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外面传来的布料撕裂之声, 萧杞想要出去帮他,但是心中却又有所犹豫,自己这样一个不速之客倘若冒然闯出去, 一定会被当作贼人给抓起来,到时候, 他的处境就危险了。
可是那个人
萧杞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凡事要以自己的利益为先,自保为主, 外面那个人的死活不应该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的生死是他自己的命,与他无涉。
他为人处世也一直遵照这样的守则,成大事者就应该这样不近人情, 才能活的长久。
可是当对方换成那个人后, 他好像就没有办法这么理智了。
他无法想象, 先前还对自己笑的人现下正在遭遇什么。
虽然对方是青楼的人, 但是从他见了他第一面开始, 就舍不得见他被别人玷污了身子, 就好像那不该是他多宿命,他不应该躺在庸俗之人的身下遭受委屈, 受尽凌辱。
他应该活的比任何人都高傲。
虽然知晓自己一旦出去会有什么后果,但是, 他还是想要帮他。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做的最荒唐的决定。
但是,他不后悔。
他凝着眉,手放在门上,心跳如鼓。
就在他即将推门的时候, 外面的老鸨大喊道:“救命啊, 来人啊, 姝慎患病晕倒啦!”
接着就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萧杞的心中颤了一瞬,不知道他是真的犯病还是在耍把戏。
在外人进来之前,他已经率先找到一个隐蔽的角落藏了起来。
景良途就这样被老鸨抱了进来,没想到他一个做皮肉生意的力气竟如此之大,将景良途抱起来毫不费力。
刚才在外面被人撕衣服的时候景良途差点没忍住想把他打一顿,但考虑到现在自己是弱男子的形象,胡乱打人有违人设,思来想去,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装死。
老鸨也是个聪明人,看见景良途扶额摔倒就赶忙过来跟他打配合,说他这是受到惊吓,心疾发作。
景良途被放在了床上,由于他一直刻意憋着气,现在的他脸色苍白,看起来就是一副病重之色。
人命关天,那富商这下也醒了酒,不糊涂了,一想到自己差点失手害死了一个美人,心中还有点疼惜。
主要是有这种姿色的美人实在少见,他还没有看够。
景良途的左右已经前前后后的围了一堆人,尤其是那人脸色煞白,毫无血色,手腕没有力气的垂着,看起来真的如同犯病一般。
躲起来的萧杞看见这一幕,心揪了起来。
难道这个人的乐观开朗其实都是装的,真实的他确实时时被病痛折磨着,只是在他面前不表现出来?
他其实也很想过去看看他现在的状态,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严不严重,但是他只不过是一个一出面就会被当贼子抓起来的人物,身为皇子却连堂堂正正出现在他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萧杞躲在暗处,拳头攥紧,心情沉重。
就在这时,他看见就在姝慎周围的人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他病情的时候,他的手却偷偷从被子里探了出来,拇指和食指拢成一个圈,比了个奇怪的手势。
那是当然,他怎么可能看得懂ok。
但是,看见他还能偷偷摸摸地给自己比手势,这就说明他的身体没什么大碍。
萧杞紧绷的心脏慢慢放松下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也泛起了丝丝的甜。
无论如何,这个人是想着自己的。
这个时候,胖富商提议:“我给他请个大夫过来吧。”
老鸨知道姝慎的病是装的,这个大夫可玩玩请不得。
他赶忙道:“不用麻烦,我们照顾他就好。”
那富商现在反倒显得公私分明起来了,他道:“我知道你们这小作坊向来对妓子的死生不太在乎,就算是请也请不来多好的大夫,你放心,这人既然是我吓病的,我自然会负责到底。”
老鸨的冷汗都快被吓出来了,他内心祈祷着这富商只是说着玩,没当真。
但没想到这富商行事雷厉风行的,没一会儿就把大夫请来了。
那大夫老鸨认识,这是全城里医术最高,医品最好的大夫,他饱读医书,德高望重,最忌讳行贿那一套。
这就代表着,他想花钱让这位大夫说假话几乎是不可能了。
景良途的脑袋深陷在枕头里,整个人窝在床的角落,头发散着,看起来蔫蔫的,又乖又软。
但凡是一个正常人看见他这副模样都不会再铁石心肠。
但是这大夫也是老老实实地给人看病的,不可能没病硬生生地给人说出病来,看着年迈的大夫给姝慎诊脉,老鸨汗如雨下,听候发落,紧张地不行。
大夫起初诊脉的时候还是气定神闲的,但是过了一会,面色就渐渐凝重起来,反复在景良途的脉上探去。
老鸨没心脏病都快被吓出心脏病了。
这个时候,大夫凝着眉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怜的孩子,年纪轻轻就患上了不足之症。”
老鸨原本还双手合十做求爹爹告奶奶状,听他这么一说,瞬间懵了。
难道姝慎真的有病?
大夫摇着头扶着背站了起来,叮嘱道:“我给他开个方子,以后你们要好生照料,切莫再累着他,应该能延长他的寿元。”
看他面色这样凝重,老鸨和十三都以为姝慎其实是真的有疾在身,只是为人比较乐观开朗才显得那样没心没肺。
也对,一般人怎么能轻易想到这样一个可以拯救自己于水火的人设呢,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原本身子骨就弱,才能对这样的设定驾轻就熟,信手拈来。
富商听到大夫如此诊断也是一阵后怕,后背发凉。
没想到这美人的身子原来真的那么脆弱,他差点就害得他夭折了。
越想越觉得罪过,他便又从袖口里掏出几把银子给老鸨塞了过去,要他把人好好将养着,千万不要伤了底子。
老鸨自然是见前眼开,欣然允诺,把钱往兜里一揣,当即表明从此以后他就把姝慎当自己的儿子养,绝对不会有半分闪失。
见状,大夫满意道:“既如此,我们先出去吧,病人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等到了时辰再给他熬药,给他服下。”
闻言,众人觉得有道理,也不再吵闹,渐渐都各自退下了。
十三关门的时候,还颇为忧心地往景良途的身上看了一眼,伤感地叹了口气。
待人全部走光后,景良途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
对系统来说,修改一下他的脉象还是一件简单的事,他自然不会担心。
这就是高科技的力量。
而且这么一闹,他的病美人人设就愈发成立了。
他一手扶额,另一只手撑着身子从床上慢慢起来,不多时,萧杞也出现在他的床侧。
他抿了抿唇,目光深深地看着他,酝酿好久才憋出来一句:“你有病?”
景良途不满:“咋还骂人呢?”
萧杞揉了揉眉,换了个说法:“看你之前那么生龙活虎样子,我还以为你是装的。”
景良途笑了:“我就是装的。”
萧杞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这个人给他感觉并不似他表现的这样,而是朦朦胧胧地隔了一层纱,看不真切。
他说的话也是这样,半真半假,而且态度也是模棱两可的,似乎兜着心事,但偏偏就是不
能让任何人察觉。
总得来说,他是个复杂的人,说的话也辨不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或许事情的真相如何,姝慎又是一个怎样的人,不能光听别人怎么说,只能用他的眼睛,自己好好看个真切了。
躺了半天,景良途松散地伸了个懒腰,放松放松筋骨。
须臾,他转眸对萧杞道:“我想到了让你光明正大留下来的方法。”
萧杞有些惊讶:“什么?”
“是这样”
景良途解释道:“我先前给自己编了个人设,说我是带着胞弟来城中寻医,不料却与他分散了,只能一人流落在此。”
他笑着看向萧杞,那目光不知是占便宜还是有什么别的意味:“所以,得委屈你装成我的弟弟了。”
装成他的弟弟?
这个可能性却是萧杞没有想到的。
但是从眼下的情形来看,这似乎是最稳妥的法子了。
而且青楼妓子的胞弟这个身份,确实可以隐人耳目,不容易被别人怀疑。
不过他说这是他给自己编的身世。
萧杞抬起眼眸看他,忍不住问道:“那么,你真正的身世是什么样的?”
景良途愣了愣。
从立场上来看,应该是你将来政敌的儿子,并且会终将会取代他的位置,正式成为与争锋相对的敌人。
不过,现在还不是考虑那些的时候。
景良途只是笑意盈盈地敷衍道:“弟弟,我们似乎还没有熟悉到要将自己的过去坦诚相告的地步。”
萧杞眼睫轻颤,须臾,淡笑道:“也对。”
他说的没错。
毕竟,他也没有办法将自己的过去坦言相告。
景良途撑着脸笑眯眯地看着他,就像一只大尾巴的笑面狐。
他抚掌道:“想好了么?如果决定的话就选个夜深人静的时间跳窗找个地方灰头土脸地待着,明日,兄长我好上街寻你~”
萧杞抿离了抿唇,最后,恭恭敬敬地跟他行了个礼道:“多谢。”
姝慎昨日发病的事情很快就被传开。
为了加重他这个人设的美惨属性,老鸨找人对这件事情添油加醋的大肆宣传。
比如姝慎昨天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差点没醒过来,梦中还垂下一滴晶泪,小声唤着母亲的名字,格外惹人怜惜。
真的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啊。
当事人景良途听了都不得不感叹一句:啧啧啧,比我还会虚假宣传。
关键是这个宣传还特别有现实依据。
毕竟他的脉象是真的,大夫叮嘱着抓药事真的,他得被哄着吃药也是真的。
不过,还是有一件美事的。
那就是今日早晨美人姝慎外出散步的时候竟从乞丐窝里发现了他失散已久的胞弟,两人当即来了一场催人泪下的重逢。
据说当时看见这一幕的路人全部都看成了泪人,甚至还有热心市民表示:“姝公子的兄弟情真是让人眼热,我要誓死守护姝公子。”
我们愿称之为早期唯粉的诞生。
不得不说,真是血脉的强大,姝慎的弟弟同他一样,也是一个绝色美人。
老鸨很快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商机,没怎么犹豫就将他收留了下来。
搞不好以后还可以兄弟卖艺呢。
不过他眉峰凌厉,是条汉子,根本不像他哥哥那样病的如此之重。
明明人设经历里说的是带弟弟来看病,没想到现在居然截然相反。
更值得一提的是,姝慎这个弟弟拥有住所之后,既没有饥肠辘辘地美餐一
顿,也没有选择赶紧找一个柔软的枕头歇息一下,而是毫不犹豫地端起药碗,义正言辞地哄他哥哥吃药。
看着那黑得发苦的药汁,景良途抿了抿唇,非常小声地问了他一句:“不懂就问,你这种行为算不算恩将仇报?”
萧杞却非常严肃地看着他:“你身体不好,须得乖乖吃药才有好的可能。”
反正那日大夫的话他是信了七八分,毕竟那大夫的脸色不像是骗人的,那老鸨的紧张也不像是骗人的。
他说自己是装病,该不会就是为了像现在这样,逃避吃药吧。
看着他如此坚决,景良途最终还是英勇就义了。
他闭上眼睛,哄着自己喝了一口。
不得不说,这古代的中药真的是苦不堪言。
要不是为了顾忌面子,他差点当场以喷泉的形式把这药喷出来。
景良途泪眼汪汪道:“这这这这药。”
萧杞凝眉道:“怎么,这药有什么问题吗?”
景良途捂着嘴,崩溃道:“这药也太苦了吧!”
萧杞:“”
他尝了一口,严谨道:“虽然有些苦涩,但也并非难以忍受。”
景良途不知道他们这些古人的舌头到底是怎么长的,心中绝望不已。
他在床上,慢吞吞地爬远,企图逃过喝药:“我不行,这药我喝不了,我吃不了苦。”
萧杞却攥住他的小腿,目光不容拒绝道:“必须吃。”
景良途抱拳求他:“祖宗!算我求你了,我没病,我真没病,我装的!”
这下萧杞算是明白了。
他说自己的病是装的,十有八九就是为了逃避吃药。
毕竟很少有人能把生病演的那么传神。
但既然是病人,这药就万万不能不喝。
虽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是他也不能看着他这么任性。
接着,他就强行揪着景良途的衣领将他捞了过来,甚至拿出了帝王之气:“快来,再喝一口。”
景良途:qvq
救命啊!!!
老鸨和十三双双站在门外看着这感人的一幕。
十三泪目道:“真是兄友弟恭啊。”
老鸨也擦擦眼泪道:“真是情同手足啊。”
在这兄弟和睦的氛围里,只有景良途在格格不入地惨叫。
凌府。
一把重剑被撂在了桌子上,凌佑目光如炬地盯着眼前的长辈。
他咬牙道:“姝氏虽然有错,但罪证不足,您怎么能不等我回来就将她赶走,而且连霜竹都不放过!”
凌佑是原主凌霜竹的表兄,一直在外征战,屡获军功,这次大捷过来,本想同自己的表兄弟分享这个好消息,没想到他归来之后,率先听到的却是表弟同他的母亲被人赶走的消息。
霜竹从小就不受重视,受了委屈就独自一人寻个偏僻之地暗暗抹泪。
那时他的抱住自己的膝盖,脸埋在臂腕间,那样无助,任何一个看见的人都会心疼。
只可惜,这凌府上下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来哄他。
每每此时,他都会故作高冷地给他递一颗糖,表面说自己不喜甜食,实则是想哄他开心。
虽在府中一直未受到公正的对待,他也未曾有过任何怨言。
只是没想到,这次伯父竟会做的这么决绝。
凌霜竹的父亲名为凌长修,是一个因循守旧,一板一眼的男人。
作为父亲,他一直是偏心的。
凌佑一直对这个表弟格外挂心,只是他向来高冷惯了,不善言辞,还常年外出打仗,很多关心只停在心尖
却无法表达。
如今凌霜竹被父亲赶走,这天大,地大,他能去哪?
凌长修背对着他,嗓音低沉道:“这件事,你不要管。”
向来克制守礼的凌佑却是第一次顶撞他:“抱歉。”
他抬起眼眸,目光坚定:“这件事,我一定会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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