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分钟后,谈斯维检查一遍试卷,确定没有问题,举起了手。
“做完了?”
谭老快步走来,单手抄起她的试卷,拿起来前后翻看。
期间不断有学生抬起头来,表情怀疑地回忆了一番自己刚才听到的话,再看看自己的做题进度,默默加快了动笔速度。
这不科学!
谭老看试卷的时间很久,久到谈斯维都有点怀疑了。他才反手将试卷按压在桌面上,不动声色道:“上去把那三道题做了。”
谈斯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才发现投影仪不知何时已被打开,三道题目有序排列。黑板上用狂野的笔法写了三个序号,刚好占据完三块板面。
她“……”地上去了,原来这才是那“几道题”。
楚臣和江绚这时也都一前一后做完了试题,抬头望向黑板,都稍稍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除了他们,也有不少学生悄悄抬起头,暗中观望。
谭老做事利落,脚步却很轻,从其中一人的课桌旁经过,神不知鬼不觉地。忽然鼻间发出一记冷哼,把那人吓得够呛:
“宁子衡,你也想上去做题?”
被点到名的男生疯狂摇头。
“那你抬头做什么?题目做完了?让我看看——嚯,才做了四道。”
言语中极尽嘲讽,宁子衡权当听不到,抢过试卷继续写。
谭老瞥他一眼,转过身说道:“做完试卷上题目的同学,可以试着做做黑板上的题。”
“这三道题目,分别是预赛水准、复赛水准,还有一道决赛水准。”
“看看你们现在是什么程度,也省得自己的事没做完,还有空关心别人。”
宁子衡:“……”
谢谢,好像有被内涵到。
“……”这是同样觉得自己被内涵到的物竞班众人。
谈斯维上了讲台,目视屏幕最上方,也就是所谓“预赛水准”的题目。
心中暗暗点头,觉得谭老给出的评价很是精准。
然后拿起粉笔,开动。
谭老站定在讲台下左侧边,稍稍诧异:这么快?
若是让谈斯维得知他的想法,必然会反问一句:这有难度么?
物理题目大多都是题干看起来很长很复杂,但只要找到思路,就变得非常简单。她粗略看过,说到底这就是一道求质点初速度的题。
不夸张地说,从理科重点班随便拉一个人过来,百分之八十都能解答出来。
谈斯维不假思索,运笔如飞。
从第二题开始,题目难度快进到打boss模式。
谈斯维依旧运笔如飞。
第三题是一道电力学问题。
一个弯弯绕绕的电路图,一道简短但绝不缺乏内涵的题干,最终题目求电阻上发热消耗的能量为多少。
谈斯维看着它,动作稍顿。
谭老注意到了,居然有些欣慰,心道:谈斯维啊谈斯维,即使你思维能力再强,到了我的手上也得盘着,这题不困你个二三十分钟算我输!
江绚也在想:这题确实很有难度,看来谭老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谁料二人想法刚落,就见台上谈斯维摇了摇头,将手中只剩笔尾一小截的粉笔抛回纸盒,重新拿了根,运笔如飞。
神情并不凝重,相当轻松写意。
她之所以停下来,只是觉得:真是好巧不巧,这些天的题果然不是白刷的,她曾做过类似的题目。
区别或许仅在于数据不同?
总而言之。
电荷守恒定律先行出击,电压等各种方程紧随其后,最后以能量守恒定律上前压阵,对其展开精准绝杀。
完美解决。
谈斯维放笔下台,教室里寂静一片。
她困惑地抬眸,就见所有做完试题、准备朝屏幕上题目下手的学生都愣愣地看着她,双目无神。
经此一战。
先做完试卷的都沉默了。
谭老亦是安静了好一阵,嘴唇蠕动,憋出两字:“很好。”
听到这句话的学生精神一震……不,这些学生不想震惊了。
虽然用陆呈昭的话说,谭老就是“严苛”与“傲娇”的结合加强体,在他这想得到好脸色就已经很难了,想从他嘴里听到夸赞更是难如登天。
可是正如他所说,这道题是“决赛水准”,在谈斯维面前却撑了十几分钟不到。若是还不张口夸赞一句,那真是老天都看不过眼。
谈斯维倒是没有特别感受,简单回应一句,泰然自若地回到自己座位。
外边的陆呈昭忙拉了拉凳子,让谈斯维进来,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江绚也在看她,那眼神有挫败,更多的是叹服。
谭老静静地看着,心情极为复杂。
那种心情,就相当于,本来以为自己在废矿里发现了一粒遗漏的黄金,没想到下面却是一整片金矿。
难以言说,不可言说。
谭老其实大致猜到了谈斯维以前应该做过类似的题,不然这解题速度也太匪夷所思了。
甚至可以这么说:你别参加竞赛了,明天奖牌就给你搬来。
他选的是决赛题,还不是一般的决赛题。
不过那又有何关系?题目难度摆在这里,就算把答案写出来,很多学生可能还看不懂。
没错,这里说的就是物竞班的某些学生。
谭老定了定神,环顾教室一周,发现部分同学确实在认真做题,另一部分的同学就纯属装模作样了,见他看来才赶忙低头,面上还带着未散的恍惚。
他一眼扫过,心中大致有了数,故意说道:“都抬起头看看,谈斯维做了这三道题花了不到半小时,你们自己估算一下,换成你们需要多久。”
谭老气沉丹田,声若洪钟。
话音落下,所有对眼前题目苦思冥想、以至于屏蔽外界一切感知的学生,都被震得迷迷瞪瞪抬起头来。
并望向了黑板。
蓦然嘭地一声,有人差点摔下了座位。
谭老火眼金睛,其他同学还未来得及反应,他一声怒斥已然到来:
“宁子衡!你又在干什么?!”
宁子衡堪堪坐稳,哆哆嗦嗦地说道:“老师,我密恐犯了。”
不少同学露出了同款表情。
占据满一整个黑板的文字公式,很吓唬人的好吗!
谭老顿感面上无光,教了你们这么久,被一个自学的碾压也就算了!还能被对方的答题吓到?!要是被对方的答题内容吓到他也就忍了,结果居然是因为字多???
他怒极反笑:“让你们看屏幕,都看哪里去了?”
宁子衡这才恍然大悟,擦了擦额前莫须有的汗水,和众多学生一起,齐刷刷面向投影仪。
目光由上至下寸寸扫过。
第一题:这也叫题?我上我也行
第二题:嘶,开始不对劲了这个题目
第三题:……这也叫题?
没做完试卷的同学,这时看到题干也沉默了。
沉默的同时,他们没忘记谭老刚刚说过的话。
——谈斯维?解决这道题?半个小时?
在座学生齐齐看向谈斯维:大佬,惹不起!
-
谈斯维彻底在恒中出名了。
体现在方方面面。
走在校园路上,同校师生的友善问好。
体育课上,来自别班同学的频频注目。
又或者,哪怕在高一高二年级,也有老师打开教室投影,指着这条足以亮瞎任何人眼睛的成绩,告诉台下学生人外有人,千万不可对自己现在取得的成绩志得意满。
——最后这个消息还是王芸的妹妹告诉她,然后她再转告给谈斯维的。
谈蓁曾不止一次地在心中感叹。
所谓小说中的风云人物,恐怕也莫过于此。
谈斯维却没有因此慢下脚步。
她的时间很赶,竞赛即将到来,她需要为此做好准备。
每日的主题大概就是刷题、刷题。
谈蓁几次夜晚袭击,谈斯维卧室都是灯火通明。
她有点烦躁。
对于谈斯维在物竞班里的表现,她只知道个大概。以为谈斯维心底着急,要用一个星期去追赶别人数年的努力。
犹豫很久,还是劝道:“没必要这么拼,以你的成绩,参不参加竞赛都无关紧要。”
“我以为,是你的话,应该不会说出这种话?”
谈斯维在朦胧的月光下,表达很纯粹的疑惑。
谈蓁抿唇不语。
她当然能够理解,因为她也是这样的。
只是,她……心疼。
谈蓁抿着唇不做回答,直直站着,好像做错事的小孩。
谈斯维没想谈蓁会突然露出这副神色,眸底浮现不易察觉的无措,转而笑言:“学习使我快乐。”
玩笑似的一句话。而谈蓁看着谈斯维被月光照得朦胧而明亮的眼睛,好似被感染了,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那月色也逐渐侵染了她的双眸。
时光流逝,如驷之过隙。万众瞩目之下,时间来到了9月2日。
也正是开学的第二个星期天,谈蓁起了个大早,买好早餐,收拾考生用具,一切准备得面面俱到。
最后在灯光笼罩的门口,送她出行。
谈斯维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少女倚着门沿斜斜站着,略带疲色地揉揉眼睛,另一只没被遮挡的眼直直地瞧她。
见她回眸,毫不吝啬地弯眸一笑,眉眼弯弯,像月牙。
几个小时后,谈斯维坐在预赛考场里,举目四望,感慨考场之大,竟无一人与之相识。
而桌面摆着的,正是此次预赛的考卷。
谈斯维摁下笔尾,锐芒一闪,犹如刀剑出鞘。
她看向考卷,面色微凝。
邻座同学只觉浑身一寒,恍惚间竟然觉得,周围无形的空气中,仿佛有金戈之声奏鸣。
谈斯维保持着凝重的表情粗略看完考卷,随后眉眼舒展,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不愧是你呀,预赛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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