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贝回到家中,冷清感是在开门的那刻涌上来的。屋里一片漆黑,确实像傅远山说的那样,没有那个已经熟悉的身影在厨房一片暖黄色的光下做饭,给他煮补血养气的茶,好像真有点不习惯。
今天是怎么了,肖贝换了拖鞋,心想,真的有些提不起精神。
傅远山让他自己煮茶,然后还要拍照发给他检查,他照做了。没有精神,不想吃饭,把茶喝完后,摸了两片安眠药吃下,就去床上睡了。
梦里是寂寥的白色,只有他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沿途出现过白色光秃秃的树杈,出现过朔风夹着大雪,出现过高高的土坡和深深的沟壑,他开始感到恐惧,他大声叫着,在仿佛没有边界的空间里连回声也没有,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浮现,全世界只剩下了自己,被抛弃的孤独和恐惧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他的心脏往下拽去,他无法承受地蹲下,手甫一撑地,前方的空间突然消失,失重感瞬间袭来!
肖贝猛地睁开眼睛,剧痛从腹中传来,冷汗早已浸透被褥,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大口喘着气,恶心的感觉梗在喉头,他不住地干呕,心脏处不断发出的那种空落、厌倦在叫嚣着。身心同时传来的巨大的痛苦让他头直往床头柜上撞,指甲已死死地嵌入肉里,嘴唇也被咬得血肉模糊,而这一切一切都不能缓解丝毫。
手机不知是什么时候响的,催命般的铃声不断重复在耳边,肖贝手无意识地一扫,却是接通了,他耳朵已几乎分辨不出声音来,恍惚中却好似听见了傅远山在说话。
他焦急地在喊着什么,肖贝听不清,从头部留下来的血液糊在眼角,他意识有些涣散。结果还没倒下,就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臂环住了,那人身上有熟悉好闻的味道,嘴唇贴着他的额头说着什么
肖贝突然涌上一股力量,或许是因为这个怀抱实在太温暖了,从肌肤相触的地方传遍四肢百骸,他仅存的意识让他摸到手机,口中模糊不清地说:“打给宋洋”
傅远山没有迟疑,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喂,肖贝。”
“他头上流血了,让我打给你,你是谁?”
宋洋一听就知道肖贝犯病了。他说:“他床头应该有药,他不好留标签,一个大白瓶倒两片出来,小白瓶吃三片,你把他送过来,快一些,我把地址给你。”
收到地址后,傅远山抱着已经晕过去的肖贝,用速走瞬间到了,那是一家很小的私立医院。
宋洋今天正好值夜班,刚挂了电话不到一分钟,就看见一个高大男子脚上还穿着拖鞋怀里抱着个人快速走进来大厅,他连忙过去询问,却发现怀里的人赫然是肖贝!
他惊讶地睁大眼睛,说:“你、你们刚才在哪儿?”这也太迅速了点吧?!
“快点!”傅远山内心的担忧和燥虑已经到了极限,“快点儿大夫,给他包扎一下!”
宋洋忙叫值班医生出来,额头上的伤口不算太严重,简单处理了一下贴上纱布,肖贝就被安置到病床上输液了。
肖贝这次犯病,主要原因是断药时间太长,他已经有一周多没吃抗抑郁药物了。
傅远山跟宋洋聊了很久,宋洋之前早就从肖贝口中知道了傅远山,也通过聊天和测试知道这个人在他心中不会是一个一般的地位,宋洋一直期待有这么一个人出现。人,往往可以是心理疾病致命的毒药,但有时也可以是救命的良药。
他们聊了很多,聊了他们在肖贝大二时候认识,肖贝的童年,肖贝的病情最后宋洋说:“抑郁症很难根治,尤其是到了他这个阶段,我跟你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你既然决定要爱他,那就一直爱下去。他经不起任何抛弃和背叛了。”
一直到后半夜,傅远山才回到肖贝床边,肖贝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醒了,此刻靠坐在病床上。
他平静地看着走近的傅远山,傅远山心情复杂,但没显露出来,冲他笑了一下,说:“怎么醒了,不多睡一会儿?”
肖贝没什么表情,半晌才说:“前几天你刚问我是不是被吓着了,今天我就把你吓着了。”
傅远山走过去,在他床头坐下。绵软的床褥凹陷下去,他把周身射线强度降到最低,把肖贝从后面搂到自己怀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他轻轻地、用小时候外婆给讲故事般的语气在肖贝耳边哄道:“傻瓜,我心疼还来不及,怎么会被你吓到,”他侧头轻吻了一下肖贝鬓边,“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么洋气的病呢。”
眼泪涌上眼眶几乎是瞬间的事。
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或许是因为刚刚的药太苦了,针管扎入身体太疼了,这个人总能给他最直接的感动。
他曾觉得活一天是一天,活一年是一年,他不需要见到太阳,直到傅远山在某一天毫无预告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曾听人说,人这一生,都会遇到几个贵人。他想,傅远山就是他的贵人。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体验中,第一次知道了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关护的感觉,原来是这种想落泪的冲动。
傅远山感觉到他滑落鬓间温热的眼泪,心不可避免地刺痛了一下,他手臂收得更紧,温言说:“没事了,有我在以后你什么事都不会有,咱们以后天天开开心心的,以后都有我陪着你。”他又亲了一下,说:“没事了,以后都有我,没事了”
肖贝在医院睡了一晚上,情绪已经稳定很多,他不愿意多待,第二天醒后就跟傅远山离开了。宋洋只来得及嘱咐句及时吃药。
在车上,傅远山轻车熟路地往自己家开,边开边聊天分散肖贝注意力。
肖贝没什么精神,倚在后座上,神色淡淡地看着窗外。一会儿他问:“傅总,不回我家吗?”
傅远山一顿,咳了两声说:“今天先去我那儿,我给你做顿好吃的。”
肖贝低声说:“我没胃口。”还没等傅远山说话,他又说了,“傅总,以后我住你家吧。”
傅远山挑眉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说:“想通了?”
肖贝点点头。
他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并没有很意外,说:“好,我让你享受一下总裁的独家宠爱。”
肖贝也笑了,说:“你怎么总是用这么羞耻的词啊?”
“羞耻?”傅远山尾音高了八度,然后意有所指地笑看他一眼,说:“这就羞耻了?以后我那样对你的时候,你说什么?”
“什么那样啊?”肖贝彻底乐了,“挠我吗?”
傅远山笑而不语。
明媚的夏日晨光剥除了这个美丽的城市最后一缕阴影,他们驱车行驶在海滨大道上,一侧是高耸入云的大楼,一侧是蔚蓝深邃的海洋,清晨上班的车辆汇聚成洪流流淌其间,没有什么明天是不能面对的。
傅远山本想让肖贝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但肖贝说他这个病发了就是发了,不发就是不发,在家歇着没用,还不如让他去公司,忙起来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傅远山一想也是,于是第二天,两人就一起来了公司。当肖贝早上睁开眼想起自己今天不用挤地铁的时候,他第一次切实体会到了有车的好处。
傅远山煞有其事地让人在他办公室也就是玻璃门内给肖贝设了个临时工位,说在他手臂拆线之前都在这里工作了,肖贝无语问天了。
“被同事看到他们怎么想?”
“想咱俩关系好呗,傅总这么体恤员工,以后更要跟着他好好干!”
“不行,”肖贝说什么也不干,“我不在这,我要在我位置上。”
“肖贝,”傅远山走近他,“这看起来只有一个玻璃门的差距,但你知道就在我走过去再开门的几秒时间,能发生什么吗?你手不方便,想喝水叫我端给你,我晚几秒钟你就可能会着急,就可能一气之下不喝了,还可能不小心把水碰倒烫到你,我没有去及时扶起来,就可能会给你烫出一个小泡。”傅远山说着说着笑就露出来了,他坚持着说下去,然后抿着嘴看肖贝。
肖贝被他打败了,两人对视的眼睛都是盈盈笑意。
上午陈一来了,今天开高层会议,他要做入职报告,傅远山让他先来给自己把ppt走一遍。
陈一一进门就“哟”了一声,他打量着肖贝,“哥,这是?”
傅远山一句“你嫂子”差点儿脱口而出,他打了个磕巴说:“我助理,肖贝。”又说:“肖贝,这就是陈董公子,陈一。”
肖贝站起来问候了一下,陈一笑着说:“你好你好,怎么坐这儿了”
肖贝满头黑线,傅远山敲敲桌子说:“让你来干嘛的?别墨迹,赶紧开始。”
“哦,好嘞。”陈一把u盘插好,投到屏幕上开始正经地演示起来。
全程还算中规中矩,没出什么大的差错,讲述了自己在澳洲的所历所学,主要是一些关于管理方面的学问,简单分析了一下当今世界的金融形势和二级市场的发展现状。期间傅远山不时地表示赞许或是提出一些建议,陈一也一一整改过来。
最后傅远山说:“很好,出乎我意料很多,看来你还是学了点东西回来的。”
陈一笑笑,说:“那当然了,可不能再气我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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