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大学城主街往寝室区方向走,途中路过一家锅盔店。这家的锅盔远近闻名,每次路过的时候都会看见店门前排起老长老长的队,不等上四十分钟是绝不可能排到的。

    方回锦来f大三年多,也只吃过一次,因为她不喜欢夹在拥挤的人群中排队,但那味道的确是好,吃过一次便再也忘不了。

    今天她心心念念的川香腰片没能够让她感到身心愉悦,若是再不用其它食物满足一下空虚的胃,她会觉得这一天都过得很亏。

    于是,路过锅盔店的时候,方回锦停下了脚步,缓慢地走到队伍最后,成为排长队的一员。

    没想到她运气极好,排在前面的六个学生大概遇上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就在这一炉锅盔要出炉的前一刻,六个人结伴快速离开。

    方回锦的前面立时少了六个人,这一炉的最后一个锅盔,恰好到了她的手中。

    前后加起来,不过才排了二十多分钟。

    锅盔一拿到手,顾不得烫,她便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咔嚓”一声,沾满酱料的锅盔片被她卷入口中,她在心里发出了满足的喟叹,还是那么好吃!

    方回锦一边咀嚼着锅盔,一边继续往寝室走,有了锅盔的治愈,白天偶遇傅梓栩的事便也不算什么了。

    回到寝室后,她先洗了澡,然后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登上学校账号查看接下来的实习计划。

    明天是周五,也是她在儿科急诊的最后一天,白日里辅导员在群里通知他们,说今天晚些时候会出新一周的实习安排,让他们及时查看,如果有异议或者疑问,需要在周五上午十点之前上报。

    学校账号加载得比较慢,等待进度条加载的间隙,方回锦将头发拧到半干,先用八爪鱼随意挽了,等查看完实习安排再用吹风机吹干。

    进度条加载完毕,她点开实习那一栏的下拉菜单,找到实习安排,只见“儿科急诊科室”下面一行写着“儿科输液室”。

    “轰!”方回锦脑袋炸了。

    这时,褚嬴吃完晚饭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发现方回锦盯着电脑屏幕发呆,便好奇地凑上去看两眼,“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额……”

    显然,褚嬴也看到了“儿科输液室”五个明晃晃的大字,她沉重地拍拍方回锦的肩,“阿锦,爱莫能助,你加油,周六周日好好休息,储存精力,还有一场恶战。”

    屏幕里倒映着方回锦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好似看上去波澜不惊,实则她的脑子里已经在“嗡嗡”得响个不停。

    儿科输液室,不会有一刻是没有小孩子在哭的。

    她不是怕小孩子,而是怕自己神经衰弱。

    偏偏这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拿起来看了一眼,消息来自,两个月没在社交软件上跟她联系过的傅梓栩。

    方回锦的内心升腾起一股久违的烦躁。

    傅梓栩究竟想干什么?为什么频频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她抗拒点开这条信息,更抗拒回复他。

    她这么想,也便这么做了。

    傅梓栩等了一晚都没等到方回锦的回信,他心中隐隐闪现一丝不妙的感觉。

    方回锦这种乖顺的性子,不会做出不回人信息这种事,哪怕她再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直接表现出来。

    现下这般,要么是她有事,要么,就是对他的抵触已经到了□□裸不想搪塞的地步。

    他得确认不是第一种情况,才能尝试就第二种情况对症下药。

    下定决心以后,傅梓栩立刻播了方回锦手机号码。

    方回锦正开着夜灯看书,陡然接到傅梓栩打来的电话,还有点意外。她的抵触难道表现得还不明显吗?傅梓栩大了她十岁,又在娱乐圈浸淫多年,她不信他猜不出来不回信息这一举动背后的含义。

    那么他还打电话过来……

    方回锦悄悄将床帘挑开一条缝,看到褚嬴正坐在下面戴着耳机听广播剧,这才点开接听,压低声量开口道,“喂,您好。”

    “嗯?你没事?”傅梓栩的声音在手机里过了一道,显得更加低沉,低沉中还含了一点焦急。

    “我……我为什么会有事?”方回锦猜到是因为她没回信息所以引起了误会,但她不能承认她是故意的。

    “哦,”傅梓栩在那头貌似长舒了一口气,“我看你这么久没回信息,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放心不下,所以打电话问问。你没事就好,不打扰你休息了……”

    傅梓栩挂了电话,头疼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方回锦是故意不回的。

    他白日里刷脸的方法不仅没能稍稍消除一点方回锦的疏离,反而增添了她的反感。他以为方回锦的疏离不是什么大问题,现在看来,是他太自信了。

    他得找到方回锦抵触他的原因。

    那边,方回锦听着手机里传来“嘟嘟”的盲音,仿佛干了什么坏事被抓住的小孩,靠在床头不知所措。

    她听出了傅梓栩言语之间的焦急以及在确认完她无事之后的放松,还有,松了口气之余的失落。

    他因为她毫不掩饰的抵触而感到难受了吗?

    方回锦不自觉握紧了手机,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最开始充满焦急,而后稍稍平静,紧接着,它又被失落溢满,失落之后,则是茫然……

    方回锦攥着手机的手指指节发白,她摇头努力将这双眼睛从脑海中祛除,可是越想遗忘,这双眼睛便越加清晰。

    这是她第二次因为没有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而伤了一个无辜的人。

    手机在她手中震动了一下,在她快要被不断翻涌的过往记忆淹没时,及时唤醒了她。

    方回锦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屏幕。

    傅梓栩的最新一条消息是,“抱歉,打扰你了。”

    发白的手指一点一点松开,原是她不该如此。

    “没有,只是在了解下周实习换岗的事,所以没看到您的信息,抱歉啊,傅老师。”

    方回锦的手指将屏幕上的页面向上滑动,原来傅梓栩是有一个医学上的名词看不懂,想请教她。

    “ptsd这个词有点复杂,它更多的偏属于心理学的范畴,我只选修过心理学,可能解释得也不会很清楚,如果傅老师您不着急的话,可以等我查阅一下以往的笔记和资料再向您解释,可以吗?”

    删删减减打完这一段话,方回锦食指在屏幕上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击了“发送”。

    傅梓栩没指望能得到方回锦的回复,向方回锦道完歉后就关了手机,仰躺在床上开始反思。他跟方回锦从相识至今,真正见面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说过的话不算多,也不算少,没到推心置腹的程度,所以是哪一点触动了方回锦的神经,让她刻意抵制自己的接近?

    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久了,眼前逐渐发花,影响思考,傅梓栩干脆抬手熄了顶灯,只留下一盏夜灯。

    躺着躺着,他咋摸出一点可能。是不是因为他操之过急了?方回锦的警觉程度远比同龄人要高得多,她看着生性温和,实则温顺的表层之下掩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她默默给自己的四周画了一道安全警戒线,只要周围的人不越过这道警戒线,她愿意表现得温顺,但是如果有人逼近了这道线,让她觉察到危险,那么她就会进入戒备状态。

    现在的方回锦在面对他时,就是一种戒备的装备。

    那是不是从侧面说明,他离方回锦的安全线已经近在咫尺,所以令她感到了危险?

    想到此,傅梓栩反而镇静下来。他已经触摸到了安全线,这也意味着,只要他突破这道线,就可以进入到方回锦的私域。

    那么,他要怎么做,才能突破那道安全线?

    方回锦太阳穴紧绷,紧张地等待傅梓栩的消息。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直到寝室熄了灯,她都没有再收到从傅梓栩那里发过来的一个字。

    深夜里,她静静地叹了口气。

    或许,傅梓栩的道歉,是为他们今生为数不多的交集所画下的一个句号。

    平躺的姿势不知维持了多久,久到全身发麻,她才翻了个身。

    寂静的黑夜里,刻意被尘封的记忆仿佛冲破了某种桎梏,来势汹汹。

    “爸爸是你害死的,他是因为你才死的,你走,你走,我不喜欢你了,我不想看见你了,你走……”

    “为什么我爸爸会死……为什么死的是我的爸爸……都怪你……都是你的错……”

    “我不要听你说……你和他们一样坏……没有你我爸爸就不会死……我没有爸爸了,你还我……还我……”

    掺杂着责怪与怨恨的哭声从遥远的虚空中传来,一声一声敲击着她的耳膜,她的心脏。

    她将被子一直盖到头顶,徒劳无功地妄图隔绝从心底传来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形成了一道道声浪,一浪推着一浪,争先恐后地往她的四肢百骸里钻。

    忽然,一声“阿锦”盖住所有的声音,破开十二年时空的阻碍,清晰地在脑海中响起,紧接着,又是这个声音,她听见对方说:

    “对不起,打扰你了。”

    “哗”方回锦掀开蒙在脸上的被子,大口大口地喘气。

    冷汗顺鬓角一路向下,没入枕头消失不见。

    方回锦抖着手按亮手机屏幕,凌晨三点半,傅梓栩还是一个字都没回。

    她闭上双眼,任凭一张名为“愧疚”的网笼罩住她的躯壳。

    十二年了,方回锦,你怎么还一如既往的,一点长进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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