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离公司很近,程嘉鱼早早地下楼吃完早餐,慢慢地走向公司。

    来到这里几天,景色和他从前长期生活的那些地方都不一样,但和这几年长居的城市一样,都为无数人趋之若鹜。

    带着各式各样公司logo的大楼高矗,庞大占地的商场彼此分开又相互连通。树木都格外粗壮高大、枝叶繁盛,地上几乎没有枯黄的叶子,阳光穿过高大的树木落在地上形成重重的树荫和巨大的影子。

    虽然是全市最繁华的地区之一,但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竟然有个不大不小的公园,只是清早并没有什么人闲逛。昨日他站在精致的落地窗前、从楼上远眺,能看见车水马龙的流动轨迹,再往远处是时而湍急时而平静的海面,依稀可以看见码头。隔岸是那座更加纸醉金迷、繁华厚重的城市,轮廓浅淡地隐藏在几座山后。

    程嘉鱼收回目光走到电梯口,观察了片刻发现:依旧没有人刷的电梯是他要去的。于是他将工牌拿出,放在掌中往读卡器上一贴,左手操作要去的楼层,随即将工牌收回口袋。

    越安宏本在排队等候,发现有人已经刷了楼层,插在口袋里的手便停了动作。前方的人操作完往旁边一让,他才认出,是那个程嘉鱼。

    他只看清了他将卡收回口袋的动作。

    可能是集团提前就打过招呼,所以管理部那边直接给了他一张吧……想到那年钱年年的磁卡、他磨破嘴皮子到最后也没办成……越安宏有些烦躁。

    钱年年走到电梯前,本想让旁边的前台小哥帮忙刷一下卡,却看见有座电梯上的楼层恰好是总部,钱年年脚步迅捷,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一闪身赶上了电梯。

    一抬眼,就看见了程嘉鱼和越安宏一前一后地站着,她忙跟老师道了声早安。

    钱年年和程嘉鱼的眼神一碰又立马分开,两人默契地没有说话。她慢慢走到人群最后面的小角落,离电梯抵达还有一小会,她看向左侧墙上那条长长的镜面,见没人注意自己,悄悄地凑近轻轻眨着眼睛仔细观察。

    自己一个上班之后只抹个防晒和打底的人,骤然想贴个睫毛,这技术真是倒退到解放前了,还手忙脚乱打翻了桌子上的化妆水……现在看着倒还好,就是没注意这睫毛胶水会不会是过期的……

    钱年年来到工位,拿起签到表和电脑,朝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顺便提醒了刚准备坐下的越安宏。

    她低头给程嘉鱼发着微信,“今天早上1号会议室有集团的学习会,可以拿个电脑把工作带到那边做,凑个人数。”

    发完这条微信,她突然觉得,当着这位“集团来的”堂而皇之地说“凑人数”是不是有点太明目张胆了?但撤回又或者辩解,就显得更明显了,索性……当做无心之语好了。

    会议室门口,两位前台小姐姐已经到了,她将签到表放在桌上,将电脑往会议室最后面的某个桌子上一摆,便出来一道“站岗”了。来参加会议的人们大多没有穿司服,但基本上都身着浅色衬衫,在前台的指引下签下名字,纷纷向钱年年打着招呼,她微笑着一一点头,偶尔进去会场看一眼情况。

    等到公司领导们都进场了,越安宏和程嘉鱼也到了。越安宏带着电脑,拿起签到表看了一眼就走了进去,程嘉鱼则是抱着相机过来的,正站在外面低头似乎在琢磨怎么用。

    钱年年上前将会议室的门关上,示意前台可以撤了。她拍了一下程嘉鱼的肩,慢慢走到会议室旁边的落地窗前向他招着手。

    “是阿飞老师让你过来拍的?”她接过相机,明知故问。

    “对,他说……”

    “他说他最近腰疼又犯了对不对?”钱年年撇了撇嘴,“按这里就好,轻轻按就能对焦,然后按快门。你可以先拍一张试试。”

    没想到啊没想到,程嘉鱼此人竟然也有这么一天,需要自己这个学生来教,钱年年忍不住翘起嘴角。

    看着程嘉鱼认真听讲、努力尝试的样子,原来教一个人是这样的啊……

    程嘉鱼当做没看见女孩低头暗爽的样子,只是一脸的虚心求教,“你看这样可以吗?”

    “可以,就这样拍,多拍几张总有好的。如果领导要发言的话,就拍几张特写,不过也不一定会用的上。比较重要的是,从后面拍一张全景,把屏幕包括进去,屏幕最好是会议标题。然后从前面再拍一张,能看到正面。一共三种,记住了吗?”

    女孩的眼神亮晶晶地,可能是此刻世界上最想让学生提出问题的人了。

    程嘉鱼配合地露出疑惑的眼神,女孩的尾巴翘得更高了,眨眨眼说道,“那我给你看我之前拍的,你看了就知道了。特写就是这样的,需要转动这个,往这边转就会放大,反过来转就会缩小,这个是常识你知道的对吧……”

    钱年年坐在台下,正快速敲字、催着底下的负责人上交数据,抬头望了眼程嘉鱼认真操作的样子,果然,人长得好、再认真一点,就跟专业的没差了,根本不需要那些所谓的装杯神器……

    管理部的刘部长抬头,从屏幕转到程嘉鱼,目光晦暗。

    程嘉鱼站到一旁,低头回看拍摄效果。刚刚,是年年好像在看自己?

    他扫视着这个以往只能见到一小部分的会议室,而钱年年此刻就在自己的不远处,跟从前屏幕里看到的一样,大多时候是在面无表情对着电脑,偶尔会歪个头动动肩膀。原来累了,就会悄悄地挪出屏幕上摄像头的范围,撑起一只胳膊休息一会。

    只要能见到就好,是吗?

    他扪心自问。原来自己其实和父亲一样,也是心口不一、言行相悖的人。

    会议结束,钱年年率先站起,将大门打开,站在门口的位置和人们微笑道别,越安宏也抱着电脑,程嘉鱼拿着相机跟在他身后,两人先后走了。

    钱年年将门口的签到表拿在手里,看了眼空旷的会议室,管理部的人正在收拾设备。她走到前几天通过话的女同事旁边帮着一起收拾,状若无意地问了一嘴,“那啥,你跟刘总说了吗?出入卡的事情。”

    她无奈地看了钱年年一眼,走到另一边,钱年年紧接着跟上,她低声说道,“我不是跟你说了,找一下磁卡先用用吗?”

    钱年年摊手,同样压低声音,“我真的、真的找过了。问题是我不记得放哪了,你那还有吗?”

    这人闻言轻轻地翻了一个白眼,“我们怎么可能会有,早就以身作则全交了。你再找找吧……”接着低不可闻地说了一句,“这事,比较复杂,刘总好像跟那个程……什么的领导,有过节,所以……不是我不帮你问。”

    她放开声音,“谢谢啊,你先去吃饭吧,我们来就好。”

    钱年年只能应声走出大门。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

    有过节你打个飞的跑去集团办公室找人家发作啊,只拿一张破卡刁难人,这种人竟然也能当上一部之长……如果换做魏均,别说因为领导之间的矛盾刁难下属了,就算是这个下属真得罪了他,他也会“三省吾身”,仔细搞明白是什么原因,想着怎么化解一下。领导的水平这么差,怪不得管理部年年评分垫底!

    她突然有些后悔,是不是因为自己图省事才做错了?要是一开始直接打电话给办事的人,再让他们去问田总,压根不经过刘总,说不定这事就没那么复杂了……但是,那人刚刚说,连问都没有问,难道是刘部长打电话指名道姓地说:不许给程嘉鱼办卡?想到那个场景,钱年年连吐槽都懒得吐槽了。您还真是……事必躬亲啊。

    现在的办法只有两条:要么把磁卡找到,要么找一个压得住刘部长的人出来说话、把这张卡给硬生生办下来,那顺便正好就把他给得罪死了。

    既然连出入卡都办不了,那录个指纹估计也会层层受阻……当务之急还得是先把磁卡找到再说。可是,自己真的已经翻遍了……

    越安宏在工位等了一会,发现钱年年还没回来,只能先跟着同事出来向电梯走去。正好看见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钱年年,想问一句,只见她头也不抬地走了过去。

    “安宏,到了快来。”越安宏点头,上了电梯。

    程嘉鱼突然从电梯里出来,面带歉意摆了摆手,“不好意思,我想起来没拿饭票,你们先去吧。”

    钱年年将签到表复印一张存了档,看着桌面思索着……自己当时好像,因为那张卡比较小,所以放在了钱包??她从包里翻出自己的钱包,将夹层全部打开,还是不在里面。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不早了连忙起身,抬头看见了程嘉鱼。

    钱年年惊讶地看着他,“诶?你还没去吃饭啊?”

    程嘉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之前看你在找东西。应该,不是你的钥匙丢了吧?”

    钱年年抿抿嘴,犹豫了几秒,“我是在找之前没交上去的磁卡。”她觉得有些无力,“你那个出入卡,可能办不下来了,所以我就想找那张磁卡给你。”

    两人走在路上,钱年年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前后。

    程嘉鱼思索着,“我的领导叫宋哲,但……我在单位没有听说过他跟谁有过节。”他笑了一下,递出口袋里的东西,“我先把工牌还你,出入的问题我会想办法,磁卡找不到就算了吧。”

    钱年年将工牌塞回,“你先拿着吧,我会找到的。”她突然停了下来,“你要怎么想办法啊?刘部长那个人虽然是个小……但是你要强压着他下他面子,这仇就结大了。而且没有卡很麻烦,我当初实习的时候没有卡,每次都得蹭着进门。楼下的前台你不认识,让他们帮忙刷卡还得打电话上总部。而且我还有指纹,比你方便多了……”

    因为没有出入卡,所以每天都要麻烦楼下的小哥们,所以去趟洗手间还得看一眼负责开门的前台在不在,所以每天午休回来都要在门口尴尬地等待,还得装作从洗手间出来偶然碰见同事……

    程嘉鱼定定地看向钱年年,“可是……这件事本来就和你没有关系,却要牺牲你的利益换我的方便,我觉得这不应该。麻烦点没什么的。”

    但是只要看着你的不方便,我就会想起我当初每天等待的委屈,你程嘉鱼好端端地、为什么要经历和我当初一样的委屈啊……

    钱年年用力眨眨眼睛,不在意的摆摆手,向前走着,“什么牺牲啊,动不动就上高度。所以说我会找到那张磁卡的啊,走吧要没饭了。”

    程嘉鱼看向钱年年的背影,没有错过她眼睫上微不可查的一滴晶莹。

    钱年年觉得有人似乎轻轻拍了一下自己。

    到底不是在家里睡觉,所以钱年年的午睡向来睡得并不深。她眨了眨眼睛,发现竟然是程嘉鱼。

    她拿起一旁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还很早。她迅速翻身起来,小声说,“怎么了?”

    程嘉鱼半蹲在一旁,“公司有没有,可以打电话的地方?不会被打扰和听到。”

    钱年年看见程嘉鱼的表情竟然很严肃,也有些紧张,想了一下才说,“上次的办公室就可以,我把钥匙给你。”

    程嘉鱼走后,钱年年在心里胡思乱想了一通,难道是集团突然有大事发生,找他回去救场?不至于吧,可能是脑力波动太大,她竟然也稀里糊涂地睡了回去。

    “刘运杰?中寰管理部部长?……不记得,我这两年没怎么去过那边。”电话里传来宋哲疑惑的声音。

    宋哲是集团纪检办公室的主任,平时不办案时喝喝茶看看报,但办案的时候是绝对地雷厉风行,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有人下马,如果说这样的工作不得罪人是不可能的,但下属单位的一个部长,为什么会跟宋哲有过节?他们的履历没有交集不说,宋哲甚至不记得他是谁。

    退一步说,是宋哲真的在不经意间得罪了这人、又忘了个干净,但用这种小儿科的手段来明目张胆地下绊子,目的是为了恶心到宋哲的下属程嘉鱼、进而让宋哲恶心一把?

    或者说,目的只是想让程嘉鱼忍受不了这种慢待、因此怒回集团?

    但是,程嘉鱼去的是政治部,并不是管理部,又是碍了谁的路呢?

    程嘉鱼突然想知道,宋哲在关于派自己来下属单位这件事情上是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宋哲没好气地说道,“说你是纪检办公室,派下来锻炼的青年干部。”

    程嘉鱼皱了皱眉,“干部?不合适吧。”

    “哎呀,我随口扯的,难道说你是主动请缨?那可更扯淡了。我没胡说你是钦差大臣去微服私访就不错了……”

    程嘉鱼灵光一闪,纪检部,微服私访的“干部”……难道是这个刘部长身上做了什么害怕纪检的亏心事?

    程嘉鱼提出了这种可能,电话那头沉默半晌才开口,“没有证据的事情,还是不能轻易下结论的好,而且他竟然明说跟我有过节……除非是此人太蠢了,这件事还得慢慢看,真的有事、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

    钱年年睡眼惺忪,看见正往自己桌上放着钥匙的程嘉鱼。看到女孩似乎是被自己吵醒,程嘉鱼有些歉意地看着她。

    钱年年摆摆手表示没事,轻声说,“打完了?”程嘉鱼点点头,见钱年年没有问的意思,坐回了工位。

    离下班还有不久,魏均突然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宣布:为欢迎程嘉鱼的到来,部门晚上聚餐。

    真是一点也不意外呢,钱年年满头黑线地和越安宏对视一眼……您老消停了一段时间,可算逮到一个光明正大聚餐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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