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戚朝半夜出门重新开了房，带着他的东西离开了卜谣的房间。
卜谣为了控制好自己心底那种情绪，没有去见他，只让陆陆跟着保证他的安全。
后面好几天，她脑海中都不断浮现出那天晚上那双让她不敢看的眼睛，明明很平静却仿佛有无边的烈火将她包围灼烧，又如寒风入喉般呛人。
她没谈过，但她不蠢。
时至那时，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确实违反了执行者条律，对一个数据产生了感情，保护他不仅仅出于与上司对着干的心理，里面还有她的私心。她比谁都清楚这样不对，她必须停下。
空气里独属于夏天的躁动味道逐渐浓厚，风雨都是独属于夏日的猛烈，来时倾盆摧花，走后艳阳高照，叶间再生嫩芽儿，越加猛烈的风雨只会给它们提供更好的营养，只待日头一来，它们便饱含着自己最诚挚的情感，势必要绽放得最为娇艳。
灾难也慢慢来临，最近数据越来越不稳定，是爆发的前兆，卜谣忙于勘察灾难情况，很少再回酒店。
“不是，你既然想通了，为什么还要拦着我做任务？”右清百无聊赖跟在忙碌的卜谣身侧，又气又笑，“还没靠近他，陆陆就盯着我，让我难以下手。”
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卜谣和戚朝之间不对劲，于是趁机几次三番想干掉戚朝，但每次还没靠近就被陆陆拦下了。她人是走了，但陆陆还在，这不是为难他吗？
卜谣记录着数据，没时间抬头，“不要命你就去杀，闲着没事就帮我去查看一下最近催发灾难那些地点的情况。”
右清挑挑眉头，“难不成你只是做给我看的？”
卜谣眼神淡淡地扫他一眼，仿佛在说着他有什么资格。
她不会任由感情发展下去，但她也不会违约，既然答应了要保护他就一定会保护好他，在她看来，这两者并不矛盾。
大雨来得猝不及防，片刻降临，卜谣虽说身上没被打湿，但乍起的雾气却极大的缩小了她的视线范围，入眼只能看到白茫茫中隐隐约约藏着青色黄色。
右清急急忙忙进她车里避雨。
那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拿着小坏瓶收集数据，天地间瓢泼大雨似乎都与她无关，她越走越远，越走越远，不慌不忙的白色背影几乎融进雨雾之中，显得那么合群却又仿佛孤独得只有她一个。
右清永远记得第一次见面时，这个女人刚出完任务回来，完成得很漂亮，所有人都在祝贺，只有她那张还显着些许稚气，或者说不如现在老成的脸尤为淡定，仿佛被祝贺的人不是她，而是她讨厌的人那样无动于衷。
月明星稀，月亮在夜空中最显眼，却也最为孤独。
视线中那人终究走进雨雾不见所踪，右清收回视线，却见她车子里的手机屏幕亮着，下一瞬又熄灭。
是有人发了消息来，正是他的目标——戚朝。
戚朝：【在哪？】
右清摩挲着下巴，琢磨着卜谣的态度，按照卜谣的性子来说，该断则断，这人却怎么还不知好歹？他撇撇嘴，打开自己的手机，熟悉的输入戚朝的电话号码拨过去。
“喂？”
对面的声音有些哑，环境很吵，风雨声很明显，应该是在室外。
右清轻勾着唇角，“我是右清，她没带手机，你找她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对面那人很明显愣住了，右清隔着手机都能想象到他的样子，但他却并不觉得同情。一个数据，即便有些许特殊，却也终究只是数据，无法逃离数据世界，更遑论和创造他的人对抗。
这才是最遥远的永远无法解决的距离。
卜谣清楚这条鸿沟，所以及时止损，但这人应该不清楚。
“她什么时候回来？”戚朝终于开口发问。
右清啧一声，“忙着，没空回来，你有什么事吗？”按照目前的灾难情况来看，三天之内灾难必定爆发，卜谣肯定没时间回去的。
“我知道了。”戚朝说着就要挂电话，右清连忙叫住他，“等下。”
他尾音拖长，不急不慢地问：“我有办法让她来见你，但我不是免费的，你愿意吗？”卜谣虽说是前辈，但他们是平级，互相了解所以互相在合理范围内容忍。
就像她有能力在这小世界杀他，但她不会；他有能力越过她杀戚朝，但他也不会。
“什么条件？”有的鱼儿笨呐，容易上钩。
“你想办法支开陆陆，我会让她来见你，这件事情必须是你先我后，如何？”
听着右清逗宠物一般的语气，戚朝在沉默中挂断电话。他是和卜谣闹了点“小”别扭，又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卜谣辛辛苦苦保护着他这条命，他反手自己送出去，还要她来看自己是如何送出去的，这种事儿他干不出来。
右清被他莫名其妙挂断电话，反手发了个短信过去，还在末尾附上：“时限三天，三天之后交易作废。”
戚朝看着短信，动了动手指将短信复制粘贴给卜谣发过去。看着让卜谣手机屏幕亮起的那条消息，右清默了默，嘴角的笑容挂不住渐渐消失。
呸，算什么男人。
他不知道的是，戚朝转头就让秦助理将这件事告诉了陆陆，陆陆知道就等于卜谣知道，如果右清删了他的消息，那卜谣也会知道，最好右清会删消息。
没有理由，没有机会，那就创造理由创造机会。
几分钟后，右清正瘫在车子后排打游戏，车门被拉开的瞬间，他还没来得及打开防御机制，车外的淋漓大雨在这一刻来得特别猛，浇了他满头。
右清猛地坐起，甩着头上的水，用手抹一把脸，看着开门的人骂一声，“有病啊？”
卜谣瞄他一眼，伸手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看到干干净净的聊天列表和短信列表，她眼神似乎都沾染上了雨雾的冰冷，红唇轻启：“我让陆陆走了，你去吧。”
右清愣了愣，“当真？”
“当真。”
右清笑，“一起？”
卜谣默了默，随后道：“好。”她猛地关上车门，带起的雨水又洒了右清一身，她坐到驾驶位上，看着手机上的消息，手指动了动却始终一个字没发出去。
右清啧啧两声，打开手机摁了两下后下车换座位到副驾驶，一边挠着还带雨水的头发一边笑道，“狠还是你狠，我们都是白担心，你自己才最有分寸。”
他脑袋往后仰，眼睛向前望着。
车子里安静了好会儿之后他突然说：“但是也没必要这么狠吧？在此之前死命护着他的人是你，现在要亲眼看着他死的人也是你。但你换个角度想想，你在虚无的世界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飘荡几百年终于落了个实体，还有个人无条件对你好，虽然不是很好，但已经是他在这几百年里感受过的最好，教你在陌生的世界生存，教你喜欢自己，为了救你三番几次受伤……”
他顿了顿，无奈地挑眉，“是我，我也爱你。”
‘呲啦——’卜谣急刹车停在雨中，侧头看他，“你想说什么？”
右清轻咳两声，“怕你坑我，你确定你对他没有感情？我怕你下不去手。”他下意识抓紧手中的手机，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卜谣的火眼，她眼眸一凝，直接向他摊开手。
“他喜欢你是出于本能，谁让你之前对他那么好，给他希望的？要断情绝爱也不至于要亲眼杀他吧？”他垂死挣扎着挑衅的挑着眉头。
卜谣略微厉声道：“手机给我。”
被发现了呢。右清撇撇嘴将手机屏幕对准她，给她看屏幕上的通话中界面，上面那串数字她只需看一眼就知道对面是谁。
戚朝在那头没有声音。
他笑着道：“不是你说要带我去杀他？怎么？还怕被他听到逃跑吗？”
卜谣握住方向盘的手死死捏紧，眼神几乎可以杀人，右清摸了摸鼻子，识趣地挂断电话，窝进副驾驶的座椅，却又忍不住笑了，“你怕了吗？”
卜谣的手指焦虑地点在方向盘上，毫无节奏规律，烦躁无比。
从始至终对面那人接通了电话之后都是一言不发，安静得不像他，甚至都没有开口喊她一声。这一切都让她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这种不该属于她的情绪在安静的环境中慢慢蔓延开来。
他会不会误会？会不会觉得她真的要带右清去解决他？
“怕他误会？虽然我不知道你方才为什么支开陆陆要让我去找他，但我可以确定你根本就不是打算让我去杀他，你舍不得。”
右清双手环胸，语气不咸不淡的，听不出喜怒。
“前辈原来只是表面上回头吗？”
卜谣自己的手机屏幕亮起，戚朝发来了消息，她停在锁屏页面没有点进去看，而是细细感受着心底情绪的变化，从知道右清忽悠他的不悦，到要带右清去“杀”他的算计，再到后来知道右清故意说话背地里悄悄给他打电话的着急，到现在看着消息却不敢点进去的心慌与紧张害怕。
“是我的问题吗？”她低垂着眼眸不知在向谁发问。
“走了，你慢慢想吧。”
右清推开车门，走进雨中，他没有开防御屏障，任由雨水冲刷在他身上，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却又两手空空，潇洒自在。
他走后，卜谣还在发愣，久久没有动作。
这个路口很多条路，一条生路其他都是死路，她知道哪些是死路也找得到生路，却偏偏还是觉得难以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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