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你长得不如我好看吧!】
夏州节度使中毒案告破了。
正如贺兰康所预料的,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二皇子,但跟三皇子也脱不开关系,归根到底是因为储位之争。
皇帝为了遮掩这件事,揪了个厨子出来顶罪,那个厨子是二皇子埋在三皇子府上的钉子,并非全然无辜。
真相水落石出,楚溪客终于可以继续摆摊卖烧烤了!
乍然离开三四日,周遭的摊贩们都挺想他,具体表现方式就是凑成一堆调侃他——
“楚小哥,听说你要出家当和尚了?”
“在哪个庙里剃度啊,到时候咱们也好给你送斋饭!”
“不对啊,这才当了三两日怎么就回来了,可是嫌庙里的饭菜不好吃?”
“……”
楚溪客也不生气,由着他们一通笑。等到大伙笑完了,他才笑盈盈地说:“不上山了,也不当和尚了,往后就在这儿踏踏实实摆摊,寒来暑往,就跟哥哥嫂嫂们一道作伴了!”
大伙一边笑着一边七手八脚地帮他把摊子支起来了,左右两边的摊子不声不响地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留出更多空地,也好多摆两张桌子。
这就是贩夫走卒们表达情谊的方式了。
当然,人多的地方难免会有不和谐的声音。这不,有人阴阳怪气地开口了:“楚兄弟这肉串险些把二品大员毒死,今日也不知道还有哪路神仙敢来买?”
此话一出,周围陡然一静。
曲江宴上的事闹得很大,摊贩们多多少少都听到了消息,因为不想让楚溪客难堪才故意没提。此时突然被人点破,大伙难免明里暗里地瞧着楚溪客的反应。
说实话,楚溪客心里也发虚,不过,输人不输阵,他一脸淡定地说:“刚好我今日带的少,来几路神仙就卖几份,卖不出去就带回家做宵夜呗!”
“不是跟楚兄弟说好了吗,多预备几份,使君他老人家可就惦记着你这口呢!”
几个人高马大的府兵拨开人群,大摇大摆地走至摊位前。
众人一见,纷纷惊讶,这不是那帮夏州府兵吗?不是说夏州节度使中毒了吗,怎么还敢来买?
“自然少不了!”
楚溪客灿然一笑,当即撸起袖子,麻利地烤肉、烙馍,眨眼的功夫就把一兜子羊肉夹馍做好了。
“不打扰楚兄弟做买卖了,回头得了闲,哥几个再请你去祥云楼吃酒哈!”为首的府兵丢过来沉甸甸一串钱。
楚溪客照例没数,直接扔进了钱罐:“说好了,下次我请。”
“那可不行,花钱的事自然是哥哥们来,你这个年纪最小的往后排吧!”
府兵们笑呵呵地说完,一人咬着一个羊肉夹馍,像来时那样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楚溪客不由想起第一次见他们的情形,也是这副横冲直撞不好惹的模样,谁能想到,经此一事,自己竟跟他们称兄道弟起来?
夏州府兵的出现立竿见影,刚刚还阴阳怪气的那些人当即缩起脖子,屁都不敢再放一个。
不过,楚溪客的生意到底受到了影响,除了零星过来的几个老顾客,就没有人再买了。
眼瞅着天色不大好,楚溪客正想着要不提前收摊算了,突然,一匹骏马跨过坊门,直朝着这边而来。
马上坐着一位身形高挑的女子,穿着男装,配着银鱼袋,高高挽起的发髻上斜斜地插着一根乌翎,分明是宫中女官的打扮!
这女官端庄高傲,派头十足,瞧着不甚和气。即便如此,整条街的摊贩依旧在暗自祈祷,希望她能买自己的东西。
结果,女官翻身下马走到了烧烤摊前。四面八方顿时投来一道道哀怨的目光。
楚溪客善良地把满心的小得意悄悄藏起来,周到接待:“客要来些烤串?”
“可是楚记小烧烤?”
“正是。”楚溪客如同招待寻常客人一般,笑盈盈道,“敢问,女史来点什么?”
“女史”是宫中有品级的女官中职位比较低的,但比寻常宫女体面许多,且出入宫廷较为方便。以这位女官的年纪,能被称一声“女史”算得上是恭维了。
果然,对方露出笑意:“小哥倒是机灵。我第一次来,不甚了解,不若由你推荐一二吧!”
楚溪客笑笑,一一介绍起来:“这是咱们的招牌‘楚记王炸大礼包’,可以配套买,也可以拆开单要……诸如这些点心与小食,可以根据个人喜好选择甜咸口味或冷热搭配。”
“那就来一套吧,各种口味都配一样。”女官一副不差钱的模样。
“您稍坐,马上就好。”
楚溪客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欣喜的样子,态度和对待单买一串烤面筋的顾客没有区别。反倒让女官高看一眼。
楚溪客不急不慌,按照自己的步调一样样准备好,考虑到对方是骑马来的,还特意在食盒中多铺了两层荷叶用于“减震”。
“倒是细致。”女官又夸了一句。
“多谢惠顾。”楚溪客将食盒递过去。
女官伸手来接,同时爽快地掏出一颗金豆子。两人挨近的时候,楚溪客听到女官低声说:“是贵妃娘娘遣我来的,得罪之处,望小郎君海涵。”
他立即明白过来,这位女官是贺兰贵妃特意派来给他撑腰的,对方故意做出一副傲慢的模样,就是为了显着他们“不熟”!
楚溪客美滋滋,被大佬护着的滋味,谁有谁知道!
第二日,不仅宫里的德妃、贤妃、淑妃派了人过来,宫外的官眷贵妇们纷纷效仿。
贵妃吃过的小食,德妃不想落后,德妃有了,贤妃和淑妃就不能没见过。所谓上行下效,宫里的娘娘们都争相追捧的东西,官眷们岂能落伍?
于是乎,楚溪客再次听到了一众丫鬟小厮呼唤“楚记王炸大礼包”的美妙声音。
场面甚至比上一次更火爆,楚溪客接连加了两头羊都还不够,为了最后一份大礼包,安国公府的丫鬟差点跟楚国舅府上的小厮打起来!
这可真是……攀比的力量啊!
第三日,楚溪客机智地竖起一个小牌牌:“每日限量一百份,卖完为止,先到先得,可提前一天预定哦!”后面还画了一个q版桑桑。
结果出乎预料,新老顾客不仅没被劝退,反倒抢得更欢了。
说实话,楚溪客的手艺未必真能达到人人追捧的程度,实际是一种“你抢我也抢,抢抢更快乐”的娱乐精神,促使这些有钱又有闲的贵人们给自己无聊而又重复的后宅生活增添一丢丢乐趣罢了。
好巧不巧,就便宜了楚溪客。
第四日,楚溪客终于稍稍清闲了些,短短一个时辰就把预定的一百份做好了,最后还留了几串烤面筋,打算拿给钟离东曦吃。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到楚溪客即将收摊的时候,钟离东曦的牛车就会准时出现在对面街角。
钟离东曦并不下车,就那么耐心地等着。有时候能等到楚溪客,有时候一直等不到。即便等不到他也没有任何怨言,第二天依旧会准时出现。
楚溪客但凡抽出空闲,就一定会举着两大串烤面筋冲过去,看着钟离东曦吃完,再喝一盏他冲的蜂蜜水,等到烧烤摊重新忙碌起来,就开心地跑回去继续忙碌。
不必特意约定,也没有任何承诺,两个人就是彼此默契地遵守着。
楚溪客这两天太忙,都让钟离东曦空等了,于是今日,他足足留了六串烤面筋,打算全都补给钟离东曦。
还没见面,楚溪客就已经开心起来了,烤面筋的时候都哼着小曲。
“敢问,烤肉还有吗?”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啊,实在抱歉,今日没有了呢,不过可以预定——”楚溪客一边说一边抬起头,待看清了说话之人,猛地顿住。
来人正是假扮皇长子的阿肆,楚溪客以为的“主角攻”!
楚溪客突然举起手里的烤面筋,努力挡住自己的脸,飞快地说:“我突然想起来,明日、后日、大后日都预定出去了,客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阿肆长得冷情冷性,实际脾气很好,甚至有些呆萌。
他丝毫没有听出楚溪客的推脱之意,反而指着他手里的烤面筋说:“没有肉也没关系,把这个卖给我吧!”
“这个不卖!”
楚溪客脱口而出,说完又担心自己语气太差被疯批“主角攻”报复,于是小心翼翼地补上一句:“这几串已经被人预定了,所以不能卖。”
阿肆很是通情达理地点点头:“那好吧,先去见兄长好了。”
后一句是对身后的内侍说的。
内侍躬了躬身,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阿肆便迈着方步,慢悠悠地走了。
楚溪客一点点撤下面筋串,惊魂未定地观察着他的背影。阿肆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扭头看过来。楚溪客飞快地把面筋串重新举上去。阿肆不由露出笑意。
“兄长新结识的那位小友,果然很有趣。”
阿肆坐进牛车,喝掉了钟离东曦冲给楚溪客的蜂蜜水,完了还要嫌弃地评价一句:“甜腻腻的,不若阿兄煮的茶汤适口。”
钟离东曦冷飕飕地瞅了他一眼,问:“你去找他了?”
“我听云浮说兄长时常照顾他的生意,就想着也去照顾一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卖给我。”说到后面,阿肆还有点儿委屈。
想到楚溪客在祥云楼时对阿肆的评价,钟离东曦不由勾起嘴角:“大概是觉得你长得不如我好看吧!”
“那倒也是。”阿肆捏了捏自己肖似皇帝的脸,颇为嫌弃地说,“我也不想长成这个丑样子。”
钟离东曦目光一闪,道:“阿肆,你若不喜欢,随时可以停下。”
“为何要停下?”阿肆做了一个与他的性格极不相符的冷酷表情,“能有机会报复那个人,我当然是喜欢的,兄长也是喜欢的,地下的母亲与小娘想必同样会喜欢。”
钟离东曦抿了抿唇,沉声道:“我想,母亲和小娘更希望你安安稳稳地活着。”
阿肆目光一黯,喃喃道:“看着仇人坐拥江山,兄长能安稳吗?”
钟离东曦没吭声。
阿肆又道:“倘若兄长尚不能安稳,也应知我亦不会安稳。”
钟离东曦顿了片刻,方才说:“既如此,我以后就不再多说了。只一句,万事小心。”
阿肆惊奇地眨了眨眼:“兄长好像变得心软了。”
钟离东曦不自然地别开脸,笑骂:“若无事,就快滚。”
“确实该走了,毕竟还要代替咱们那位‘好父皇’去进奏院探望赫连使君呢!我若不好好表现,怎么能让老二和老三紧张起来?”
阿肆戴上冪篱,敏捷地跳下牛车,融入昏沉的夜色中。
钟离东曦换了一个新杯子,重新倒上一盏甜丝丝的蜂蜜水。
牛车缓缓拐过街角。
楚溪客远远地看到了,像只小兔子似的跳起来,嗖嗖两下跳到钟离东曦身边:“我刚刚看到一个此生都不想遇见的人,心都要吓出来了!”
“此生都不想遇见?”钟离东曦接过他手里的烤面筋,同时把蜂蜜水推过去。
“对,有多远离多远,一个眼神儿都不能给他的那种。”楚溪客笑嘻嘻地学姜纾说话。
钟离东曦不动声色地套话:“鹿崽这是看到了谁,居然让你如此忌惮?该不会是皇长子吧?”
楚溪客心里咯噔一下,他就是随随便便吐槽一下,为什么钟离东曦一猜一个准?
钟离东曦仿佛猜到他的心声,主动解释:“我方才坐着牛车过来,刚好看到皇长子殿下转过街角,看样子是从这边离开的。”
楚溪客提起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他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心里的界限划分得十分清楚,再好的朋友有些话也是不能说的,随便吐露秘密对他、对朋友都不是好事。
楚溪客战略性地端起杯子,一口喝干:“没有什么是一杯甜甜的蜂蜜水不能解决的!”
这就是在转移话题了。
钟离东曦识趣地没有追问,转而折起帕子,擦去他唇边的水渍。
楚溪客下意识躲了一下,耳尖泛红:“那个,我自己来就好……”
“好。”钟离东曦很是自然地把帕子递给他,完全没有居心不良的样子。
楚溪客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暗暗自责是不是自己反应过度了,会不会伤到钟离公子的自尊心。
为了弥补,他悄悄舔了一下嘴角,留下浅浅的湿痕,然后主动凑到钟离东曦面前,说:“我好像擦不到,还是麻烦钟离公子帮我擦一下吧!”
钟离东曦微微一笑,重新接过帕子,给他擦了擦左边,又擦了擦右边,仔细擦过一圈之后又用很温柔的声音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楚溪客的心哦,顿时冒出名为“愧疚”的小泡泡,面对如此人美心善的钟离公子,刚刚的自己真是太不应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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