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过年的,能不能打孩子?】

    楚溪客很快就对这份信任做出了回报。

    他主要做了两件事。

    首先,对培训期间表现良好的员工给予公开表彰。确切说,用“公开”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其高调了。

    这天,永乐坊的翟娘子正在街口买菜,突然听到一阵敲锣打鼓声,听起来热闹又喜庆。

    翟娘子纳闷道:“这是哪家要娶新妇吗,怎么提前没听到信儿?”

    正说着,就见一个穿着蓝白相间制服、带着猫头小帽的跑腿小哥跑过来,对着翟娘子拱手行礼。

    “恭喜翟娘子,您家三姑娘在此次楚记培训考核中得了头筹,小子们给您送‘状元礼’来了!”

    所谓“状元礼”是楚溪客瞎编的,总之就是怎么响亮怎么叫,说白了就是给翟三娘子的奖品。

    一刀肥猪肉,瞧着足有三十斤。

    一对烤羊腿,油滋滋的,香飘十里!

    一筐猪肉丸,就算一家五口天天吃,也能一口气吃到元宵节了!

    左邻右舍的眼睛都绿了——

    “诶呦,你看这大肥膘,足有一乍厚了,一年的猪油都够了!若非跟摊主熟识,可买不到这么好的肉!”

    “这羊腿也够大的,定是塞外羊!前年我家女婿就托关系买了一只塞外羊,跟这个一样一样的!”

    “还有楚记的肉丸子哦,若是去平康坊吃,一碗肉丸汤里也不过十来个,你这一筐得有几百个了吧?”

    “翟娘子哦,今年你家能过个饱肚年了,连年货都不用置办了!”

    翟娘子兴奋又惶恐,再三确认道:“这当真是给我家的么?没送错吗?”

    跑腿小哥不厌其烦地说:“翟家三娘,闺名唤作小荷的,是您家闺女吧?若是,就没错。这些都是小荷姊姊给您赢回来的呢!”

    霎时间,左邻右舍又赞叹起来——

    “只听说考了状元有人敲锣打鼓地报喜,咱们小荷这待遇不就跟那状元郎一模一样了!”

    “我说什么来着,小荷这孩子就是争气,这还没正拉八经上工呢,就先赚了这许多回来!”

    “诶呦,翟娘子就是好福气啊,我要是能有个这样的小闺女,全家脸上都有光!”

    翟娘子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因为她男人走得早,她家是这个巷子里过得最差的,又因为家里没个顶门立户的儿子,向来被人低看一眼。

    往后不会了,她家三丫头不比别人家的小子差!

    这声锣鼓一敲响,楚记先前抹上的污名基本已经洗去了一半。

    毕竟,那些大肥肉啊,烤羊腿啊,肉丸子啊,对街头巷尾的妇人们来说可比一首酸诗实在太多,在楚溪客的有意引导下,人们早就把巩家母子的话当成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嫉妒。

    紧接着,楚溪客又做了第二件事。

    新员工正式上岗,楚溪客在店铺里最显眼的位置增加了一个“员工风采展示栏”。

    打头的位置是一副员工的小像,从店长到收银员一律写明姓名、出身、受教育情况以及在店中担任的职位,让人一看就是优中选优才能站在这里。此外,楚记奶茶店每日定点下工,一刻都不会耽搁。而那些三十岁以下的员工,无论是否已婚,都会由至少四名跑腿小哥护送回家,并且这些跑腿小哥都是特意选的年纪比较小的。

    这无疑向全长安传达着一个信息——

    每一位楚记员工都出自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她们在楚记做的所有事旁人都能看到,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污蔑!

    整件事情发展下来,在楚记工作的小娘子们不仅没有被流言缠身,反而成了周围的小娘子们艳羡的对象。

    就拿翟小荷来说,提亲的媒婆快要把她家为了过年而囤下的炒黄豆给吃完了,只是翟小荷自己一直没松口。

    如今她有了工作,还认了字,学会了管账,结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小伙伴,还见识到了那些曾经连仰望都不够资格的人中龙凤,她就不想把自己的人生仅仅寄托在结婚生子上了。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是这样。

    也有一些小娘子,日日被跑腿小哥护送回家,一来二去彼此间有了情谊,便由王娘子出面到女方家提亲,十个里有九个能成!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

    王娘子甚至开玩笑说,将来成了亲,孩子就在楚记学堂读书,养老的话就去仙草园,员工的一辈子都由楚记包办了!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却不知道,会真有这么一天。

    楚溪客从始至终都践行着员工培训时的那句承诺——

    楚记,就是你们的后盾!

    巩家母子,楚溪客没有放过。

    等到奶茶分店步入正轨,员工们各自上手了,巩家母子以为逃过一劫的时候,京兆府衙的人便上门了。

    楚溪客状告巩家母子造谣生事,周围邻居皆是证人,案子根本不需要费力审问,巩家娘子和二郎就被打了板子,并在牢房里关了几天。

    巩家大郎在太学读书,不便下狱,但明年科考的名额被取消了。

    巩家大郎不服,在国子祭酒面前哭诉,口口声声说是姜纾公报私仇。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姜纾和楚溪客的关系,肠子都要悔青了,却晚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科考这根救命稻草,因此拼着得罪姜纾的风险也要拿回考试名额!

    然而,他还是太蠢了,低估了污蔑姜纾的代价。

    国子祭酒直接把他那两首污蔑楚记开暗娼门子、抹黑清清白白女儿家的打油诗甩到了他脸上,这一幕成了太学被流传了许多年的“传说”。

    更惨的是,虽然太学没有将他除名,却没有先生肯教他了,就连昔日要好的同窗都渐渐和他疏远了。

    废话,一个明明自己做错了事却不知悔改,还要往如姜博士这般光风霁月的人身上泼脏水的小人,谁还愿意与之为伍?不知道哪天就会被捅一刀!

    至此,巩家母子的事暂时画上了一个句号。

    楚记所有的店面、作坊,包括跑腿小分队,都依着楚溪客的规矩,每旬休息一日。

    员工们或者在家里泡泡澡,洗洗衣服,或者三五成群地出去游玩。偶尔遇上节日,楚溪客还会自掏腰包,给大家组织“团建”——是真正吃吃喝喝、开开心心的那种,不掺杂任何换个地点办公或者搞办公室社交的意味哦!

    每次旬休的前一天,楚溪客都会去所有店面和作坊转一圈,本意是和大家聊聊天,看看这段时间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需不需要添置什么东西。

    久而久之,员工们就把这一天当成了“总裁巡查日”——“总裁”这个称号是楚溪客自封的。

    腊月十九,楚记年前最后一天营业,过了这一天,所有店面都会暂时歇业,准备过年。

    因此,大家情绪尤其高涨,包括楚溪客自己。

    “过年想要什么节礼呀,想好了没?”每到一个店面,他都要这样重复一遍。

    员工们的回答也是出奇一致:“一袋肉丸一刀肉,还想吃一顿小郎君亲手做的暖锅!”

    这是大伙商量好的,既想让楚溪客高兴,又不舍得他太过破费。

    楚溪客便笑呵呵地回:“成,那就腊月二十,定在仙草园,咱们做羊肉涮锅,吃到饱哈!”

    众人齐声应“好”。

    熟客们瞧见了,笑着打趣:“这些丫头小子们倒是高兴了,可怜了我们这些吃惯了楚记的,一直到正月十五都吃不上,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楚溪客笑道:“您老就暂且换换口味,把家里的大鱼大肉吃一吃,等到正月十六,咱们丸子铺、烧烤摊和奶茶店联合搞活动,熟客有惊喜。”

    客人们起哄:“就不能过年期间也开门吗,哪怕只开一家店?我家幺儿可日日盼着楚记的奶茶呢!”

    楚溪客只笑笑,并不答应。

    这就是他的原则了,大多时候都很好说话,然而对于“劳逸结合”这一点,从来不会打折扣。哪怕有员工自愿加班他也不允许。

    久而久之,楚记的员工们也渐渐被他感染,开始重视起与家人每旬一次的团聚。

    腊月二十,楚溪客在仙草园做了一回大锅涮羊肉,楚记上下几百号人,从中午一直吃到第二日晨钟敲响,狠狠地热闹了一把。

    楚溪客看着一张张半年前还异常陌生的面孔,感叹命运是如此神奇。

    放在半年前,若是有人告诉他,不久后这个人会成为你的工作伙伴,跟你一起熬夜,一起面对恶意的攻讦,一起把楚记做大做强,他怎么都不敢相信。

    然而,短短几个月的工夫,这些就成真了。

    云娘子和蒲娘子一见如故,连同王娘子、乌古纳一起,一边喝着马奶酒,一边说着这个年龄的娘子们才会有的体己话。

    执失婆婆和焦婆婆——那位误打误撞招来的熬糖稀的高手——坐在火堆旁,一个说着自己早年间部落混战的峥嵘往事,一个谈论着七十载人生中的鸡毛蒜皮,虽然偶尔听不懂彼此的发音,但并不影响她们开开心心地各自唠叨。

    相比之下,老驴头就显得孤单些了,从始至终都独自一人懒洋洋地倚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说孤单吧,也不尽然。酒壶里装着楚溪客强行换上的养生奶茶,时不时就会有那么一两个被他拉扯大的小少年过来送羊肉,总之吃喝不愁,怡然自得。

    黑子作为野狗帮的前任帮主,正跟仙草园这边“军犬帮”小头头传授讨好小娘子的经验,一不小心得意忘形,被蒲柳揪住耳朵当场教训。

    野狗帮和军犬帮的少年们聚在一起,哈哈大笑。

    就连贺鲁阿栾和执失不怵这俩昔日的对头也酒劲上头,突然惺惺相惜起来,大晚上勾肩搭背拼起了酒。

    此情此景,不知道会成为多少人毕生难忘的回忆。

    第二天一大早,喝醉酒的楚溪客被钟离东曦抱回蔷薇小院,补觉一整天,饭都是钟离东曦喂的。

    直到腊月二十二,楚溪客才满血复活,精神抖擞地从楼上冲下来,抱起饭碗就开始叽叽喳喳。

    “怎么吃饭不叫我?是不是怕我吃太多不够了?放心,我不会吃太多的,最多也就是四五六七八碗吧!”

    一边说一边充满敌意地白了贺兰康一眼:“就知道,一定是你的主意,不然阿爹才不舍得不让我吃饭。”

    贺兰康一脸平静地看向姜纾:“大过年的,我能不能打孩子?”

    姜纾噙着笑点点头:“今日可以,明天就不行了,还指着他做小年宴。”

    贺兰康扭了扭手腕。

    楚溪客像只炸毛小麻雀似的跳起来,边跑边喊:“阿爹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我、我给你做糖瓜粘好不好呀?”

    “糖瓜粘?糖瓜不粘也没用!”贺兰康抓着沙包,开始大过年打孩子了。

    楚溪客一边跳着脚躲闪,还不忘抱着饭碗往嘴里扒。关键是,一个饭粒都不会浪费,不小心黏在嘴角的都能精准舔掉!

    一家人笑得前仰后合。

    因为各自忙碌而沉寂许久的蔷薇小院,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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