‘忘恩负义’,他就不会动你。
“更何况,当年鹿枢密救下的不仅仅是今上的命,还有他麾下的整个小队。当年的那些大头兵如今个个在军中担任要职,就算今上有意借刀杀人,这些人也不会答应。”
楚溪客这才明白了姜纾的良苦用心,心里感动,却不赞同:“这样一来,阿翁就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了,以那个皇帝虚伪又小心眼的本性,就算现在忍了下来,以后也会找机会除掉你。”
“除掉我?也得看看某人答不答应。”
姜纾的笑向来是清清淡淡的,然而此刻却难得张扬肆意,眼角眉梢晕染着一种别样的姿态。
楚溪客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
直到下一刻,贺兰康踢开偏殿大门,把姜纾搂进怀里,楚溪客才恍然间门明白,姜纾方才的那抹笑叫做“有恃无恐”。
因为知道有人会站在他身后,护着他,宠着他,有足够的能力保下他,他才会如此兵行险着。
肆无忌惮,却又成竹在胸。
贺兰康一脸惶恐地抱着姜纾上下检查,直到确认他一根头发丝都没掉,方才恢复了大将军的威严。
“知不知道今日有多危险?就你说的那些话,够杀头一百回了。”
姜纾抿着唇不理他,眼睛里却藏着融融暖意。
这情形,着实显得被孤零零撇在一边的楚溪客是个小可怜了。
正郁闷,偏殿的门再一次被推开,钟离东曦难得扒掉那副清雅无双的表象,露出几分凌厉气势。
他一把抓住楚溪客的手,上下检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父——负责押送的禁卫可有为难你?”
楚溪客心里的小人儿瞬间门从“泫然欲泣”转为“开心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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