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沉默之后, 景良途面色如常的松开他的手,淡定道:“可能天下美人都有三分像。”
十三惊讶道:“你真是一点都不谦虚啊。”
景良途笑眯眯地瞪了他一眼。
不过十三心里也清楚, 别人说这种话可能会引人发笑, 但是姝慎不会。
毕竟他现在已经算得上是镇店之宝了。
景良途将凌佑的手塞到被窝里,又帮他盖好被子,公事公办道:“客官您醉了, 还是请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再告诉我, 我就在您旁边。”
十三问:“你不伺候他睡吗?”
景良途:“他看起来就不像是寻常人, 我怎么敢同他抢床睡。”
说完,他就用一种诡异的目光向萧杞投去, 抚掌道:“今晚可否允许我与你同睡?”
萧杞:“”
行, 不敢跟都督抢床睡,但是敢跟皇子争地盘。
很懂取舍,很有分寸。
虽然心中如此腹诽, 但是萧杞还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算是允诺。
他其实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大抵是因为从小就在那水深火热的环境, 他的卧床之榻绝对不能近人, 不然, 他会精神紧绷, 很没有安全感。
也因为如此,他对外界的声音格外敏感, 睡着的时候哪怕听到一点风吹草动都会立刻清醒过来,再艰难睡下。
但是上次在万不得已之下, 他同姝慎躺在一张床上, 嗅着他身上的冷香入眠, 反倒没有了平日那入睡困难之症。
这是从未有过的。
他是第一次睡得如此安心。
或许是因为这个人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愿意对他施以援手,故而自己才可以轻而易举地对他放松警惕。
这样的解释最为稳妥。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只是这样吗?
萧杞的内心不由得开始思考。
得了他的允许,景良途笑着道了声谢,接着就将手放在衣领处,旁若无人地解自己的衣服。
十三脸颊微红:“公子,你怎么”
萧杞盯着十三,不爽地问:“你脸红什么?”
看见他们如此反应,景良途才察觉到自己现下的行为估计不妥。
但是这也不怪他,他现代人当久了,再加上这古代的衣服层层叠叠的,他以为脱一两件也无伤大雅。
被双重目光注视着,景良途扶额道:“行了行了,十三你先出去吧,我跟阿谨要就寝了。”
十三这才如梦初醒,恭敬道:“那我就先走了。”
十三走后,景良途这才开始大大咧咧地脱衣服。
萧杞站在一旁,对这副场景俨然习惯。
姝慎这个人,他不像外表表现的那样柔弱儒雅,其实性子格外大大咧咧,很多事情也不会去计较,是一个看起来简单但其实又很复杂的人。
待他脱的只剩最后一件单衣后,便舒舒坦坦地躺在了他的床上,一头长发铺在床上,眼尾微挑,笑容勾人,看起来真的很像以色侍人的妖孽。
他就这么看着,竟无师自通地明白了为何昏君们会“从此君王不早朝”。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想法有多么错误之后,他立刻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只是竟不敢看他。
景良途见他迟迟不上床,于是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做什么不敢上来,我又不会一脚把你踹下去。”
萧杞:“”
这个人,他真的什么都不懂。
萧杞的床空间不大,一个人刚刚好,但是两个人睡就显得有些委屈了。
景良途不想把萧杞
挤的喘不来气,于是翻过身来,伸手抱住了他。
鼻尖再次嗅到这熟悉的冷香,萧杞的心一下子紧绷了起来,嗓音沙哑道:“你做什么?”
景良途:“看不出来吗,我在尽量缩小我们两的占床面积,这样就不会挤着你了,而且还方便保暖。”
说到保暖,景良途在这个世界的身体有些蹊跷。
这身体体寒,靠自己怎么捂都捂不热,在冬天钻被窝里像一块冰,一个时辰后,还是像一块冰,简直就是冰仙下凡。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景良途每天晚上都要做几个深蹲再上床,通过运动带来的热量来帮自己暖被窝。
但是,这一点萧杞和他完全不同。
就这么一会,他就感觉自己抱着一个火炉,暖暖的,很贴心。
萧杞咽了咽唾沫,不自然道:“我不习惯别人抱着我。”
景良途目光委屈。
但是他也没有强迫别人当他的暖宝宝的嗜好,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了手。
在他的手完全松开之前,口是心非的萧杞却又攥住了他,撇开视线道:“就姑且帮你暖一会吧,捂热了就分开。”
景良途感觉萧杞是有点傲娇的属性在身上的。
他得了便宜,点头如捣蒜道:“好。”
萧杞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看来两个男的抱在一起,他多少是有点嫌弃的。
但是,明明被自己这样冰冷的身体抱着,怎么感觉萧杞身体的温度比往常还要更高了些呢?
真是古怪。
第二日,宿醉醒来的凌佑捂着沉重的额头,慢慢撑着身子醒来。
望着眼前陌生的环境反应了一会,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小床上。
萧杞已经醒了很久了,但是景良途还在沉浸式赖床,他不好贸然叫醒他,再加上他俩现在亲密无间地抱着,轻轻一动都有可能将他弄醒,萧杞只能就这样僵硬如尸的躺在床上,思考着这个人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很快,他就注意到凌佑已经从床上坐起身子,目光如炬地朝他们看去。
大抵是觉得他们这样大清早就抱在一起,有伤风化吧。
萧杞叹了口气,出声解释道:“他是我哥。”
“你哥?”
看着眼前睡着的人生着与霜竹十分相似的脸,他的心疼痛无比。
他不是凌霜竹。
凌霜竹没有弟弟。
凌霜竹也不可能愿意待在青楼做这种污秽不堪的生意。
可能上天怜悯他,让他能够能够在人间再看一看与他相似的脸,聊以慰藉。
凌佑很久以前就非常厌恶青楼这种地方。
凌霜竹小的时候跟着他一起去市集采买,他看见一座花楼里每个人都穿的花枝招展,搔首弄姿地用路过的人招手时,满脸好奇。
他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凌佑:“堂兄,这里面好玩吗?”
凌佑只记得自己当时用极其严厉的目光看着年幼的凌霜竹,无比认真地对他道:“霜竹,你要记住,绝对不可以到这种地方来。”
凌霜竹胆怯道:“要是不小心进来了会怎么样。”
凌佑天生就是一副凶相,没什么表情也像是在生气:“我会打断你的腿。”
凌霜竹:“”
他怯生生地问:“为什么?”
凌佑毫不掩饰道:“我恶心这种地方,恶心这里面的人。”
故而后来,就算凌佑找到了沦落风尘被人糟蹋的凌霜竹,他也再不敢抬头看他了。
甚至,不敢相认。
只是景良途没什么复杂的心思,他现在还在没心没肺地抱着萧
杞赖床。
被凌佑这样盯着,萧杞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景良途的肩膀,催他醒来。
景良途悠悠转醒。
视线慢慢清晰,他看见萧杞用正经无比的目光看着他,凭空生出一点逗小孩的心思来,笑意盈盈道:“早安啊,阿谨。”
萧杞用目光暗示他身后那人的存在。
景良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昨天晚上
他的心咯噔了一下,紧张地转过身去,不期然地对上凌佑的目光,很快便精神抖擞地支棱起来,恭敬地坐起身子,方才慵懒的样子一扫而尽。
凌佑这个人,对于风尘之人极其反感,估计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只是,当他谨而又慎地抬起眼眸时,并没有从凌佑的眼睛里看到歧视。
只有深深的怀念。
漫长的沉默后,凌佑开口问道:“你是自愿待在这种地方的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还带着星星点点的希望。
只是那个温文尔雅,谦谦君子一般的人却只简短地回复了他一个字:“是。”
心一下子跌入了谷底。
残存的希望再次破裂粉碎。
凌佑闭了闭眼睛,艰难道:“好,我懂了。”
景良途的眸色微黯,但是他不能在萧杞的面前表现出来。
凌佑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那副凶相,仿佛刚才那点脆弱从来不属于他。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拂袖走了。
按规矩,景良途跟在他身后打算送他。
他回眸冷声道:“不用送了。”
被他身上的那股凶劲震慑住了,景良途当即愣在原地,不敢动了。
看着凌佑的背影,景良途没有在萧杞的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不妥的情绪。
凌佑离开后,老鸨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他把景良途拉到一边问他:“你昨天是怎么伺候这位爷的,他怎么给你这么多赏钱?”
原来凌佑走之前给了老鸨一笔钱,让他对姝慎好一点,这些天不要让他接客了。
景良途看着凌佑留下的那一袋发愣。
可以看出凌佑对他的表弟是真的关心,会因为他爱屋及乌,连对与他表弟有几分相似的人都会格外关照。
可是他昨晚
啥也没干啊。
稀里糊涂地拿了钱,景良途带着斗笠准备去街上玩一圈。
为了不让萧杞被歹人发现,景良途也给他戴了一个。
自打来这个世界之后,景良途还是第一次一睹古代集市的风貌。
他看什么都很有兴致,而且整个人就好像有那个社交牛逼症一样,随便跟哪个小贩都能聊的来,包括但不限于这附近的行情如何,风土人情如何等等。
或许是因为带了斗笠没人看见他的脸的缘故,他整个人都开始放飞自我,像个孩子一样,到处左顾右盼,看见什么都很好奇。
比他小好些岁的萧杞看起来都比他成熟。
他的手负在身后,目光落在一家酒楼里。
这个酒楼是朝中一直暗中反对太后党的忠臣所经营的,平日亦是他们聚会商谈要事的场所。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看着前面在杂货铺耐心挑拣什么小玩意的姝慎,心中策划着什么。
景良途挑中一个满意地,刚想回身拿给萧杞看一看,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从自己的身后消失。
他的动作迟滞了一瞬,但眼中并未有太多的意外。
他笑意盈盈地对老板道:“这个我买了。”
另一边,萧杞在酒旗幌子上做了标记,目光是不同
往日的深邃。
待他重新回到街上,小贩处已经没有了姝慎的身影。
他的心慌了一瞬,沿着街道四下寻找。
就在他到处寻不得,满头大汗时,身后有一人启口出声道:“小孩就是小孩,尽知道乱跑。”
萧杞的心颤了一瞬,慢慢转过头去。
街上人来人往,那人风度翩翩,长袖微拂,一双眼睛美不胜收。
姝慎就站在他的面前,斗笠不知何时已经取了下来,眼中半是严厉,半是包容。
他评价道:“跟个皮猴一样,一刻不盯着你就跑的没影了。”
萧杞垂下眼,轻喃道:“我”
“过来,伸手。”
萧杞以为他是要打自己手心。
以前他读书不用功,或者犯下什么错的时候,先生便会如此对他。
长此以往,便成为了一种习惯。
没有犹豫,他坦然地伸出手来,轻轻闭上了眼睛。
没有疼痛传来。
他睁开了一只眼睛,发现手心里放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木雕,上面还堪堪刻了两个字——平安。
萧杞惊讶地掀起眼帘,说不出话。
景良途戴上了斗笠,笑意盈盈道:“第一次有人做我弟弟,总该送点见面礼。”
萧杞目光落在那个身上,声音听不出是什么情绪:“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人送我这种东西。”
景良途笑道:“我总不能送你五三吧。”
萧杞愣了愣:“那是什么?”
景良途咬牙:“不厚道的东西。”
自从上次凌佑来到暗香斋见到他后,老鸨就经常收到各种各样的药材。
而且每一样都是治疗心疾的上等好药,还有好些是市面上买不到的,格外名贵。
感觉卖出去能值不少钱。
景良途不用想都知道是凌佑送来的。
虽然他讨厌妓子,但还是口是心非的来关心他。
不光是送药,凌佑的人还时常来打探姝慎的身体状况,以及姝慎来这里之前的身世。
景良途已经提前跟老鸨对好了口供,他才可以在凌佑的人面前对答如流。
虽然他们应付的很好,但是种种迹象都表明着一件事——
看来他还是没有放下凌霜竹。
希望几天过去,他的新鲜劲过了,就会慢慢将他的事情淡忘了。
但是最令景良途没有想到的是,连踏入这里都觉得恶心的凌佑居然在第三天晚上再次来到暗香斋,毫不犹豫就点了他。
景良途紧张地坐在他的对面,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杞沉着脸给他俩倒水,眼中思虑良多。
景良途不知道他为何要来见这里,莫非是睹人思人?
不得不说,凌霜竹这个表哥的气场实在是太强了,不怒自威,仅仅只是坐在那里都让人不敢说话。
两人僵持了一会,景良途弱弱道:“客人,想听我弹琴么?”
凌佑沉默了一会,不明所以道:“那个人不会弹琴。”
良久,他叹息道:“罢了,你弹吧。”
景良途闻言,起身朝他礼貌颔首,接着便前去取琴。
孰料,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凌佑猛得拉住了他的手腕,沉着脸一把扯开了他的衣服。
他记得,凌霜竹的肩胛上,有一块梅花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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