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回锦将主菜吃到一半的时候,服务员提着一只纸袋敲门进来,纸带上还印有一家全国连锁药店的logo。
“傅先生,这是一位姓白小姐送来的,让交给您。”
傅梓栩接过纸袋,再一次来到方回锦面前,“里面是药剂喷雾,喷一下对伤好。”
“谢……谢谢,我自己来。”方回锦没料到傅梓栩会专门让助理去给她买药,她伸手拿喷雾,被傅梓栩抓住了胳膊。
方回锦疑惑地抬头,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对。
傅梓栩幽幽地看着她的手腕,“不是嗑了膝盖吗?怎么手腕也青了?”
糟糕!都忘了她手腕上还有被领班的姐姐用力抓出来的淤青!
“可别告诉我也是嗑的,怎么嗑能恰好嗑出一个完整的圈?”傅梓栩的眼睛仿佛有透视功能,一眼就能看出她想脱口而出的借口。
方回锦抠了抠腿上的餐巾,在傅梓栩极为有压迫力的目光下放弃抵抗,实话实说。
说完,往回收了收手臂,弱弱地问,“傅老师,可以放开了吗?”
傅梓栩放开手,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傅梓栩握着喷雾上下摇动两下,在她面前蹲了下去,单膝跪地。
方回锦:“!!!”
她眼疾手快地阻止傅梓栩的进一步动作,坚持道,“我自己来,傅老师!”
她哪敢让傅梓栩给她上药,还是这种单膝跪地的姿势。
可傅梓栩也坚持,她用手挡着,傅梓栩就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两个人僵持了几秒,终是方回锦脸皮薄,退了一步。
清凉的喷雾从瓶中喷洒而出,像石子丢入水面漾起的涟漪,身体的热度从喷了药的膝盖开始,沿着皮肤一圈一圈往外扩散。
包厢内寂静无声,方回锦直觉要说些什么来稀释周围越来越粘稠的气氛,她绞尽脑汁,但大脑不听使唤,搜肠刮肚也才想出一句,“傅老师,杀青完你是不是就可以休息了?”
傅梓栩喷完膝盖又帮她喷手腕,“你知道对于演员而言,休息意味着没有工作,没有戏拍吗?”
“不不不不,”傅梓栩的话成功让方回锦一片空白的大脑彻底宕机,“我……我那什么……我,我祝傅老师全年无休!”
她觉得自己没救了,她都在说些什么不着四六的话!
方回锦有一个天赋,就是无论内心如何波涛汹涌,表面都是一片云淡风轻。但她的天赋在傅梓栩面前几乎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二人接触的过程中,并非只有傅梓栩一个人在失去自己一贯的冷静,方回锦,也一样。
“好了。”傅梓栩将喷雾的盖子改回去,重新放回纸袋里,叮嘱道,“一天喷三次,每次让药剂停留半小时,这半小时内不要接触水,不出四天也就好了。”
傅梓栩将纸袋放在她身后。
“傅老师看上去很有经验,”话一出口发觉意味不对,又补充了道,“我是说,在治跌打损伤这方面。”
为了不让小姑娘再次陷入尴尬,傅梓栩假装没听懂言辞之间的“歧义”,“拍戏的时候难免磕着碰着,伤多艺熟。”
“哦。”方回锦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于是拿起刀叉,继续吃她还没吃完的主菜。
手腕上的中草药气味将牛排的味道完全盖住,她就着这股味道,吃完了小半块“中草药牛排”。
傅梓栩时刻注意着她这边的情况,等吃得差不多了,便唤人进来上甜点。
“他们家的红丝绒蛋糕据说味道很好,”等甜点的间隙,傅梓栩找话题闲聊,“蛋糕每天限量供应,得提前订才能订到,待会儿你……”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响起,随后,房门从外面被打开。
从方回锦的角度望去,不止一名服务员。
为首的服务员推着一辆餐车,餐车上摆着一只精致的红丝绒蛋糕,诡异的是,蛋糕上插着蜡烛,蜡烛上跃动着明亮的火光。
等到餐车全部被推进包厢,压后的两名服务员开始唱生日快乐歌,英文版。左边一位双手托举着一顶王冠,闪闪发光,右边的一位自觉拍手调节起了气氛。
方回锦一脸呆滞地看着那只蛋糕,任凭服务员将王冠安在了她的脑壳上。
嗯,怪沉的,肯定不是塑料,最起码也是玫瑰金。
一曲生日快乐歌结束,服务员合力将蛋糕端上桌,殷勤地请方回锦许愿。
越过跳动的火苗,方回锦看到了一张比她更加呆滞的脸。
她懂了。
这蛋糕应该是傅梓栩的助理订的,不知道怎么就产生了误解,助理姐姐以为傅梓栩要给她过生日,所以订的蛋糕变成了生日蛋糕。
一帮人在不是她生日的这一天大张旗鼓地给她过生日已经很尴尬了,将心比心,“始作俑者”傅梓栩恐怕比她更尴尬,甚至可能算得上傅梓栩生平最社死的事件。
为了不加重傅老师的尴尬,方回锦心一横,双手交握,闭上双眼做出许愿的样子,不过是不是真的在许愿一点也不重要,反正服务员也看不出来,能糊弄过去就好。
许完愿,她还配合地吹了蜡烛。
包厢内响起掌声,方回锦取下王冠火速塞到服务员手里,赶紧打发人离开,再多一秒她都要破功,“我们自己切蛋糕,你们就不用在这儿了。”
“祝二位用餐愉快。”服务员笑眯眯地推着餐车离开。
方回锦垂着头,压根不敢看傅梓栩的脸色。
傅梓栩保持沉默,她更不可能主动说话,二人对坐无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傅梓栩大概从社死的生无可恋中缓过了神,扶着桌边站起来,今晚第四次走到她身边。
“不是要切蛋糕吗?”傅梓栩从蛋糕边上的盘子里拿起切刀在蛋糕上方比划,“你是想吃撒白巧的这一半还是想吃撒黑巧的这一半?”
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可方回锦越看那把刀越心惊,她不是怕傅梓栩灭口,是怕傅梓栩手抖伤到他自己。
她为什么会觉得傅梓栩容易手抖?
因为她看到了傅梓栩小臂上若隐若现的青筋。
这已经不是尴尬了,这是要气死的节奏。
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拯救一下很能会遭殃的助理姐姐,毕竟人家借过她充电宝。
“傅老师,”方回锦双手齐上,握住后半截刀柄,“谢谢您,就当我提前过二十岁生日了。”
傅梓栩握住刀柄的右手往后移了半寸,堪堪能包住方回锦的双手,出于权宜之计,方回锦没有挣扎,她听话地让傅梓栩的手带着她的手一刀切下,蛋糕分成了一黑一白的两半,切口上红丝绒的蛋糕坯清晰可见。
分好蛋糕,傅梓栩将切刀放回原位,然后才开口道,“哦?你不是才十九吗?”
“明年,明年我就是二十了!”方回锦“据理力争”,“总要过二十岁的,而且今天过了,明年农历过一次,阳历再过一次,我就可以过三次,我不亏!”
傅梓栩靠着桌沿抱臂低头,脸上依旧是看不出情绪的,温文尔雅地笑,“白淼对你有救命之恩?”
“啊?”傅梓栩这个姿势让方回锦不得不仰头看他。
“不然为什么你这么维护她?嗯?”傅梓栩忽然弯腰俯身,用低沉的嗓音敲击方回锦的耳膜,以及神智。
“鬼话连篇。”他说道。
“我……”
她哑口无言,傅梓栩再接再厉。
“且不说离明年的元旦还有半年,要是你的生日在下半年,那指不定就隔了一年,提前一年过生日,这是哪里的风俗?大学霸不如说出来让我见见世面,开开眼界?”
“没有一年,”方回锦认为自己应该得一面“知恩图报”的锦旗,她为了助理姐姐的一个充电宝之恩,可算拼了老命,鬼话编不下去就开始胡搅蛮缠,“我生日在上半年!四舍五入,顶多算提前半年!”
“哦……”傅梓栩静静地低头看着她,看着她还能怎么狡辩。
“真的真的,”方回锦急了,“我真的是上半年的生日,不信给你看身份证!”
方回锦作势要翻身份证,傅梓栩没拦着她,她只能从“作势”变为“真的很努力在翻找”,很不巧,没带。
方回锦无奈地从包里抽出手,破罐破摔,“傅老师,没有骗您,我的生日是4月6号,您看我脖子上的玉珠,”为了增加自己言语的可信度,方回锦连自己出生的时候被算命的事都对傅梓栩和盘托出,“玉珠上镶了金,我的名字里的锦也有金,那是因为我出生之后,爸爸妈妈拿我的生辰八字去算命,算命的说我八字里五行土占了一半,是土命,缺金,所以才给我打制了这个吊坠,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方回锦一口气说完,傅梓栩脸色微变,“土命?”
“对啊,听着是不是不太靠谱,”方回锦不好意思地低头,“但是我爸妈信。”
“你的八字是什么?”傅梓栩随意问道。
方回锦以为是考证能不能和她说的生日对上,半点不带犹豫地回答,“我八字是己卯戊辰戊子丙辰。”
“嗯,”傅梓栩看样子相信了她的话,背过身离开她的身侧,“继续吃蛋糕吧。”
方回锦用小勺小心翼翼地挖了一点蛋糕放进口中,浓郁的奶香混合着水果的香气铺满每一个味蕾。
傅梓栩问了声,“好吃吗?”
“嗯嗯,”方回锦点头,“好吃好吃,”她还记挂着借充电宝的助理姐姐,“那傅老师,助理姐姐她……”
“我有说要怪她吗?”傅梓栩放下手机,“给你吓成这个样子。”
“哦,那就好。”心头重石落地,方回锦开开心心地将蛋糕扫荡一空,将胃里塞得满满的。
离开的时候,傅梓栩想送她,方回锦拒绝,“傅老师,您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飞机,我三四站就到了。”
傅梓栩没有再坚持,戴着口罩朝方回锦挥手,“那后会有期。”
“傅老师再见!”目送傅梓栩上了车,方回锦转身往地铁口走。
两人向不同的方向而去,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车上,司机透过后视镜,瞧见傅梓栩一脸神秘莫测的笑意,忍不住开口,“傅老师今天很高兴吗?”
傅梓栩摆弄着手机,半明半昧的光线里,他轻启薄唇,“高兴。”
因为我发现了一个,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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